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礼貌吗？”吴漾不清不重在许知峰脑门上拍了一下，“刚说了一堆和臭有关的形容，转头就说和小陈老师身上的味道一样，我真是服了。”
可教育完孩子，吴漾也到陈述跟前来凑热闹，皱着鼻子对他上下闻了一圈，最后停在陈述面前，玩味地挤了下眼：“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小陈老师香着呢。”
陈述感觉自己像被两条大狗不由分说地围攻了。
陈述没对许知峰和吴漾的发言作任何评价，只是后退了一步，避开听了吴漾的话后许知峰跃跃欲试要再凑上来验证一番的举动。
“不是没吃饱吗？”陈述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再不吃要凉了。我先去洗澡，你们自便吧。”
什么鬼不鬼气的，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群里好奇上那么一句，还不如认下自己接连遇上几个精神不正常学生的猜测。
陈述拿了衣服就往浴室走，步伐有些匆忙，不知怎么就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关上门后，他靠在瓷砖墙上舒了口气，仿佛身处的这个五六平米的小空间能带给他比客厅里更大的安全感。
陈述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把这反应归咎到吴漾头上。
没事凑那么近瞎闻什么。
卫生间这薄薄的一扇木门并不能挡住太多东西，靠在墙上的陈述隐约听到了吴漾和许知峰在对话。
“我这样说，小陈老师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吴漾十分确定地说，“顶多觉得莫名其妙……他哪里是那什么都往心里去的人。”
吴漾确实挺会观察人心的。
陈述这么想着，抬手准备脱下身上的短袖T恤。可手才举到一半，他动作停住了。随后带着一些犹豫和纠结，偏头在衣服上闻了一下。
没味道啊。
他每天洗澡，衣服也天天换，虽然天气热，但早出晚归基本不晒太阳，连汗都不怎么出，硬要说的话身上也就是留着些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气。陈述虽然不怎么花时间在收拾自己上，可他很爱干净，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臭”这个字关联到一起。
……他虽然不会生气，可不代表完全不介意这样的负面评价。
不管是衣服还是他自己，今天都多洗一遍吧。
在走进淋浴间之前，陈述余光瞥见镜子里的画面，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
他耳后的头发有些长了，到了该修剪一下的时候，可这并不是让陈述驻足的原因。
他在看自己的颈侧，偏白的皮肤让底下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而刚才吴漾凑过来闻他身上味道的时候，鼻尖凑近的似乎就是这里。
那让陈述觉得很喜欢的雪松气息伴随着温热的鼻息向他包裹而来，彼时陈述只觉得这行为来得突然又奇怪，现在却突然觉得那块靠近过吴漾的皮肤似乎烫得很不寻常。
陈述侧了侧身，确认了自己果然不太对劲。
他刚才还在卫生间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突然从颈侧蔓延出红色，一路烧到耳朵尖。
这场景好像发生过很多次了。
与之伴随的往往还有头脑发热、心跳加速等等类似于慌乱无措的感受。
而这样的情况每一次都是在吴漾靠近自己的时候出现。
陈述思忖片刻，心底突然升起一个猜测。
他这是不是……对吴漾过敏啊？
*
【小陈老师真的不会生气吗？我明天要不还是带些东西来给小陈老师赔罪吧！】
回家以后，吴漾又收到了许知峰的信息。这一模一样的担忧他还在陈述家的时候就开始焦虑，回家了又向吴漾求证了不下五遍，前几次吴漾都好脾气地告诉他“不会”，这会儿有些无奈地回：【对，他再也不想理你了，以后别想着来蹭饭了，我家密码锁明天就给换了行不？唉，我给你打包票你小陈老师明天就忘了这码子事，他那人要是会生气……】
吴漾飞速搓屏幕的手指停了停，犹豫了下把最后几个字删掉，点完发送再在心里把那没打完话补全。
他那人要是会生气，倒是好了。
【要是真担心，以后说话前多过过脑子。你可是答应过我，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多照看着你小陈老师的，按这么个照顾的法子，你小陈老师还愿意搭理你几天还真是没准的事。】
许知峰连发了十个ok、收到的猫狗表情，又跪地拜了三拜，希望吴漾不要嫌他烦，要是有机会帮他再给陈述美言几句，掰回一点他在陈述心里的形象。
【话说回来小陈老师身上的味道……确实是鬼气没错吧？上次说了一半就被我妈喊回去了，后来被面试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一打岔就忘了再问。】
吴漾迟疑了一下，才肯定道：【是。】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提醒小陈老师一声啊？噢不对，吴哥你既然也已经发觉不对，肯定有所准备应对吧！可小陈老师身上为什么会有鬼气呢，他每天两点一线生活，除我们之外几乎都不和人交流，能去哪里招惹到这些脏东西？】
【不是所有人被厉鬼缠上的原因都和你一样，是主动凑上去的。】吴漾说，【你小陈老师体质特殊，就招这些玩意儿喜欢……这话我早说过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往心里去。】
【是噢……那为什么小陈老师以前没遇到过这些怪事情？但凡遇上个一两次，就不该这么坚定唯物主义了吧？】
【因为人的命数是要与天时相合的。你可以把他的至阴命格理解成一条暗河，它始终存在在那里，并且汇聚着身边的地水成长起来，但只有大运交合的时候，才会冲破上方的冰层，于是……百鬼出潭。】
许知峰懵懂地点了点头，熟练地敲出一串“吴哥真厉害啊”、“我还有很多要和吴哥学习的东西”、“什么时候我才能变成和吴哥一样无所不知的厉害道士”等等彩虹屁。
字数太多，吴漾都不需要逐字拜读，眼前就能跳出许知峰语气夸张大拍马屁的谄媚模样。
他不喜欢听这样的奉承话，冒两个字出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只是每次许知峰当面这样不打草稿大吹特吹的时候，陈述都会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忍不住轻笑。
吴漾喜欢收集陈述每一个高兴的瞬间，所以强行压抑着犯恶心的冲动纵容许知峰的做作。
不料造成了许知峰以为他喜欢听人这么夸赞的误会，人前私下变本加厉了起来。
真是自讨苦吃，又甘之如饴。
但其实吴漾刚才说的这些话，也是在诓许知峰的。
陈述能太太平平长到现在，一是因为s市本身玄门弟子数多，没几个鬼祟敢在此地作乱；二是因为，陈述有柳源良看着。
哪怕有鬼被他的阴寒体质吸引，想要吸食他精元来增长修为，也会被柳源良及时发觉、消灭干净。
而现在陈述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小鬼，它们本身境界的高强以及成群结队的规模，别说柳源良留给陈述的法器不能完全护下他，就算他本人就在s市，也得花些功夫才能解决这些东西。
【所以吴哥才会一开始就对我说，让我多看着小陈老师一点？】
许知峰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又有些感动：【吴哥你就这么信任我能在那些厉鬼前保护好小陈老师呀？我……我一定好好努力，不会让吴哥失望的！】
看来他在修炼玄门之术上确实是很有天赋的，只是入道晚了些，所以进度比不上普通人！
这么想着，许知峰胸口胀满了信心和热血，只想着今夜觉也不睡了，上半夜打坐，下半夜画符，非得对得起吴漾的嘱咐和信任不可。
吴漾：……
就许知峰这个样子，虽然悟性还算不错，但要把保护好陈述的希望只寄托在这小孩身上，还不如早点把他扔到听风岭里去。鬼怪们如愿以偿，陈述早死早超生，他自己和柳源良也省得彼此提心吊胆互相提防。
何止是双赢了，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那你是得多努力些了。前头问你那鬼厉不厉害的事情，你可答错了。】
【啊？】许知峰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吴漾说的是他对那个身上有鬼气的同学的评价。
吴漾说：【它可不是道行太浅才让你发觉不对劲的，相反，他实力足够强大到把s市大小道士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才能在维持着周边人无法察觉异样的术法同时，唯独破开一个口子让你闻出它身上的气息，然后借你的口来通知我它的存在。】
许知峰又抖了起来。
【连吴哥都说它实力强大……我的天老爷，它这是要干什么呀？专门找吴哥来下战书的嘛？啊啊啊好吓人，吴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啊，小陈老师和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他会有危险吗？】
吴漾想，它——或者说它们，应该不是来挑衅他的。
它们是来给他发出合作邀请的。
吴漾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不用担心，我们守在你小陈老师身边，等就行了。】
*
一周的监考终于结束了。
没有老师喜欢监考这件事情。其他人难熬多是因为不得不面对一两个小时离开手机所产生的戒断反应，对陈述来说，监考的困难点在于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放空走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身上。
收完最后一场考试的卷子封袋以后，陈述揉了揉后颈，长长舒了口气。
他的暑假也要开始了。
“陈老师，等下晚上您还有事吗？”
陈述监考的最后一门，正巧遇到来他课上旁听学生们中的一个。那人也不知道是徒步社社长还是肩负了什么其它职务，经常代表剩下的同学与陈述交流沟通，平日里和陈述邮件往来的也都是他。
他隔得远远的，看着陈述将封好的答题包交到统一收卷的地方后，才从阴影处走过来，问道。
陈述依旧记不得他的脸，但这么好几个月接触下来，他已经熟练掌握通过羽绒服或者棉袄颜色区分那几个学生的本领。
“没什么安排。”陈述说，“你们有新的资料要给我吗？是的话随时发我邮箱就行。”
给这些学生们解答他们徒步路上见过的奇闻轶事，几乎已经成了陈述每周工作安排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哪怕是其他大学生昏天黑地死去活来的期末周，陈述的邮箱里还是会按时收到一份值得他花上许多时间细细查阅资料来探究的邮件。
所以陈述条件反射，以为那学生又要来给他布置新的“作业”了。
“啊，我不是来麻烦陈老师的。”那学生说，“一学期结束了，社团里大家都很感谢陈老师的帮助，所以如果老师晚上不忙的话，我们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是我应该做的，请吃饭就不用了，我也很感谢你们的资料，让我接触到了不少之前没有了解过的事物。”
陈述拒绝得毫不犹豫，一方面确实如他所说，给学生们解惑是他的本职工作，而且他也收获了不少新的知识，让学生请吃饭什么的他于情于理都接受不能。
但陈述刚说完，那学生笑了几声：“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陈老师的好意我们时时刻刻都念着的。这顿饭您要是不来，我们假期都过不好了，就当是满足您学生们的一个心愿吧。”
他说话的声线不高也不低，挑不出任何特色，随便捞一把男大学生就能抓到五六个类似声音的。陈述从前和他讲话的时候，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可他这会儿笑的这几声，尖锐得让陈述感觉有什么人在自己脑后锯木头，极其刺耳的音色令他头皮发麻，额边青筋跳动。
可这种不适只持续了片刻，就在陈述向那男生投去困惑目光时候，他刚把那句话说完，然后嘴角挂着十分标准有礼的微笑，安静地等着陈述回复。
像一个竭尽全力模仿人类举动的怪物，在某个细节处不小心失了分寸，露出端倪，叫人得以窥破它苦苦隐藏的秘密。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陈述眨了眨眼，在心中问自己，这想法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就在这时，陈述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
像是梅雨天许久不曾开启过的仓库，门乍一打开，木架腐烂阴湿的气息夹着霉味扑面而来。陈述瞬间生出一股要吐的冲动，他压下那阵酸意，问面前的男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他可以确定这味道不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那男生笑容不减，动作缓慢地对空气嗅了几下，然后头向旁边歪成一个有些诡异的角度，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才回答：“没有呀。”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我反而闻到一股很香甜的味道呢……啊，就是从陈老师身上传出来的，比中午食堂的气息更诱人。”
“诱人”这两个字一出，让陈述背后滑下一滴冷汗，从心底窜出凉意。
那学生看起来，并不是在开玩笑。
而当他闻着闻着凑近陈述的时候，那股阴冷难闻的味道更浓烈了。
鬼气。
陈述脑海中立刻跳出来了前几日许知峰提到的词。
“陈老师这么不愿意和我们吃饭吗？”男生说，“我们也不会强求老师的，不行就算了，您不用勉强……哎呀，拳头都攥白了。”
陈述低头，才发现自己垂在身边的双手不知从何时开始紧紧握起。
太荒唐了，陈述想。
他怎么潜意识里真的开始用吴漾和许知峰的方式审视那些不符合常理的人与现象。
“好，我去。”陈述对那男生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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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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