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琨过世的一个月，距离高考也是越来越近，我没用再和杨与娇提起那件事，就算提起又有什么用呢。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是事实。
罗旻鑫偶尔会来班上找杨与娇，我只是看着，他们在窗外说话。
我的日子除了看书似乎没有什么乐趣，偶尔我也会想起李阳琨。
想起他的时候我会把那个发夹别在耳后，然后安安静静地看书，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高考之前我都以为自己会考得比平时好一些，但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愿，高考那一天我发高烧，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我把这件事归为我太倒霉，命运给我的一切我都默默接受。
因为命运总是给我希望，又从我这里全部带走。
高考结束后杨与娇说要去毕业旅行，我欣然接受，能出去走走或许能让人开心一点。
我早就听说南州是个阳光明媚的地方，一整年几乎都是有阳光的，在南州的古城里甚至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开放。
如果住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会少许多烦恼。
我们四个坐了七个小时的火车，从凌晨三点到十点过，看着火车外慢慢亮起的天空，我突然想要是火车此刻突然脱轨发生意外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死了。
十二点时我们一起在南州吃了第一顿饭，是当地特色的火锅，晚上时黄婧婧提出要点外卖在民宿里吃。
“从以前我就觉得，要是以后能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下班后就像现在这样吃饭就好了。”吃饭时黄婧婧是这样说的。
杨与娇她们也都附和，我也这样想，我们可是朋友啊，我要一辈子和她们在一起。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南州古城里总是鲜花盛开，我们四个一起走在古城小道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尽管她们几个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们是我的朋友，不会再告诉别人了。
李阳琨曾经告诉过我，有原谅一切的勇气自己也会过得好一点，不要总是被以前的事情困住。
回到重州时开始填报志愿，那段时间周川出差，他也没有太过多干预我的志愿，因为成绩不理想，我艺考的成绩也不好，我的志愿都是自己看着志愿书随便填报的，本来也就不抱希望能上。
但最后还是接到来自南州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接到电话时我很开心。
“哥，我要去南州了。”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周川在客厅看书，我从房间出来时就能看见他。
他也抬头看我，听到我在南州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最终还是道了恭喜。
“哥，你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以后你一个人在南州，都没有人照顾你，我担心。”
“没事的，别担心。”
说完这些话我突然惊觉，原来我已经开始慢慢和周川和平相处，如果不这样活着不是很难吗？
就当作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
大学之后我和杨与娇的联系愈来愈少，能够得到的有关她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
我和室友相处得很不错，她们对我很好，就像以前集训时李阳琨对我那样。
这一切都结束于大二，我休学之后再回去就都变了，我因为一年不在学校不得已留了一级，和她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淡。
毕业那一年我回到重州，在县城随便找了一个文员的工作，周川在县城帮我租了房子，但他没来见我。
县城的生活很无聊，除了上班和在家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工资也很低，三千块钱，我听工厂里其他人说起差不多十年前也是三千，十年过去了也还是一样。
这里唯一的好处是，我没用再像以前一样焦虑害怕，需要靠深呼吸才能平定的日子似乎已经离我远去。
但快节奏的时代似乎不允许慢节奏的生活方式，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工厂倒闭后我就没了工作。
每天就倒在出租屋里刷手机，杨与娇她们的动态我也时常刷到，都是去旅游或者吃一些看起来很好看的饭。
那段时间掀起了一阵我是女生我也的话题，我点开看，里面都是女孩子自诉自己曾经被性骚扰的话题。
她们比我勇敢，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甚至有些报警也取得成功。
可是然后呢，我被一阵巨大的失落感包裹。
把周川送进去，然后呢。
我放下手机播放着音乐倒在沙发上，深呼吸，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叮叮叮-
手机突然而来的震动让我从数数中回过神，杨与娇和黄婧婧罗荣荣的头像一起出现在屏幕。
我接电话就看见她们三个靠在一起，看背景似乎在海边。
“你们去哪里了吗？”我首先开口。
“恩，我们现在在橙海，是不是很好看。”杨与娇把镜头对准海边。
我点头：“好看。”
“你最近很忙吗？你在老家怎么样？”
“你们怎么样嘛，我记得你们不也是不在一起的吗？怎么突然跑出去玩了。”我继续问道。
“就是突然想起的，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哎呀不说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玩，我们要去夜市了。”黄婧婧说着挂断电话，我又倒在沙发上。
“好累，为什么会这么累。”这样说着我也萌生了想去大城市的念头，如果我去了是不是也可以和她们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收拾行李一个人来到青州，我在郊区租了房子，虽然自己有点积蓄，但是我不知道这样能足够我在这个城市生活多久，生活都是一切从简。
但来到青州我还是很开心的，这里和那个小县城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和商场，在金融中心那边全都是妆容精致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
我在一家商场吃了晚饭，我点了牛排，这是和杨与娇她们在社交软件上晒出的漂亮饭一样的，我也开心的拍了照。
杨与娇也在青州的，我知道，但我最后还是没有给她发消息让她出来，我没办法隔了这么久之后再一次见到她，曾经那么要好，可是现在见面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尴尬。
吃完晚饭后我沿着清江一路走到地铁站，夜晚的青州吹来的风是凉爽的，路上都是散步的人，我站在江边拍了一张照片，连着刚才的图片一起发了一个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或许我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能和那些女孩一样过上自己的生活，去地铁口要经过一段很长的地下通道，我按着导航的路线往下走，引入眼帘的是和地上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长长的通道摆了许多棉絮，这里躺着一两个人，那里也躺着一两个人，我看过一些采访和新闻，那些报导里把这些人叫做狗皮膏药，影响市容市貌的害虫。
我有些害怕，加快了步伐，后面是黑暗的地下通道，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地铁站，这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的，我随着那些人挤上地铁，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半。
“这里和老家不一样，希望以后的生活越来越好。”我躺在床上，这么久以来难得产生了名叫期待的情绪。
我已经快忘了周川的样子，以前的日子就是离我越来越远了，这样想着我睡了很长一觉。
现在是青州的秋天，城中村到处都是房子，在房子里似乎感受不到白天和黑夜，有时候不出门四季也不像在老家那样分明。
我突然想起杨与娇她们，她们刚来时也和我一样吗？
从城中村出来的那一条路种了一排梧桐树，就像我高中时那样，遮住大半的太阳，每一次出门我都会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
在出发之前我心中还是充满希望的，我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城市找到工作，能够靠自己在这个城市生活，能够远离周川，能够忘记杨与娇。
对，忘记杨与娇。
我就这样穿梭在高楼之中，虽然是秋天但热气依旧，每一次从大楼中走出都被太阳照得眩晕，也或许是因为这些面试没有一个适合我。
找工作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往后的一个月我几乎都是和第一天一样重复重复。找工作似乎没有比在家里简单，再加上大学生毕业，我好像又选错了时间，或许晚一点来是不是会好一些。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家工作室的通知，那是一家不算大的工作室，我负责的工作是帮助编辑管理一下网站签约的作者，查看违规词，联系作者沟通后续出版事宜。
我的上司是一个中年男人，眼睛很小，平时来上班时就穿着老掉牙的西装，工作室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他，总爱在私底下叫他眯眼男，连带着我也在工作室没有朋友。
“周斯云，你是智障吗，你觉得这份工作你做得好吗，让你去排版你就做出个这种东西来给我吗？”那是我入职两个月后眯眼男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去骂了一顿。
我拿着熬了好几个夜弄好的文件灰溜溜地从办公室出来，办公室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看着小小的女孩走上前和我说话，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刘亿。
“我帮你看看吧，他就是这样的，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她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茶水间。
“你以后也不用因为被他骂就垂头丧气的，他这个人就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就会骂人，在你之前就招了好几个人，都是因为受不了他才走的。”刘亿帮我倒了一杯咖啡拉着我在茶水间坐下。
刘亿说完又帮我看了我做的排版，帮我指出了需要修改的部分之后还细心地标注下来。
“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就可以问我，虽然我也才刚来没多久，但是我之前就是做这个的，有知道的我肯定就都告诉你。”
“谢谢你，我确实是什么都不会，工作室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以为大家都讨厌我，也不好意思问。”回想起这两个月来的日子，大家看我的眼神，在看着刘亿，一切似乎也没有我想得那样坏。
“没有的，以后你就和我在一起吧。”刘亿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点头，眼眶却微微湿润。
刘亿教我的排版修改之后我又再一次提交给了眯眼男，这一次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再骂人，只是让我继续去对稿子。
眯眼男平时只是给我布置好一天的工作就消失不见，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又会把我叫过去骂我，不过我已经不在意这些。
因为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工作室的几个人也慢慢开始和我说话，但平时和我说话最多的还是刘亿。
她是一位很好的前辈，总是耐心的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教我很多在这个行业不会的事情。
一直到我在工作室的第五个月，刘亿因为怀孕被人事拉去谈话，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她能自己辞职。
在茶水间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不擅长安慰人，最终还是刘亿先开口：“小云，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干，你做事很认真，肯定能干好的。”
“亿姐，我不希望你离开，保障女性生育假期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因为怀孕就要给你施压让你离开，这不公平。”
“规定是这样规定的，但是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我没关系的，反正也不想做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还是会做这个工作的。我听说你之前大学也写过小说，以后要出版肯定先联系我阿。”刘亿还是和以前一样握住我的手温声道。
“不过小云阿，以后能不生孩子还是不生好，一个人多自由阿。”
刘亿不知道，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我又想起在老家的周川和周雨燃。我当然知道一个人是自由的，所以我才跑出来。
我没有回答刘亿的话，只是点头。
刘亿离开是一个星期之后，我帮着她收拾东西送她离开，回来之后眯眼男又把我叫去办公室，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骂我，而是告诉我，我被开除了。
我执着地去问理由是什么，开除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明明已经开始慢慢熟悉这份工作。
到最后什么都没说，结清我所有的工资就让我离开，我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被赶出来。
我在网络上发了帖子，询问有没有人和我遇到一样的情况，我发现原来这种情况不止我一个，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只工作了几个月就被辞退，想要提起诉讼还要花费时间精力和金钱，有这个时间很多人都已经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我看了一样存款已经不剩下多少，彻底打消我打算提起诉讼的心。可是这些分明就是公司的错，制度的不完善，最后落到我们普通人身上的就全是痛苦。
“也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的啊，没关系的，算了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才能好受一些。
那之后我找了两份工作，都是在三四个月就做不下去。后面实在不行我又去做了兼职，只要有活就去做，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我在青州的生活，我就是这样在青州生活了一年。
一年后的某一天我又再一次走到那一条我映像深刻的地下通道，一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还很害怕走过这里，现在却一点都不害怕了。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在这个城市也是他们所谓的狗皮膏药，没有创造任何价值的能力，只是住在城中村，但本质还是一样的，下水道里的老鼠。
今天又下了很大的雨，我回到家时已经完全被淋湿，匆忙洗澡之后才得以休息，手机却一直在不停地震动，我打开就看到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群，黄婧婧和罗荣荣一直在群里发消息。
我打开就看见她们在讨论杨与娇。
——不是吧，真成网红了——罗荣荣
——挺厉害的，哈哈哈哈，以后就要抱大腿了——黄婧婧
——周斯云呢——罗荣荣
——你什么时候能成为网红啊——罗荣荣
——她配吗——黄婧婧
——不对，她是写小说的，哈哈哈哈——罗荣荣
——也没见写出什么东西啊，哈哈哈，什么时候努力一点——黄婧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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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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