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若一面在吊顶里头快速移动,一面神思游荡,她想起前天在郗毓屋里,段昭奕豪横表示这趟行动所有费用由他一力承担,那副傲然的模样,简直就是暴发户的现实写照。
郗毓把一份资料送到她手里,居然是i8园区各建筑的工程图纸,郗毓解释说:“当年雷焱的园区着急找建筑公司,恰巧联系上我投资的公司,建造时我令他们动了点手脚。”
郗若颇为好奇:“动了什么手脚?”
郗毓扬唇:“各栋办公楼每层右侧楼梯左近,建有简约明亮的男女卫生间,各层左侧的疏散楼梯口边上,我让人加建了逼仄昏暗的女卫生间,加上办公楼都装有电梯,疏散楼梯走动的人估计不多,你在疏散楼梯上下应当是安全的。”
郗若闻弦歌而知雅意:“女卫生间里头有什么玄机?”
郗毓示意了下天花板:“你在女卫生间倒数第二隔间,可以跃进吊顶里面,我让工人把不上人吊顶全改造成上人吊顶,你在里头可以前往楼层的任意房间。”
郗若透过出风口看下头,又是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的房间,郗若转头继续匍匐前行。
她突然回忆起前天午间打旽醒来在房门后的那一幕,她手刚触到门把手,突听段昭奕说:“毓兄,若若要是知晓你23年前在阎爷生死薄上看过魏启雄的生平,得知他前生是段启雄,却没手刃仇人,她会恼你吧?”
郗毓平静的声音传人郗若耳中:“昭奕,魏启雄的前生是你爹,你说这话合适吗?”
段昭奕轻咳了下,讪讪道:“他派人杀死若若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爹了,何况我比之哪吒的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也没差哪儿,我把命还给他了。”
郗毓无言以对,沉吟良久道:“偷看生死簿已是重罪,我要是再把魏启雄杀了,硬生生篡改生死簿内容,阎爷会如何?”
段昭奕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估计阎爷会把你丢给聻一口吞了,”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你灵气比我弱,原来犯过错被阎爷抓到把柄了。”
郗若思及此处,眼神暗淡下来。
15层没找到司韫,郗若并不气馁,她不指望自己有瞎子摸鱼的好运气,但不妨碍她耐着性子逐层搜寻,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就不信小小的园区能在她眼皮底下藏人!
郗若沿着来路爬回女卫生间,搬起石膏板,身子宛若泥鳅似的滑溜下去,脚踩抽水马桶止住下坠势头,抬手把石膏板轻轻归置好,贴着门后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确认无人才打开隔间门闪身回到疏散楼梯间。
江炽双手插兜倚靠楼梯扶手,瞅见郗若跟受惊的小松鼠似的闪身进入楼梯间,身上黑衣黑裤都成“灰”衣“灰”裤了,灰尘的“灰”,脸颊也蹭上鸡蛋大小的一块灰印。
郗若一刻不停,蹑手蹑脚走下楼梯,江炽目送着她逐渐在视野里消失。
14、13、12、11层都没有司韫身影,郗若察觉有些不对劲儿,她明明闻到司韫的气息由淡转浓,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味儿,说明司韫跟恶臭相距不远,会是圈套吗?
雷焱让人把司韫的衣服扔在这里,以恶臭影响她的嗅觉,引诱她自投罗网?
正沉思的当口,有脚步声趋近,郗若心里打了个突,怎会有人走疏散楼梯上来?
郗若想也没想转身折回12层,只听见有人问:“进哥,嫂子的事老板怎么说啊?”
进哥冷笑道:“今早上又派了五拨雇佣兵出国,老板这趟动真格了,要是再没丁点儿嫂子的消息,兴许我们都能出国开开眼界。”
“嫂子有点本事啊,老板都拿她没辙。”
进哥慢悠悠道:“不然老板放着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要,巴巴的拜倒在嫂子石榴裙下,你以为图什么?”
郗若闻言险些一脚踩空,稳定身形时鼓囊囊的背包蹭触到楼梯扶手,发出极轻微的“铮”声。
保安正在滔滔不绝:“那咱们往后不都得听嫂……”
“谁?”进哥一声厉喝,旋即抬头看向楼上。
保安被进哥喝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嗫嚅道:“进哥,这里就咱俩,你可别吓唬我,前不久有个女猪仔被人在这儿干没了,该不会是……有鬼吧?”
进哥嗤笑:“鬼?老子特么是‘鬼见愁’钟馗,看我不把那窝囊鬼揪出来!”
保安立时颤声劝阻:“进哥,老、老板等着咱们回话咧,上头没准是猪仔溜出来抽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快回去吧!”话到末尾,语气满是恳求之意。
进哥杵了片刻才冷哼一声,转身拽开11层楼梯门拐进走廊,保安紧随其后,逃也似的窜出楼梯间。
郗若凝神静听他们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把憋了许久的气长长舒出来,真险啊,差点就对上了,她倒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眼下找司韫要紧,可不能因为他们耽搁了。
郗若在10楼吊顶上搜寻司韫时仍止不住后怕,刚才要是跟他们遭遇上,势必要大打出手,她即便能赢过他们,也不可能继续找司韫了。
单浩阳几人抛饵引鱼,各自领着一位跟她身材相当的姑娘雾化焦点,他们在不同国家被雷焱追捕,而她,一直躲在郗毓家,没历任何波折进入园区,全赖单浩阳他们把雷焱枪口引开。
她的行踪一旦暴露,所有人的努力必将付诸东流,司韫亦会有性命之忧。
郗若越想越心有余悸,她阖眼深呼吸稳定心绪,心里抚慰自己:别慌,否极泰来,刚才那样的状况都没横生枝节,这趟必定能天从人愿。
郗若心情平复后自出风口望下去,目光被一个身穿印有“危险”红马甲的男人吸引,这人是刺头?他杀人了?
有人踹门进来,所有人循声看去,转瞬房间内响起震耳欲聋的喊声:“进哥!”
只见进哥径直来到红马甲男人边上,抬手一巴掌呼过去,男人没躲开,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随即讨好道:“进哥,我保证能开单!你再宽限几天,我跟那人聊得火热,那人上头了,真的,我准备这两天就宰他,你帮我在老板面前讲两句好话,进哥,求求你了!”
进哥双手插兜:“那人?”
红马甲男人慌忙改口:“哥哥,那哥哥!”
进哥四下里扫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红马甲男人身上:“你还有13天就满三个月了,一个单没开,白吃白喝公司的,你说该不该松松骨头醒醒神?”
红马甲男人脸色苍白,没来得及开口讨饶,保安已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郗若看得目瞪口呆,倏地察觉有道视线投向她身上,她下意识后退,俄顷反应过来,吊顶里头黑漆漆的,进哥绝不可能看到她。
郗若没办法解救红马甲男人,也没时间慢慢耗了,接下来还要搜寻9层楼,她得加紧行动,司韫正等着她呢!
10层依然没找到司韫,但司韫的气息和腐臭味的确是越来越浓,至少表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郗若刚跃进9楼吊顶里头,一股腐臭夹杂着骚臭味扑面而来,郗若险些吐了,她已然闻不到司韫的气息,脑袋被恶臭熏得直接罢工。
她强忍恶心逐个房间搜找,9层的房间都不大,约莫30平左右,没有任何家具,很多没亮灯,亮着灯的房间都只有一个人,或是蜷缩着身体侧卧,或是直挺挺仰躺在地上,或是倚靠着墙壁坐着,更有甚者趴伏在地面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尸体,郗若禁不住激起浑身鸡皮疙瘩。
越深入恶臭越浓烈,郗若感觉自己被熏得行将晕厥,经过一间黑漆漆的房间时,恶臭味儿熏得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她快速匍匐前进,以求尽快远离那股味道。
才爬出不到半米,郗若骤然顿住,她刚刚……似乎听到了司韫唤她的名字……
郗若缓缓朝散发恶臭的房间爬过去,里头乌漆墨黑,什么都瞧不见,郗若脑袋贴近出风口想看清楚些,可惜仅是徒劳。
郗若急得后背手心满是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能一直耗在这里,要么揿亮手电筒扫一眼?若是下头的人不是司韫,那她岂不是暴露了?要么走吧……不知为何就是没法狠心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郗若阖上眼紧咬下唇,决定继续往下搜寻,爬过一个黑漆漆的房间,忍不住朝后头回望一眼。
恶臭房间的空调出风口乍然透进灯光,郗若愣了一下,旋即心脏怦怦直跳,她立即调头爬到出风口处急切探头张望。
她看到开关按钮下头倚墙坐着一个男人,头低垂着,胡子遮掩了大半张脸,依然能瞧出他形销骨立,身上衣服脏得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左小腿裹绑着一团布,兴许是包扎伤口用的?
那人身上没半分司韫的影子,但郗若莫名觉得他熟悉,她鬼使神差地搬开石膏板,双手抓紧主龙骨,身子缓缓下坠,直到双手垂直,脚离地面不到80公分,郗若松开双手稳落地面。
郗若下意识看向男人,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饱含笑意,嗓音沙哑得郗若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若若,这趟太调皮了,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自吊顶上头下来,也不怕摔着磕着。”
郗若呆呆看着皮相陌生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把眼前男人跟司韫联系在一起,不到十天,司韫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郗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回轮到司韫愣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笑道:“若若,往常你总是笑嘻嘻的,今天怎就哭鼻子了呢?我不能碰你,一碰你就会消失……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明天将被关进狗笼?你别担心,几条狗而已,我能应付。”
郗若眼前模糊一片,她用袖子抹了把脸,司韫被她的模样逗乐了:“若若,你现下就是一只小花猫,脸上又是灰尘又是眼泪,难受不难受啊?”
郗若缓缓凑近司韫,司韫目逆着郗若近前,一瞬不瞬凝眸看着郗若,这是他的姑娘啊,就在他面前,伸手可及的地方,却不能触摸。
先前无数次,郗若来到他身边,有时自门口进来,有时突然出现在墙角,有时他一觉醒来,郗若已然盘腿坐在他身侧,含笑看着他。
一旦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郗若必定会原地消失,后来他竭力按捺住触碰她的冲动,但她仍然会消失,有时是外间传来动静,有时是他眨眼的工夫,有时直接在他眼皮底下消散。
郗若来到司韫跟前缓缓蹲下身子,泪眼婆娑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司韫,司韫凝视着郗若吞声饮泪,心里痛得不行,想抬手为她拭泪,蓦然想到手碰上她又会消失不见,伸至中途滞住,只能满目含悲地看着自己的姑娘默默垂泪。
郗若伸手攥住司韫顿在中途的手,挨近自己脸颊,侧头把左脸埋进去,司韫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被郗若握在手里,她的脸枕在他的手掌心,他的脑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
郗若的眼泪逐渐浸湿他的手心,湿湿凉凉的,司韫游离的神思被手心的感觉迅猛拽回现实,他下意识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又兀地缩回手,他的手……太脏了。
这一刹那司韫心里狂喜有之,狼狈有之,更多的是不可思议,郗若……怎会在这里?
司韫喃喃细语:“若若,你怎么进园区来了?你不该……”
司韫话未说完,郗若已经扑进他怀里,司韫隐约听到轻微的啪嗒声响,郗若双手死死抱住他。
司韫轻轻推开她:“若若,我身上……脏……”
他可忘不了看守保安不愿开门唯恐被恶臭熏吐,忘不了进哥挖苦他身上都臭了,更忘不了赵倩满脸嫌弃的神情,郗若待在这里想必极不好受吧?
郗若更使劲儿地搂紧他,脏吗?她没觉得,只感觉苦涩填满心口,丝丝缕缕弥漫胸腔,逐步蔓延至四肢百骸,她难受得快要窒息,哽咽着说:“我不来,你……你明天就成狗粮了!”
司韫闻言哭笑不得:“若若,不兴我运道好找到活路?”
郗若脑袋埋进他颈窝:“就你这身体状况,狼狗啃咬都嫌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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