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名黑衣人一同入庙,为首的男子胸前挂着块暖玉,他冷冷道,“交出东西,饶你们一命。”
简明景早已将那纸包的令牌揣入怀中,他踏前一步,双手合十,“诸位施主用的是天残派的起手式,这位施主胸前又挂暖玉,想来是天残派的广沙大侠。”
他道,“不知天残派弟子何时做起这等杀人越货的事?”
“你眼睛倒是毒。”广沙剑尖轻抖,直直对着简明景,“但,莲花寺何时能管我门派中的事了?我倒不知,天残派清理门户还要经过莲花寺点头。”
简明景轻摇头:“这位施主临死前将东西给与贫僧,说要将此物交与莲花寺明心大师,我自是该送回...”
“放你爹的狗屁!”广沙身后的黑衣人怒喝打断,“王师弟盗取镇派剑谱,死有余辜!你这长毛和尚出来凑什么热闹!”
简明景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1]。”
广沙脸色骤变,厉声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和尚!看来是留不得你!”
“诸位施主同出一门,却为私利相残逼死同袍,与那蛀空狮身的虫豸有何异?”简明景看着这些天残派弟子,目光悲悯。
“嗬,王师弟勾结外人盗取剑谱,本就该死。”广沙压着怒气,“我们如何,还轮不到你这外人说三道四。”
简明景摇头,“施主今日杀同门,明日祸必及己身。”
广沙面色铁青,“你这和尚找死!”
话音未落,十几把长剑同时出鞘,剑刃泛着光直刺简明景咽喉。
然而,剑还未递出三寸,一把油纸伞已横在广沙颈侧,许观玉站在简明景身后,声音淡漠,“他不杀你们,我杀。”
广沙显然认出许观玉,他嘴角扯动,“莲花寺多管闲事就罢了,你也要管?”
“哪来这么多话。”许观玉转动油纸伞,她身后,山神像下,齐俊生与那男子的尸体靠在一起。
伞面如活物般,开合间就已夺去面前两人的性命。
伞面一合挡住劈来的刀剑,再猛地张开,伞骨边缘弹起的锋利刃口瞬间割伤黑衣人手臂,鲜血喷溅在伞面上。
同时,许观玉的刀出鞘,在伞下穿透黑衣人腹部。
“好一个恶鬼吞食。”广沙冷笑。
许观玉身形微侧,油纸伞斜挡,刀锋一转又命中一人,抽刀回身,油纸伞顺势旋转,又带走两人。
尸体一个接一个倒下,油纸伞伞面已染红。
简明景盘坐原地,闭目念经,手中佛珠越捻越快,似在超度亡魂。
许观玉轻轻抖下伞,血珠飞溅,伞面恢复如初,她转身走到山神像下,正拉起齐俊生,一道银光冲她而来。
许观玉头也不回,油纸伞往后一背,只听一声响,长剑落地。她右手长刀脱手飞出,将还留有一口气的广沙钉在木门上。
“你们会后悔的...”广沙瞪着眼,“天残派不会放过你们的...”
二十余人的尸体横陈庙前,她开口问简明景,“我这算做善事吗?”
简明景正俯身合上一名黑衣人双眼,闻言动作一顿,他直起身,僧袍下摆早已被血水浸透,“阿弥陀佛,小僧不知。”
“不知?”许观玉不满,伞尖轻点广沙喉头,“我留他一口气,这还不算善?”
简明景顿住,快步走到广沙面前蹲下,指尖搭上他脉门,“许施主用刀震断他全身经脉,独留心脉一线..如此做法….”
许观玉不解,“我留他条命等人来救,也省得天残派再派人送死,这不算慈悲?”
广沙剧烈咳嗽起来,他恨死许观玉了,“我与你无冤无仇!”
许观玉似在思考,片刻,她点头,“那又如何?我已留你一条命了。”
简明景皱眉,“许施主...”
被许观玉打断,她道,“你方才说不知这是不是善事,我告诉你,你因此引火上身使我遇到麻烦事,这对我来说是不善。”
“你若还要跟在我身旁就得听我的。”
“我不知究竟怎样才算善怎样才算恶,但让这些人知道怕,少来送死,少来烦我,就是我对他们最大的慈悲。”
简明景不再言语,取下怀中包着金疮药的布包放在广沙身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破庙不能再待下去,她们踩着雪离开。
许观玉没让简明景遮伞,雪花落在他长发,轻得像一声天地间叹息。
山路比想的还要难走。
子时过半,暴雪封死了山路,她们步子愈发沉重,许观玉的油纸伞积了指厚的雪。
齐俊生嘴唇冻得发紫,他只能紧紧贴住许观玉的脖颈,这叫他受不了地眯起眼。一晃眼,见风雪深处,几点零星灯火勾勒出座山庄,檐下灯笼被寒风吹得摇摇晃晃。
简明景拦住许观玉,“荒山野岭...”
“要么冻死,要么冷死。”许观玉收了伞,她道,“你自己选一个罢。”
这山庄悬着“济世庄”的匾额,漆色亮得像是刚刷不久。
铜环在朱漆大门上叩出声声闷响,许观玉手刚离开门环,门便开了。
开门的侍男穿着黑红袄裙,发间别朵腊梅,见许观玉三人,他扬起笑,目光定定放在简明景身上,“莲花寺?”接着说,“三位少侠总算到了,庄主早已吩咐好,快请进罢。”
许观玉不觉有甚问题,简明景又伸出手拦住她,“素不相识,贵庄主怎知我们要来?”
侍男笑出声,“庄里受邀来的莲花寺还差三人,你们在此时叩门,你又是莲花寺子弟,上月庄主就已发出请帖...”他突然往身后灯火通明一指,“莲花寺的明心大师正在讲佛法呢!”
细听,诵经声的确入耳。
明心大师正在此处。
简明景还未思量要不要进,许观玉就已拽着他走进,她低声道,“你怕甚,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这恶怎样也不会落在你头上。”
简明景偏头去看她,又听许观玉道,“我饿了。”
侍男侧身让道引路,“院里地龙烧得正旺,三位少侠随我来。”
穿过几处院落,厚重木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酒香扑面而来。
三人踏入厅内,几十道目光刷刷投来,芳华门扑浓厚胭脂的男弟子,飞花派的青衫,绝情门的黑衣长袍,丐帮的补丁麻袋......
几乎半个江湖的大门派弟子都聚在此处。
正中高台上,一个和尚正举着酒壶高诵佛经,他脸上的刀疤极其醒目。
“斋苦师叔?”简明景失神念出声。
脸上刀疤从眉骨连到嘴角的和尚,赫然是上月被逐出莲花寺的斋苦大师。
他怎会在此?
三人落座,许观玉这才解开齐俊生的穴,见齐俊生抄起竹筷吃东西,她问简明景,“那是你同门?”
简明景顺许观玉目光看去,但见厅内一角,六名灰袍僧人垂目打坐,为首正是明心大师。
“是。”他答道。
可他并非受邀前来弟子,另三名莲花寺弟子在哪?
简明景顿时心生疑惑,抬头瞥见闭目打坐的同门中有一人睁眼冲自己挤眉弄眼。
是嗔无师弟。
他起身欲往角落走去,忽听一声弦响。
厅内三十六盏琉璃灯同时熄灭。
许观玉不慌不忙撑起油纸伞放在齐俊生身旁,稳稳遮住三人,她同齐俊生讲,“这菜下了软筋散,但你无内力,顶多头晕目眩一阵,要是过会觉得心口发麻再叫我,我放血给你。”
齐俊生拿竹筷的手一颤。
黑灯瞎火中传来丐帮中人的怪叫,“他爹的,谁在碰老子布袋!”
[1]出自《莲华面经》,以狮子死后,其他动物不敢食其肉,唯有狮子体内自生的虫子会啃食其肉为喻,说明不会被外道破坏,但会被内部的恶比丘(僧团中的败类)毁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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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善恶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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