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失智·玉 > 第1章 背光

第1章 背光

浓稠的夜色如同倾倒的墨汁,沉沉压在重檐叠嶂的宫阙之上。白日里喧嚣鼎沸的朱墙金瓦,此刻都沉入了死寂,只余下巡更宫女手中灯笼那一点微弱的光,鬼火般在深长的宫巷里飘摇不定,时隐时现。

沈澈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沉默的枪,钉在公主寝殿“玉宸宫”外那冰冷坚硬的青石阶上。夜露无声无息地爬上她玄色劲装的肩头,凝成细小的水珠,沁入衣料深处,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她眼角的余光,越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织锦门帘,长久地落在那扇透出一点朦胧暖意的菱花窗上。窗纱被烛光映得一片柔黄,隐约勾勒出里面伏案的身影轮廓——元昭公主尚未安寝。

一种熟悉而尖锐的疼痛,像淬了毒的细针,猛地刺进沈澈的心口,又迅速蔓延开,沉甸甸地坠在五脏六腑之间。她搭在腰间佩刀刀柄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冰冷的金属纹路深深硌进掌心,才堪堪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灼热冲动。每一次值守于此,每一次看着那窗内的灯火,这种隐秘的、带着自毁意味的渴望便会悄然复苏,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壁垒。她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夜风灌入胸腔,带着初秋特有的萧索,试图浇熄那不该存在的火苗。然而,那火焰似乎已根植于血脉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那里面的,是她发誓守护一生的公主,也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亲妹妹。

更深露重,寒意渐浓。

偏殿耳房的一角,窗纸上也透着一小团暖黄的光晕,在浓得化不开的宫墙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寂而温顺。青禾坐在一张小小的杌凳上,身影被烛光拉得细长,投在素净的墙壁上。她面前的小泥炉上煨着一只青瓷小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一股带着暖意的甜香随着水汽氤氲开来,是加了蜂蜜的杏仁酪。她用一把小木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锅里渐渐变得粘稠的乳白浆液,目光却频频投向紧闭的房门,像一只等待归巢倦鸟的雏雀。

每一次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或许是巡逻的女侍卫换班经过,或许是值夜的宫女匆匆走过——她的心都会猛地提起,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直到那脚步声远去,确认不是她期待的那个,才又慢慢松懈下来,眼底的光亮也随之黯淡一分。锅里升腾的热气熏着她的眼,有些湿润。她抬手,用指节飞快地揩了一下眼角。

五年了。从十一岁那个寒风刺骨的冬日,被舅舅推入这吃人的宫门开始,那抹玄色的、挺拔如松的身影就成了她晦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的依靠。

记忆总是不合时宜地翻涌。管事太监那张油腻腻、堆满虚伪笑意的脸凑近时,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粗糙的手指像冰冷的毒蛇缠上她瘦小的手腕。“小丫头生得倒伶俐,”那声音黏腻得令人作呕,“跟了咱家,日后自有你的好去处……”她吓得浑身僵硬,牙齿咯咯打颤,却连哭喊都发不出声。两个小太监得了眼色,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她瘦弱的胳膊,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宫巷幽深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绝望的黑暗兜头罩下。

就在那一刻,一道迅疾如电的玄色身影骤然切入这绝望的画面。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听“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太监尖利的惨嚎,钳制她的力量瞬间消失。她像一片脱枝的枯叶,软软地向冰冷的地面滑落。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惊魂未定间,她抬起模糊的泪眼,只看到一张线条冷硬却异常年轻清秀的侧脸,下颌绷紧,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地上哀嚎打滚的太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森寒。那是个女子,身姿挺拔,穿着侍卫的劲装。

“公公,”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小婢,属下瞧着还算伶俐,玉宸宫正缺个手脚勤快的粗使丫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下颌的线条,那紧抿的唇,那束在银冠里的乌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被带到了富丽堂皇的玉宸宫,记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元昭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记得那个玄色的身影离开前,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以后,自己机灵点。”

那一眼,那句话,成了她此后五年的全部念想。她拼命地学规矩,手脚磨出血泡也不吭一声,抢着干最脏最累的活,只为了能离那道身影近一点,再近一点。从最初的仰望、感激和依赖,到后来少女心思的悄然萌动,那份隐秘的情愫如同藤蔓,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她知道自己卑贱如尘,配不上那轮清冷的月亮,可心,早已不由自己掌控。沈澈是公主最信任的侍卫,是这深宫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和力量。

“吱呀——”

一声极轻的门轴转动声,将青禾猛地从回忆的泥沼中惊醒。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腾”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杌凳,发出一声闷响。心跳骤然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她慌乱地抬眼望去。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夜风裹挟着殿外深重的寒露气息灌入。那个她等待了整晚的身影,就站在门口。沈澈似乎刚从公主那边过来,玄色的劲装衬得她身姿越发挺拔利落,却也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目光落在青禾脸上,带着一丝深夜造访的倦怠和……某种青禾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像浓雾笼罩的深潭。

“沈……沈大人?”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回神的微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沈澈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合上门扉,将那无边的寒意和窥探都隔绝在外。她径直走到青禾面前,目光掠过炉上那锅依旧散发着甜香的杏仁酪,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寂。她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混合着殿外带来的夜寒,瞬间充斥了这小小的斗室,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公主……歇下了?”青禾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试图找些话来说,声音却细若蚊呐,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澈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落在青禾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又仿佛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看向某个更遥远、更无法企及的身影。青禾被她看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点炉灰的鞋尖,感觉那目光像冰冷的羽毛拂过皮肤。

下一瞬,一股带着寒意和熟悉气息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沈澈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揽了过去,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些急躁。青禾猝不及防,低低惊呼一声,额头撞上对方坚实冰冷的肩甲,一阵钝痛。她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被不容置疑地转了过去,背脊紧紧贴上一个宽阔而带着夜露凉意的胸膛。

沈澈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在她纤细的腰际,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力道,抚过她的肩线,顺着脊骨向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青禾的身体瞬间僵硬如木石,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胸腔里传来的、并不平稳的心跳,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传递过来的、属于沈澈的体温。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酥麻的战栗,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血液奔涌的声音清晰可闻。

然而,这份悸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淹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无论何时,无论她多么渴望,沈澈从未让她面对过自己。每一次的靠近,都像一场单方面的掠夺,她被牢牢固定在背对着她的位置,像一个没有面目、只供取暖的布偶。黑暗里,青禾看不见沈澈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传递过来的,是一种沉溺与抗拒交织的紧绷力量。那是一种深陷泥沼的绝望,一种饮鸩止渴的疯狂。沈澈在透过她的身体,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存在,汲取着虚幻的慰藉。那个人,只能是窗内灯下的公主。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地切割着青禾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痛楚。她成了谁的影子?公主的影子?一个连面容都不被允许看见的、卑贱的替代品?那她这五年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深夜里的温暖和陪伴,又算什么?

无尽的委屈和心酸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化作滚烫的液体,瞬间盈满了青禾的眼眶。她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像一尾被抛上岸濒死的鱼,不顾一切地扭动着身体。环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带着警告的意味,箍得她肋骨生疼,几乎喘不过气。但这徒劳的挣扎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耗尽了她长久以来积压的所有卑微隐忍。

“够了!”

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低喊,冲破了喉咙的禁锢,破碎在狭小的斗室里。青禾猛地转过身,用尽平生最大的勇气,在沈澈因她突如其来的爆发而微怔、手臂力道稍松的瞬间,踮起脚尖,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决地捧住了那张她朝思暮想、此刻却写满惊愕与复杂情绪的脸颊。

烛光摇曳,清晰地映出青禾布满泪痕的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她苍白的面颊不断滚落,每一滴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砸在沈澈冰冷的手指上,烫得惊人。青禾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下颌线条的坚硬和绷紧,感受到那紧抿的唇线。

她强迫沈澈不得不看向自己,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痛苦、绝望、不甘和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祈求,像燃烧殆尽的星火。

“我知道……”青禾的声音破碎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心口艰难挤出,带着血沫,“我知道你眼里……只有公主……”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被巨大的痛楚扼住了喉咙,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尽生命里最后一点力量,死死地盯着沈澈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剧烈动荡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哭泣的脸:

“但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沈澈……”

她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失控的情绪下,喊出了她的名字。不再是敬称,而是撕开了一切伪装,带着泣血的卑微祈求。

这句话,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仅存的尊严。像一个赌徒,押上了所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炉上小锅里最后一点浆液,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熬干,焦糊的气味悄然弥漫开来,为这凝滞的空气增添了一丝绝望的注脚。

沈澈的身体骤然僵硬,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中。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清晰地映着青禾泪痕斑驳脸庞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狼狈、猝不及防的痛楚,还有那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言说的、对眼前人和对窗内人的双重愧疚……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那深潭般的眼底剧烈地碰撞、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裂。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猛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迫地正视着这张近在咫尺、泪眼婆娑的脸。

然而,这惊涛骇浪仅仅维持了短短一瞬。

几乎是本能地,在那双盛满了卑微祈求的泪眼注视下,在那滚烫泪水的灼烧中,沈澈猛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长睫如同沉重的幕布,迅速而决绝地垂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所有翻腾的情绪,也彻底隔绝了青禾那近乎绝望的目光。

她避开了。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只有那倏然垂下的眼帘,和无声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这是最彻底的拒绝。

青禾捧着她脸颊的双手,那一点微薄的勇气和温度,在沈澈垂眸的瞬间,被彻底抽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浑身一颤,捧着脸的手如同失去所有力气般,颓然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那双刚刚还燃着最后一点火苗的眼睛,骤然黯淡下去,空洞得如同熄灭的灰烬,只剩下冰冷的死寂。滚烫的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滑过冰凉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凉。

沈澈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也像被这死寂冻僵,慢慢地、极其僵硬地松开。那点微薄的、带着掠夺意味的暖意骤然消失,只留下深秋夜露般的刺骨寒凉,瞬间裹紧了青禾单薄的身体。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撕扯后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枯叶。

焦糊的气味越来越浓,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结局。

沈澈依旧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小片深重的阴影。她紧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默在两人之间膨胀、发酵,沉重得几乎能压垮这间小小的斗室。她似乎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青禾心上,却重如千钧。

沈澈终于有了动作。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凉的风,玄色的衣袂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仿佛急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青禾那绝望的泪水,逃离她自己内心汹涌的罪恶感。她没有再看青禾一眼,甚至没有试图去熄灭那炉上正冒着黑烟的小锅,只是迈开步子,径直走向那扇隔绝内外的门。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显得异常僵硬、孤峭,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

“吱呀——”

门再次被拉开,更深更重的寒意汹涌而入,瞬间吹散了室内的最后一点暖意。沈澈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门外的无边夜色,如同水滴汇入墨海,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扇未曾关严的门扉,在夜风中轻微地晃动着,发出低哑的呻吟。

“砰。”

门终于被风吹得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那盏摇曳的烛火,似乎也被这沉重的关门声惊扰,或是被灌入的寒风吹灭,“噗”地一声,骤然熄灭。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斗室。

青禾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滑落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从四面八方、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黑暗中,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在死寂的斗室里弥漫开来,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浓重的焦糊气息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那压抑的呜咽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青禾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中。她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简陋的梳洗架旁。那里放着一个斑驳的铜盆,盆沿上搭着一块半旧的布巾。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搁在盆边的一面小小的菱花铜镜。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面冰冷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只勉强映出一个黯淡扭曲的人影轮廓,像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

青禾死死地盯着镜中那模糊的影子,仿佛要将它看穿。冰冷的镜框硌着她的掌心,寒意直透骨髓。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一点点地、用力地描摹着镜中那扭曲的眉眼轮廓,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指尖下的铜镜冰冷而粗糙,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看看我……”她对着镜子里那团模糊的、卑微的阴影,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绝望,“沈澈……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冰冷的泪珠再次无声滚落,砸在同样冰冷的镜面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绝望的水痕。镜中那扭曲的面目,在水痕中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窗外,夜风呜咽着掠过宫殿高耸的檐角,如同无数幽灵的叹息,也像是谁压抑在心底、永无回应的悲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婚内上瘾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