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隐山庄回来后，顾晨变的不太爱说话。每天都在画画，偶尔配合直播，打理店铺，白沐子看出他有心事，也没有再多问。
她只知道，那夜假山后的冲突，秦涩生在她心里，塌房了。
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国画大师，却不想骨子里道貌岸然。以至于白沐子偶尔留意到秦涩生又参加了什么高端论坛、作品拍出了怎样的高价时，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寒意。
店铺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但好在直播带来了一些稳定的客流，偶尔能接到几个定制单子。白沐子负责沟通、选料、雕刻，顾晨负责画扇面，两人分工合作，磕磕绊绊，倒也渐渐摸索出一点小作坊的生存之道。
这日午后，工作室门口突然收到了一个包裹，上面没有发件的信息。
顾晨从阁楼下来拿东西瞥见了。以为是白沐子买的什么材料，便顺手拿了进来，放在工作台上。
白沐子回来时，一眼看到了盒子：“什么东西？”
顾晨喝着可乐：“不是你买的东西？”
白沐子蹙眉：“啊？”
她也不确定，只能打开看看，顾晨也凑了上去，可当盒盖被掀开的瞬间，顾晨的脸色骤然变的阴沉。
盒子里，只有一把折扇，安静地躺在那里。
准确的说，是一把折断的折扇。
扇骨从中间被硬生生掰断成两截，像是承受了极大的暴力！
白沐子以为是什么人恶意报复，所以拿出来仔细打量，最后发现扇骨的一侧，用小篆刻着两个字：【迟鸢】
顾晨师姐的笔名！
白沐子下意识看向顾晨。
顾晨的脸色苍白，手抖着从她手里接过折扇。而后，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熟悉的刻痕。
白沐子急忙又翻找起纸盒，终于在底部摸到一张白色便签纸。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宋体字：【想要真相，来北崖。】
北崖？
好像是迟鸢坠崖身亡的地方。
顾晨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几乎是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顾晨！”白沐子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别激动，我陪你一起！有个照应。”
顾晨心底的冲动似乎被她的眼神稍稍压下去一些，他咬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事不宜迟。白沐子手忙脚乱的关了店。用手机叫了车，直奔城郊的北崖。
一路上，顾晨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那截断扇和那张便签，目光阴沉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的景色。
北崖地势险峻，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他们抵达时，已是傍晚，
顾晨依旧选择登山，白沐子买了两个手电和水，与他一起。
终于到了崖边，一个穿着旧夹克、身材干瘦矮小的身影，映入眼中。
那人似乎在等待什么，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不时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顾晨时，却又明显瑟缩了一下。
似乎有些惧怕顾晨。
“快递你放的？”顾晨大步上前。
男人正是老周！当年带领师姐与秦涩生的向导，他比七年前苍老了许多。
老周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是…是我。”
他看了一眼顾晨手中的断扇，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被一种急切取代：“顾先生，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当年撒了谎……”
“我就知道！”顾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七年前，你不是在警察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我师姐是失足掉下去的吗？”
“对不起……”老周被勒得脸色发白：“是秦先生他后来找到了我，他威胁我，如果我敢乱说，就让我和我家里人都没好下场，还给了我一笔钱，很大一笔。我家里穷，老婆病着，孩子还小。我一时鬼迷心窍了……对不起……我不是人……”
“王八蛋！”顾晨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目眦欲裂：“我当年就该踹死你……”
“顾晨，”白沐子上前拉着他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不要激动，先问清楚。”
顾晨冷哼一声，猛地一推老周，老周闪了几个趔趄，差点掉下山崖，还是白沐子手疾眼快拉住了他。
劫后余生的老周手都在颤抖。
顾晨呵道：“你还不快说！”
老周喘着粗气，像是要急于摆脱什么负担，语速极快：“那天晚上风很大，我起来小解，听见他们争吵得很厉害，好像是为了画。还有……还有什么照片？我听见迟小姐哭喊着说‘你不能这样’，我偷偷摸过去，躲在石头后面。就看见……看见秦先生他……他突然就发了狠，一把抓住迟小姐的胳膊。迟小姐挣扎着向后躲，脚下踩滑了。秦先生他……他没有拉她。反而顺势推了一把，就一下。迟小姐就……就掉下去了。”
老周说完捂着脸，他看似很恐惧，但表演的成分居多。毕竟这件事，已经过了七年。
顾晨想也不想的给了他一脚：“就因为几个钱，你就选择隐瞒？”
“我实在是太缺钱了。”老周被踹的瘫在地上，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颤颤巍巍打开后，里面是一款十分老旧的手机。
“这…这个！我当时吓坏了，手机差点掉出去，但…但还是按了录音键……”
顾晨一把夺过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白沐子赶紧上前帮他，却发现早已开不了机。
顾晨恶狠狠盯着老周：“充电器呢？”
老周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可以把充电器给你，除了这把扇子，我还有一个物证。但你……你能给我点钱吗？”
顾晨拳头紧攥，再盯着他时，眼底只剩下冰冷：“怎么？你家里又有人病了？”
老周垂下眼睛：“我家孩子学习很差，我需要钱给他买个工作。”
顾晨冷笑一声，眼睛居高临下蔑视着他：“那是你因为妄言说多了，所以遭报应了。”他也懒得多废话：“微信！”
老周急忙打开微信的收款功能。
顾晨现在没有太多钱，但还是将账户里能动用的大半钱都转了过去。
白沐子没有制止，如果证据是真的，手机里也有当年的录音，他自然会因做伪证受到惩罚，只是当务之急，是拿到充电器。
老周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过来的，所以一看到转账金额，马上将充电器和证据双双递给了顾晨。
证据是件泥塑的钥匙扣，上面刻着秦涩生的名字，顾晨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是师姐亲手所做。
老周似不想招惹顾晨这个煞星，所以连滚爬爬地跑了，顾晨与白沐子也急忙下了山。
回到家第一时间充好电听到了里面的录音。
里面先是传来巨大的风声，然后是模糊的争吵声！
一个女声，清晰可辨，语气十分愤怒：【秦涩生，你偷了我的画。还要偷我的未来吗？！你卑鄙！】
一个男声，是秦涩生，声音不是熟悉的温雅，反而带着一种阴冷和疯狂：【师姐，我只是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那幅画署我的名，才能卖出高价。我们可以一起享受这一切，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别碰我！】迟鸢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让我觉得恶心，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师姐，别做傻事。把东西给我！】秦涩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接着，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剧烈的推搡声和石砾滚落的声音。
然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录音结束了。
房中一片寂静，顾晨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旧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白沐子眉头紧锁：“顾晨，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只从录音来看，并不能证明人就是秦涩生推下去的。其他两件物证也说不了什么。必须需要人证，但老周那个人……似乎并不可靠。开庭后会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顾晨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我知道，我不会胡来的。”
白沐子想了想：“仔细想想，秦涩生的话有点奇怪，什么叫‘那幅画署我的名，才能卖出高价’？难道这之前，他和什么人达成协议了？而且，他最后一句话是：‘师姐，别做傻事，把东西给我。’什么东西给他？”
顾晨强压情绪再次听了一遍录音，果然，内容如白沐子说的那般。
顾晨的情绪稍显缓和，才低声道：“即便没有《月白》，在有我师父的托举下，师姐当时已是小有名气的画手，而我与秦涩生根本没有一点名气。如果一定要选择，师姐分明最为合适的人选？”
白沐子点头，沉吟片刻：“秦涩生虽是文博的策展人，但也只是明面上的。上次师父生日，我听客人们说，他手里经营着几家文玩店，在古玩市场很有名气，干他们这行的，手上少不了脏东西。接触的人，自然也是三教九流之徒。”
顾晨凝思稍许：“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暴发户带着一幅画找到师父，那画虽说是出自明清，但画手实在闻所未闻，希望师父替这幅画背书，这样在拍卖场上，就能卖出高价。师父将他轰了出去。”
白沐子回想着录音，又回想起了秦涩生最初，就是因为《月白》拍卖后，一举成名。
“我们或许可以从当年那场拍卖会，找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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