宋玖清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身处某座城市里，面前是仰头遥不可及的大摆钟。周围的房屋干净肃穆，可来往谈笑的行人让这里的气氛变得轻松。
风拂过，和着暖阳的味道吹起额前深色的碎发。
很陌生，但莫名地让人觉得舒服。
宋玖清抬头，阳光并不刺眼。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大摆钟的时针和分针重合。
圣神而庄重的钟声，像海的波浪一般，以摆钟为圆心荡漾开来。
比起风铃的轻巧灵动，宋玖清加沉溺于这振动心脏的长鸣。
顺着风的途径，宋玖清一步一步走到了一个地方。他蹲下身，在泛黄空旷的地上寻找着什么。
眼神聚焦，宋玖清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那块凸起的泥土。
明明什么也没有看见，可偏偏宋玖清就知道那下面的是什么。
是想破土而出的小苗，是想蓬勃生长的嫩芽。却因为厚重的泥土和宋玖清撑着手的压力，硬生生被掩埋在了下面。
轰鸣声自远处传来，黑压的乌云逐渐污染整片天空，温暖的徐风顷刻间变得又急又燥。
宋玖清低头，眼神有些空洞模糊，他轻轻拍了拍地面，“还是不要出来了。”
要迟到了。
宋玖清火急火燎地赶到教室时，正好早读下课。
“嚯，你终于来了。”唐旧吟见宋玖清落座松了口气，“我刚刚跟语文老师说你肚子疼在厕所呢，她要是问起来你别穿帮了啊。”
“好。”宋玖清点头致谢，忙扯出各科作业匆匆上交给课代表。
开学两周，天气也渐渐回温，只是偶尔还会吹来寒风让人冷的一哆嗦。
忙里忙慌一早上，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宋玖清才得意休息会儿。
“宋玖清，简白黎。君老师喊你们去趟办公室。”温妤时轻飘飘一句话就打翻了某人的困意。
简白黎也打了个哈欠，“我难得开学以来没一次迟到，她怎么还请我去办公室？”
言不多说，简白黎跟上宋玖清。
“有点突然，不过也当是对你们的考验了。”君悦笑弯了眼，“三月底的数学竞赛和五月初的物理竞赛，我和其他老师一致决定让你们去。”
“为什么？”简白黎不解，“不给别的同学锻炼的机会？”
“也不是咱不想，主要这次是市级的比赛。你们代表的是整个一中，别人徘徊不定的成绩我不好说，但你俩那么稳，让你们去我也放心。”
君悦十分认真地看着面前两个高中生，露出亲人的微笑将师生之间的距离拉进很多，“你们加油，争取拿个第一第二，回来之后学校把你俩照片裱起来。”
她甚至撑着头，眯起眼睛欣赏，“你说说你俩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这挂出去不得给一中涨大脸啊！”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耀眼如阳。
“诶，你俩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君悦回过神的时候，两个高中生已经退步到了办公室门口。“夸你们还不乐意了？真是的。”
虽然当时的行动上有点嫌弃，但简白黎还是把能用到的练习题搬来了学校。中午他也不回家，就窝在了图书馆。
教室里放不下那么多书，他便放在了秦溯的寝室里面。
“简白黎你现在离我远点。”秦溯这下天天被简白黎拉着去吃食堂，导致现在看到后者就想吐，“你真是疯了，连着半个多月都去吃食堂。”
“我也要吐了……”方胜言苦不堪言，“他妈的，到底是哪个傻逼食堂可以连着吃半个月白菜啊！”
简白黎反手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两声，“不好意思，我就想着图个方便……”
“你他妈点外卖不行吗？！”秦溯打死也不会去食堂吃饭了，“受不了了，中午你自己去食堂吧，我要去外面吃！”
方胜言也嚷嚷着要去，简白黎不拦着他们，反而是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别生气别生气。我最近在攒钱嘛，打算买个新鞋。”
“你压岁红包呢？”方胜言问，“不至于一双鞋都买不起吧？你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出手阔绰的简白黎啊。”
秦溯勾起嘴角嗤笑一声，“得了吧，他估计把大部分红包都放金库里了吧？话说你从小就开始攒钱，你要干啥啊？”
“开公司啊。”简白黎一脸天真，“以后创业就从那儿拿钱，我亲自攒的，拿得顺手。”
“那简大老板罩罩我？”这公司影都没看见呢，方胜言就先巴结上了，“顺便帮我付一下秦师傅的烤肉钱。”
“你还真会移花接木。”秦溯倒也没想到方胜言还记得，“谁给钱都一样，反正只要到我手里就对了。”
简白黎无语一推，“吃你俩的外卖去吧。”
二月的最后一天正好是周五，君悦趁热打铁打算开个家长会。
教室里，家长陆陆续续地落座。学生等待他们到来，随后背书的背书，聊天的聊天。
“诶，是你来啊？”简白黎待不住，混在人群里来到校门，正好程雪璃从车上下来。
程雪璃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怎么，不欢迎你妈？”
咖啡色的西装外套下，是一件黑色的针织裙。她的耳上还挂着白色山茶花样式的耳坠。
程雪璃化着淡妆，自信一撩披在肩上的头发。
“当然欢迎！妈你今天好漂亮！”简白黎跟在程雪璃后面，骄傲的眼神压根儿就掩盖不住。“但你不冷啊？”
“你妈又不傻，肯定有方法保暖的。”
在简白黎的位置坐下，程雪璃恍惚了一瞬。回想起了自己的高中。
“以前我跟你爸也是在这里读的书。”指尖轻抚桌面，一旁还堆了简白黎没来得及扔的草稿本，“对了，还有你芳姨呢。那个时候我们俩同桌，天天就在坐在一起谈天谈地，被老师抓获不少次。”
“那你待会开家长会克制一下。”简白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旁边课桌上练习册封面上的名字。
程雪璃没忍住笑起来，高中时懵懂又青涩的回忆涌现出来。她转头去看时，眼睛却落在前方收拾作业的少年身上。
“诶是宋玖清同学吗？”程雪璃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香水味立马萦绕在少年的鼻息下。
宋玖清转过头，意外地看了眼他们，随后开口：“阿姨好。”
程雪璃倒是特别惊喜，她还记得这个男孩子。
“听小白说，这次市级竞赛你们一起去？那你们俩可要好好的互相帮忙呀，为自己争光。”
宋玖清点头，挂上礼貌的浅笑，“会的，阿姨。”
他始终没有去看简白黎，却不乏感受到某人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脸上。
二班的家长差不多来齐了。程雪璃知道宋玖清自转来一中学习就特别好，又和简白黎是朋友，她便想着和对方家长交流两句。
左右看了看，程雪璃开口：“玖清你家长……”
然而话没说完，简白黎的声音突然闯入，“宋玖清。”
余下的两个人一愣，都抬头疑惑地看着简白黎。
“家长会要开始了，我帮你把东西拿出去吧？还有，物理老师找我们，等忙完再说好吗？”
程雪璃奇怪地看了眼自家儿子。但小短剧的幕布都拉开了，她也配合。
“肯定是因为竞赛的事情吧？今天家长会估计老师都没什么时间闲下来，你们快去，不要让老师等急了。”
靠着这个小借口简白黎将宋玖清带去了图书馆。
Omega跟他道了声谢就坐在一边开始刷题，简白黎不好去打扰他，只是坐在宋玖清对面。
手里这本小说还是跟唐旧吟借来的，可是现在看得简白黎很无聊，翻来翻去还是那几页，他一点都看不进去。
从开学到现在，除了需要完成老师的任务，宋玖清主动跟自己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周五，简白黎因为值日所以要走得晚些。之前宋玖清还会等等他的，然而现在连走都没说一声。
接着是竞赛的事情。简白黎肯定宋玖清会来图书馆复习，借着机会他干脆也把书带来学校，然而他几乎就没碰见过人家。
没有傻逼愿意一直吃食堂的白菜，但简白黎每次都在想会不会在食堂碰见宋玖清。
他想宋玖清可能还是习惯不主动社交，那也没关系。可当简白黎像往常去寻找他的时候，宋玖清就像能预知一般精准地躲过去。
关系仿佛要回到一种简白黎不熟悉的陌生的境地，但回归现实时又什么都没发生。
宋玖清好像在疏远他，悄无声息地。
他直白灼热的目光放在宋玖清清冷俊美的脸上，却没发现后者握着笔杆的手微微发抖。
倒不是冷，就是太紧张了。
宋玖清希望这个时候自己可以笨一点，或者题目再难一点。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那么刻意地放慢速度去解题。
只剩最后一小题，宋玖清有点不敢写。
他也不算是刻意远离简白黎的。
自己说的话本来就少，简白黎又坐在他后面，哪里能刻意转过去和他说？
放学本来就是各回各家，宋玖清又爱在那公园边磨蹭，反正简白黎自己带了手机，应该是不需要自己的。
至于在学校……反正宋玖清一个人学习生活习惯了，简白黎又不是什么必需品，没必要什么都和他在一起。
余光偷偷瞄一眼，Alpha还是在看自己。
宋玖清手心出汗，慢吞吞写完最后一题合上书。
“你等等，”眼看Omega要起身，简白黎赶忙拦住他，“我们谈一谈好吗？”
宋玖清没回话，但还是坐下了。
“我最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想到宋玖清会把事情闷在心里，可简白黎实在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只能尝试开口询问。
“没有。”宋玖清摇了摇头。
“你别迁就我。”简白黎看着他，一双炽热的眼神担忧地看向Omega，“朋友之间是不需要一直互相谦让的。我的不好你都可以说出来，我去改，这样我们之间才能没有隔阂。”
朋友？隔阂？
“所以……可不可以别躲着我？”
宋玖清缓缓抬眼。那眼睛里又和那次在甜品屋时的一样，有话不说。
“简白黎，我想说的事情，是没办法在朋友的范围内解决的。”宋玖清低下头，在心里重复几遍这样的话，才稍稍止住自己的冲动。
“还是你……很在意校园墙的事情？”那天的疑问又被翻出来。
“没有，”宋玖清意外地回答得很快，“也不是。我……”
他皱了皱眉，这个话题怎么说怎么不对。
“简白黎，不是你的问题。”宋玖清最后说得有点烦了，慌乱下说出了一句。“我们只是同学，关系也一般。所以我怎么样跟你也没关系，你别管我了行吗？”
“你不把我当朋友吗？”简白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不爱交朋友的。”总觉得这话很伤人，宋玖清还想再补一句话却被简白黎打断。
Alpha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不信你不把我当朋友！”简白黎吞了吞唾液，“你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宋玖清，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要跟我疏远？”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别管我了。”
宋玖清出奇的倔强，但心里却如打鼓一般忐忑。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一时间周身的气氛微微凝固。
周围有的同学在围观，但无一人敢上前插手。感受到周围的视线，Alpha平复语气开口：“回班吧，待会要放学了。”
宋玖清没应，只是先一步离开，简白黎跟着他却隔了些距离。
“你们回来啦？”程雪璃正好从楼上下来，顺便带着两个书包，又递给两个高中生。“我记得玖清你和小白顺路对不对？正好今天周五，你快去拿行李箱，阿姨送你。”
“太麻烦了，不用的阿姨。”宋玖清捏着书包，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我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也不容客套，宋玖清又道了谢匆匆离开。程雪璃看向他身后的简白黎，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你们吵架了？”刚刚还做戏呢，怎么开个家长会的功夫就闹起矛盾了？
简白黎收回视线，难过的神情更加明显，“妈，我不想跟我好朋友决裂。”
程雪璃一顿，这消息弄得她有些无厘头。不过现在只能拍了拍简白黎的肩膀，先带他回家。
有了这一出，说了那样的话宋玖清心里也后悔。
但，正是有了那一出，他想简白黎应该是不会再愿意找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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