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江南小城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而阁楼上的倾诉,仿佛也拉近了白沐子和顾晨之间的距离。
直播越来越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苏维苏老的七十大寿请柬,送到了“风骨”。
帖子邀请的是嵩云大师及其弟子,因嵩云大师年事已高不便远行,便由白沐子作为代表前往。
“在云隐山庄,”白沐子捏着请柬,看向正在窗边发呆的顾晨:“你会去吗?”
顾晨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请柬上,又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笑容:“你说呢?还是你潜意识默认,我被踢出师门了?”
白沐子:“……”
云隐山庄在邻省一处更为僻静的山里,山庄白墙黛瓦,规模不小,颇有些古色古香的韵味。
白沐子和顾晨抵达时,是寿宴前日。
不少宾客早已到了,多是艺术界的名流或苏老的门生故旧。
作为苏老的‘大弟子’,秦涩生十分忙碌,一直穿梭于宾客之间,言谈举止温雅得体,应对自如,俨然已是苏门新一代的代言人,备受瞩目。
看到一同前来的顾晨和白沐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微笑着上前和白沐子打招呼,周到的安排她的住处。
而顾晨,他选择无视。
顾晨也不在乎,转身去找苏老了。
当晚,白沐子在山庄里随意散步。不知不觉走到后园,看到了顾晨。
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与山庄为寿宴张灯结彩的喜庆红色格格不入。
白沐子静静走到他身边,没有打扰。
“大师姐以前来过这。”顾晨没有回头,却像是知道来人是她,他看着眼前的梅树道:“那会儿是冬天,花开的很好看。师姐说梅花经霜不凋,然后画了张腊梅。”
白沐子看着树:“可惜,现在是秋天。”
顾晨轻叹一声:“是啊。”
翌日寿宴,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苏老穿着一身喜庆的暗红色唐装,精神矍铄。秦涩生始终陪在师父身侧,斟茶倒水,应对自如,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引得宾客纷纷夸赞苏老后继有人,名师出高徒。
宴席过半,气氛愈加热烈。苏老目光扫过席下谈笑的宾客,忽然将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顾晨身上。老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抬手招了招:“小晨,过来。”
满桌的目光,包括主桌上那些有头有脸的宾客,瞬间都聚焦了过去。顾晨放下几乎没动过的筷子,起身走了过去。
苏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也低沉了些:“你打小就跟个跟屁虫一样,粘着小鸢。她要是还在,也该三十了……今天这场合,她要在,不知道得多高兴……她若在,看见你们师兄弟如今……唉……”
苏老有些醉了,说的话断断续续,可顾晨却明白他的心思。
顾晨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想到今天是师父寿宴,极力隐忍着情绪。
站在苏老身旁的秦涩生适时地垂下眼眸,他将情绪遮掩起,只留下恭顺与黯然。轻轻上前一步,为苏老添了热茶,声音很低,却又清晰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师父,今天是您的好日子,是大喜的日子,别想那些伤心事了。师姐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您高高兴兴的。”
他表现得体又孝顺,瞬间将苏老的伤感情绪拉回。对比之下,僵在原地的顾晨,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不懂事。
顾晨无视众人的注视,也无视秦涩生的演戏,只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深夜,山庄的热闹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山间的宁静。
白沐子心里记挂着顾晨白天的状态,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提了盏山庄准备的仿古纱灯,想去他住处看看。却在穿过一片假山时,听见后方传来异常激烈的争执声。
“……你以为擦掉署名就一了百了了吗?师姐的笔迹,她的习惯,她落笔的力道和气息,你模仿得再像,骨子里的东西你也偷不走!那枚她最常用的闲章‘鸢飞’,你藏到哪里去了?……不给我是吧?我迟早会找到。我一定会找到!”
是顾晨。
另一个声音,温雅不在,只有冰冷和不耐烦:“顾晨,七年了。过去这么久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为什么就是不肯让师姐安息?让师父安生?当年警方已有定论,是意外!是意外!你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意外?”顾晨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是不是意外,你心里最清楚!你敢对着师姐的在天之灵发誓吗?在师姐的《月白》署了自己的名?秦涩生,你真他妈不要脸!”
“那又如何?”秦涩生的声音很沉,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顾晨,收起你那套可悲的臆想。执着于过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毁掉的是你自己。”
顾晨吼道:“是你不让师姐安息,是你偷走了她的一切。她的画!她的命!”
“闭嘴!”秦涩生厉声打断,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意:“还有很多客人没走,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喊,是想让师父他老人家颜面扫地吗?”
顾晨道:“少拿师父压我!”
说完,假山后传来扭打声。
白沐子再也顾不得其他,提着灯笼冲了过去。昏黄的灯光将假山的空间照亮,她看到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顾晨明显更胜一筹,三两下就将秦涩生抵在假山上,他额上青筋暴起,死死掐着秦涩生的脖子!
秦涩生脸色涨红发紫,双手用力掰着顾晨的手腕,脸上的从容荡然无存,只有一身狼狈。
“住手,顾晨!”白沐子不敢大声呼喊,只是扔下灯笼忙不迭的冲上前拉他:“快松开,你会掐死他的!”
灯笼滚落在地,烛火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唯一的光线散去,在加上白沐子的出现,让顾晨疯狂的情绪骤然一滞。秦涩生趁机发力,挣脱了他的钳制,踉跄着躲了好几步,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晨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恶狠狠的盯着秦涩生。
秦涩生缓过气,才慌乱地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和领带。
他看了一眼顾晨,又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白沐子,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顾晨一眼,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白沐子心有余悸,看着眼前仍在发抖的顾晨,安抚道:“若是争论能得出个结果,这件事也不至于让你耿耿于怀了七年。”
顾晨转身离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复又回头拉住正在捡灯笼的白沐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跑什么!”
顾晨的手背在刚才的挣扎中被粗糙的假山石划破,鲜血顺着指节滴落,他不得而知,所以在白沐子的衣袖上留下了一道血迹。
直到回了客房,他才在灯光下看到了自己的杰作。
“抱歉,”他低头看了眼手背的伤,才道:“我陪你一件新衣服吧。”
白沐子看着他手背的划伤不轻,哪里还顾得上衣服,急忙拨打了客服的电话,要了碘酒和纱布。
她放下电话,不满道:“拿什么赔?你有钱嘛?”
顾晨一愣,旋即笑道:“我忘了,老板是个周扒皮,只管饭,不开工资。”
白沐子面色一赧:“回去补给你。”
顾晨也不在意,打开水龙头,将手背上的鲜血冲淡,机器人也送来了碘酒和纱布。
白沐子拧开了碘酒,拍了拍身侧的椅子,示意顾晨。
顾晨无所谓道:“一冲就好了,不用那么大惊小怪。”
白沐子态度坚决:“碘酒能杀菌,预防感染。”
顾晨不再推辞,走过去坐下。西装的袖子被白沐子解开被挽起,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
白沐子第一次发现,顾晨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浸满碘酒的棉球在他手背上涂抹,气味也在两人之间蔓延。
“疼吗?” 白沐子问。
他没说话,但棉签触上伤口的一瞬,顾晨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白沐子立刻放轻了动作,指尖微微压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温凉的气息拂过伤处,顾晨的目光微垂,正落白沐子的睫毛上,她的睫毛很长,像鸟的羽毛,将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耳边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过他的小臂,细微的痒意钻入心低,顾晨的喉咙一滚,下意识的就要抽手。
“真没什么事。”他声音有点哑。
“别动。”白沐子捏紧他的手腕:“感染了很麻烦,上个药又不费劲。”
纱布卷被拆开,她剪下一段,动作虽不算熟练,但很小心。缠绕时,指尖不可避免与他相触,顾晨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绷。
直到打好个结,才抬头看向他。
顾晨平时不注重穿着打扮,有一种流浪艺术家的松弛,可师父生日,他难得好好打扮了一番,黑色西装挺括,肩线锋利,腰线利落。头发被他梳上去,露出整片额头,原来藏在碎发下的眼睛如此冷峻。胡子刮净后,下颌的弧线也凸出了棱角。
雪白的衬衫领口系到最上一颗扣子,滚动的喉结清晰可见。
白沐子看的愣了神。
顾晨慢慢抽回手整理起衣袖,而后给了她一个爆栗,又露出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怎么?被我帅到了?”
白沐子面色一赧:“少做梦了。”她有些慌乱的起身:“好了。早点休息。”
说完,就要往外走,却听顾晨笑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白沐子:“……”
白沐子僵在原地,而后,气恼转身:“那你还不快走?留在这耍流氓啊?”
顾晨笑意更甚,迈步经过她身侧时,不忘颔首凑在她耳边:“衣服我会赔给你的。”
他的气息灼热,直到离开,白沐子的耳朵依旧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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