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若怄气撇过脸不搭理他,倏地蹙着眉头,俄顷凑近司韫嗅了嗅,她愣了足足有5秒,随后看着司韫问:“你身上的……是昭奕给你消除的吗?”
司韫点头:“嗯,刚才他帮我消除了赵倩的气息。”
郗若眉头蹙得更紧了:“他昨晚才带着我御风,今天又给你消除气息,他灵气不得耗尽了?”
司韫闻言不由皱眉:“消除气息要损耗大量灵气?”
郗若缓缓点头,眼帘半垂担忧道:“以我义兄如今的灵气,哪怕耗尽了也做不到完全消除他人身上沾染的气息,而况赵倩的气息像烙印一样沾在你身上,想要完全消除不亚于戈壁滩上找水,几乎没谁能办到。”
司韫下颌轻抵郗若头顶,望着段昭奕刚才站的位置恍神,他和段昭奕不过是一面之交,司韫可不认为段昭奕会为了他做到这地步,他很清楚段昭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郗若,她讨厌陌生人的气息,段昭奕就帮他消除赵倩的气息,哪怕耗尽所有灵气。
甭管段昭奕出于什么缘由,司韫还是承他的情,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祈盼郗若能欢欢乐乐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司韫低头吻郗若发顶:“郗若,段昭奕说了过些日子找你,他绝不会让自己出事儿的,你放心吧!”
郗若过了很久才缓缓点头。
司韫牵着她回到车上,两人静坐半晌,司韫侧头看向副驾驶的郗若,她神情难掩忧色,司韫决定转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他伸手攥着她的手:“郗若,廊九大桥的事儿有进展没?”
一听这事儿,郗若果然神色陡变,她在兜里掏出个小笔记本,掀开一页,里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边递给司韫边说:“你边看边听我说。”
司韫伸手接过,一心二用:“嗯,你说,我听着。”
郗若微眯着眼睛想了会儿,似乎在思忖从哪里开始讲起,末了轻轻咳嗽一下慢慢开口:“昨天傍晚,昭奕跟我在大桥附近徘徊,逮着过往的居民打听关于大桥自杀的传言,整理出来一些事儿,但不尽不实,姑且当是真的,要是后头有更确切的信息,我们再作商议。”
司韫点头示意她继续,郗若望着车窗外的廊九大桥轻声道:“我们昨天打听时,发现很多自杀的人压根儿不是这附近的居民,没人知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跳桥自杀,但有几个自杀者却是人人皆知,一个是上大学的陈容琳,她模样清秀漂亮,成绩优异,为人热心肠,是班花级别的人物,在小区也备受好评,所以她的自杀在当时引起了一阵轰动,附近居民对这事记忆犹新,连尸首何时打捞上岸、穿着打扮都能娓娓道来,故此我们推断这事儿是真的。”
司韫没有插话点头认同,郗若继续说:“还有一个是高中生,叫冼晨,是小区里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乐心助人懂礼貌……总之居民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
司韫眉头微皱,郗若没停下来的意思:“接下来这个是刚毕业出来找工作的梁思思,据说找了近一个月都没找到合心意的,原来挺活泼开朗的姑娘变得有些阴郁,出门都垂着脑袋不再笑着跟邻居打招呼了,听说她自杀前一晚与家人发生了争执,所以附近居民都认为是家人给她压力太大,她一时想不开才跑去自杀的。”
司韫对此不置一词,郗若蹙眉思量片晌,接着说:“接下来这个就有些诡异了,是个流产不久的女人,叫洪敏慧,她自杀前几天逢人就说她的孩子没死,在桥下唤她妈妈,她要去陪她的孩子了,邻居只认为她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没承想几天后她竟然真的跳桥自杀了。”
司韫轻声回应:“嗯。”
郗若窝在副驾驶位里,叹息着说出最后一个为人熟知的自杀者:“殷罗华是研究生,据说他为人热心,学弟学妹都喜欢向他请教学术问题,他总会耐心作答,他自杀的原因……是他的毕业论文数据被导师盗用了,本来他有很多路可以走,举报导师讨回公道,另做实验获取新的实验数据,顶多晚一年毕业而已,人生路长着呢,只因被绊了一跤就走上绝路,太不值得了!”
司韫沉声道:“郗若,很多时候人遭遇困难,都会下意识认为那是座大山,自己挪不动、迈不过,但解决以后,回头一瞧,却发现那不过是处小陡坡儿,不是因为大山变矮小了,而是自己成长了。或许某些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就是压垮他人人生的大山。”
郗若心里涌起无限欷歔,司韫在脑海过了一遍五人的情况,只觉如坠云里雾里:“梁思思没找到工作、洪敏慧流产、殷罗华论文数据被盗,他们一时想不开自杀我能理解,陈容琳和冼晨,这两人怎会自杀?”
郗若眼神迷离,慢悠悠问:“司韫,你听过‘空心病’吗?”
司韫只听说过空心大萝卜,他很实诚地摇头:“要么您给科普一下?”
郗若闻言乜斜着看他,唇角冉冉上扬,倏地紧抿着嘴唇止住笑意,眸里的得色都快滑得站不住脚了:“那行吧,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给你说道说道。空心病是近年来提出的,指的是因为价值观缺陷而导致的心理状态或心理障碍,有个考上北大的学生自杀未遂,他后来接受采访时说活着没意义、人生没希望,自己19年来从未活过,简而言之,就是活得太清醒了。当别人还在挣扎着活命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这样活着的意义何在。”
司韫看向郗若,不解道:“现在的孩子都那么哲吗?”
郗若斜眼睨着他:“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上学一门心思谈恋爱?”
司韫被怼得半天接不上来话,末了清了清嗓子调转话锋:“所以你认为陈容琳和冼晨自杀是因为他们觉得人生没意义?”
郗若嗯了声,又把视线投向廊九大桥:“暂时只有这个推论能站得住脚。”
司韫也转头望向廊九大桥,许久后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司韫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郗若的回应,不由转头看她,只见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头皮发麻:“怎么了?”
郗若笑嘻嘻道:“你是弥殊局的人,想来要拿到全部跳桥自杀者的档案不难。”
司韫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郗若又淡定补足了一句:“要是萧彦指定能拿到。”
司韫把到嘴边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自齿缝间迸出一句:“行,我去给你拿回来!”
司韫开车前往当地派出所,郗若打量着车子信口问:“司韫,你怎么换车子了?”
司韫余光掠过她跃跃欲试的神情,扬唇道:“你不是喜欢玩越野车?不能飙车,就让你过把手瘾。”
郗若精神立马昂扬,眼角眉梢都衔着笑意,却又紧抿嘴唇端着架子,摆出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我现在不怎么开车了,但你要是累了,我偶尔开一下也没什么,我总不能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吧,毕竟冰山难靠,只有自己最可靠。”
司韫没忍心戳穿她的小九九,顺着她的话头道:“嗯,我不喜欢开车,要么以后你负责开车?”
郗若心里头“好”、“没问题”、“交给我”……无数应允的话呼啸而过,脸上却是淡淡的:“你是把我当司机使唤?”
司韫看着她竭力憋着心里的雀跃,眼瞅着脸上都快绷不住了,不由失笑:“我怎敢使唤你,我这是拜托你!”
郗若这才满意地笑起来:“那行吧,以后我来开车!”
开到派出所门口,司韫有些头疼,这两年廊九大桥自杀人数不下三百人,三百多份档案,派出所民警愿意配合,统统帮他翻找出来吗?
司韫还没下车,郗若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还不忘招呼他:“司韫,快点啊!”
司韫推开车门,快步近到郗若跟前:“你下车做什么?”
郗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陪你啊!”
司韫脑壳有点疼:“我是弥殊局的人,进去查看档案尚且糊弄得过去,你进去他们不得马上把你撵出来?”
郗若踮起脚尖凑到司韫面前,司韫没来由的心跳漏了一拍,只听郗若幽幽道:“你脸上也没刻着‘弥殊’两个字啊,你能进去看档案,我为什么不能?我也是弥殊局的人呐!”
司韫简直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又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派出所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是假,至少他是真的。
两人堂而皇之步入派出所,司韫朝办事窗口后头的民警道:“我是弥殊局的,前来调查廊北九堑大桥的事儿,麻烦你帮我把跳桥自杀者的档案全部调出来,我要逐一排查。”
那民警不过二十三、四岁,约莫是刚毕业的,脸上还带有学生的稚气,模样倒是清俊。
民警眼睛不敢看向郗若,耳根微红,说话的声音带颤:“我们今早接到弥殊局的通知,让我们尽全力配合萧特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萧特工,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司韫忽略郗若似笑非笑的神情,伸出手道:“萧警官,那麻烦你了。”
萧警官连忙伸手握住:“萧特工,您太客气了!我领你们到会议室,那些资料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都搬到会议室里头了。”
进到会议室,郗若没着急翻看档案,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司韫,司韫没办法,拽着她一块儿坐到会议桌旁,倾肠倒腹说:“你不愿我趟这趟浑水,让我留在家里为免出事儿,可我放心不下你,我待在家里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不能随时联系你,只能耐着性子等你电话,时刻担心你会不会遇险,与其这么憋屈过日子,我倒情愿痛痛快快挨一刀!”
郗若恨不能拿锤子敲他脑袋:“这是挨一刀的事儿吗?真要出事儿你没准就得报销了!”
司韫打量郗若须臾,提醒道:“郗若,你别忘了,你如今也是人,也会死,你担心我掺和进来会出事儿,我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孤身涉险?”
郗若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近乎耳语般说了句:“我不是还有江炽和靓妹嘛!”
司韫差点气笑了:“是,你还有一次性的杀手锏,行了,我人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灰溜溜跑回去损的可是我的面子!”
郗若冷哼一声,身子一转面向桌面上的档案,气鼓鼓道:“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司韫有心想哄哄她,但她眼梢都不屑于分给他,抬手抓了份档案,气性很大的拍在桌面,司韫感觉那一下等同于呼在他脸上,他沉吟片刻,抬手拿了几份档案,唰唰翻页快速查看。
会议室里除了唰唰翻页声,静得令人呼吸都不由放轻,司韫看得极快,兴许平日里看的企划书、报表、报告太无趣,他看档案竟丝毫不觉倦怠,不到一小时已经解决了近三分之一。
郗若速度也不慢,她边看边在小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忆难免有偏差,记在本子上的白纸黑字作不得假,她偷偷瞄一眼司韫,心中默默腹诽:哼,看得快又怎么样,待会儿看他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到两小时,两人看完三百四十六份档案,郗若双臂交叉抱胸斜睨着司韫,司韫觉得好笑:“郗若,你这是什么意思?”
郗若神情傲然道:“你先说。”
这副睥睨天下的表情司韫很久没见了,而今再看竟心生眷恋,真是要命!
司韫喉结微动:“我看了198份档案,其中47份是本地人,82份是到这里工作的外地人,余下62份居住地不在这附近,我估摸着他们是特意前来参观廊九大桥或是到周边游玩经过……”司韫顿了片刻,声音沉重了些,“抑或是特地到廊九大桥自杀的。”
郗若听着司韫娓娓而谈,霎时间觉得小本子太白,字太黑,一切都格外扎眼,她照本宣科道:“我看了148份,本地人26份,53份是到这里工作的外地人,余下69份居住地不在这儿附近。”
司韫听她语气不对,仔细端详她一会儿,察觉她神色蔫蔫的,忍不住问:“郗若,你是不是不舒服?”
郗若啪一下把小笔记本拍桌面上:“没有!你接着分析吧,我负责记录。”
司韫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她了,心里禁不住暗叹:“198份档案里头,女性占了近八成,有153人,年龄偏年轻化,25岁以下占了七成,年纪越往上越少,自杀时间呈现单一波峰状,自去年底开始爬升,今年四月中下旬逐渐下降,自杀人数最多的日子是农历三月初九,当天自杀的有1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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