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风雪日一场大火后，晚凝便被卫惊鸿带离了长安。
国公府那头，国公爷虽遭刺杀，却有惊无险。
京郊的那场大火将别院烧的干净，太子派出的护卫眼瞧着大火太盛，知晓将人带出来绝无可能，便撤了回去。
天空响彻暗哨，太子派去国公府的那批人也撤了回去。
待嬷嬷赶回国公府时，带来别院的消息，卫国公得知晚凝出了事情，才知道太子这一遭算计，并非冲着自己，而是为着冲晚凝和她腹中胎儿来的。
“你确定，那女子，怀着孩子，没出火场？”
卫国公神色阴沉的问，面色还带着旧伤未愈的苍白。
嬷嬷低垂着首，思量了瞬答道：“那批人手持刀剑，不许奴婢近前，奴婢只得赶回国公府报信，并不知晓，晚凝姑娘究竟是被困火场，还是已经被太子的人手带了出去。”
卫国公闻言神色稍缓，扫了眼嬷嬷一身惊惶狼狈的样子，摆手让她先行退下。
太子大费周张，不可能是为了杀一个孤女，大抵也只是想借这场火将人绑走，届时凭借晚凝和她腹中孩子，威胁卫国公府和卫临淮。
卫国公如此想着，并不认为晚凝葬身火场，因而脸色也算不得如何难看，只想着，待日后太子登门，自会拿那女子和她腹中孩儿交涉。
若是，卫临淮死在西北战场，那他，无论如何退让都得保全那女子腹中孩儿。
若是，卫临淮好端端的活着回来，那个女子，和她腹中孩儿的生死，自然也就无足轻重。
另一边，一驾马车从长安城郊南下，往江南赶去。
卫惊鸿顾忌到国公府可能在长安周遭寻人，并未在京城久留。
晚凝伤着，卫惊鸿一行人也不敢加急赶路，只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敢让还带着伤的晚凝遭罪，每几日都要寻出安稳的地方落脚。
好在卫惊鸿假借的这个江南商贾魏弘的身份，的确是家有资财，沿途各地都有丝绸铺子经营和房产落脚。
他带着昏睡的晚凝，才没太过打眼。
自长安一路南下，路上耽搁了不少功夫，好些时日后，才到江南姑苏地界。
这样久的时日，伤重的晚凝，竟昏昏沉沉睡了一路，沿途一次也不曾睁眼。
卫惊鸿途中问了好几个郎中，都说她身子已见好转，并无性命之忧，却又全都说不出晚凝为何始终昏迷不醒。
眼瞧着晚凝一路昏迷不醒，卫惊鸿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到了姑苏地界，落了脚，当即就请了姑苏城最具盛名的神医前来。
那神医过来，给晚凝看了诊，也说身体无虞，只是，似乎是情绪不稳，一时扛不住，才昏睡至今。
晚凝被卫惊鸿安顿在姑苏城的一处园子里，这宅子落在“魏弘”名下，并非卫国公府大公子的产业。
园林幽静安详，照顾晚凝的是卫惊鸿的亲信。
转眼就又是个半个月过去，眼瞧着晚凝小腹都已显怀不少，她人却仍未醒来。
卫惊鸿实在担心，又拉了每日来看诊的郎中问：“这般久了，郎中日日来看诊，到底何时，人才能醒？”
郎中也是无奈，只说，那昏睡之人，自己在沉眠中理好心绪，想通了自会醒来。
卫惊鸿闻言想到一路带着晚凝南下，偶尔在她睡梦中听到的模糊名姓。
恨不得抽了卫临淮的筋。
郎中眼瞧着卫惊鸿神色，叹了口气道：“这万事急不来的，总之，我的医术，您放心就是，您看那魏公子，旁人都说他药石无医，撑不过弱冠，我这些年给他好生调养，不也吊着一口气活到了现在。”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裹着严严实实狐裘的青衣郎君，边掩唇咳嗽边踏进了院子。
“你往日带回姑苏的姬妾，不都养在卫家置办的府上，怎的这回，竟破天荒把人带到了我的园子里。”说话的是真正的魏弘。
卫惊鸿同这魏弘的眉眼极为相似，若是不知道，打眼一看，怕是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这些年来，魏弘身子不佳，无力经营家中生意。
卫惊鸿困于卫国公管束，需要借个假身份往返各地走动，两人相识相熟，成了好友。
后来，卫惊鸿边时常戴上面具，扮作魏弘，借着他的身份。往来各地。
“天寒地冻，你素来体弱，怎么突然过来了？”卫惊鸿从郎中身上收了视线，看向正由婢女扶着往这边走的魏弘。
魏弘掩唇咳了几声，才勉强压下咳意，摇了摇头，无奈道：“卫兄将郎中借走好些时日，我府上汤药都断了，自然得过来寻人。”
话落，打量了眼半开的内室房门，问他：“这里头的姑娘，是你从京中带来的女子吗？你平素不是最不喜欢病恹恹的姑娘，直说养着费心费力嘛，怎的这回破天荒带回了个病着的姑娘。”
卫惊鸿闻言想到里头病了好些时日也未见醒来的晚凝，低眸叹了口气，回他道：“里头是我妹妹，我阿娘一去二十载，我也是近日才知晓，她还给我留了个妹妹在这世上，只可惜，我寻到她时，太晚了，让她受了许多的苦，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妹妹？
魏弘闻言微怔，想到卫惊鸿没将人带去卫国公府的宅子，而是留在自己这处园林里养着，也猜出了里头那姑娘审身世应当有异，未必是国公府的千金。
倒像是……
内室里头的晚凝，睡在园子里精心布置的卧房内，里头各处都摆着烧滚的热水盆子，却不见半点火星子。
伺候的嬷嬷盯着热水，待稍稍没了热气儿，就赶忙交代下头伺候的婢女再换盆新的热水端来。
许是那场大火的缘故，卫惊鸿照料晚凝，便处处细致，唯恐半点不慎，让卧房走水，连暖炉香薰，都不许在内室燃着。
可眼下距离初春还有些时日，天气也正寒冷，不燃暖炉又恐晚凝受寒。
思来想去，便吩咐下头人，日日烧着热水，往里头送，只借着温热的水气儿，驱散内室的寒意。
卫惊鸿待晚凝处处费心照料，晚凝的身子好转的很快。
按着郎中的说法，她早就该醒的。
这么久了，晚凝一直难以醒来，无非是，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那些想起就痛苦的过往，将她生生困住。
让她的意识，无法挣脱。
梦中的那些往事，一幕一幕，许多许多，都像是一团团密网，将她困住，让她痛苦。
她唯一挣脱的法子，就是一根根把那些乱麻似的记忆，剪断，再重新拼凑，一点一点，把击碎她的种种，拼成并不真切，却是她能承受的过往。
忘掉让她的痛苦的那些记忆，只记得，那些温情和暖意。
唯有如此，才能自救。
她不知道自己在识海的荒野里，拿着那团困着她的记忆乱麻走了多久。
只知道最后，她一根一根扔掉了乱成结的记忆，只留下手中那些，拼凑起来的东西。
许久，许久，终于能睁开眼帘。
铺着云锦狐毯的床榻异常柔软，晚凝凝着眉心总算掀开了眼帘。
只是，她睁开眼帘之时，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晚凝怔怔的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来回晃着，却什么也看不到。
内室伺候的仆人见她睁开了眼帘，个个喜上眉梢。
“姑娘醒了！快，快去通知公子！姑娘醒了！”嬷嬷急匆匆的喊人，内室里伺候的婢女见状，端在手中的水盆都惊得脱手落地，忙捡起水盆子擦着地上的水。
门口处的婢女赶忙出去禀告。
外头的卫惊鸿听见动静，不待婢女踏出门槛，便急急赶了进来。
他身后的魏弘见状，也赶忙跟了过来。
内室里的晚凝听着陌生的喊声，陌生的步音，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卫惊鸿踏进内室的门槛，一路奔向晚凝榻边。
见她果真醒了，连日阴沉的脸色难得露出喜色。
“总算是醒了，总算是醒了，你现下身子可有不适，身上又那处疼吗？后背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卫惊鸿神色焦灼的问了又问。
晚凝始终记不起这道陌生的声音，属于谁。
她不记得这道话音，理所当然的，也觉得，自己不认识身前的人，下意识避开卫惊鸿，身子撤了撤，背抵在床榻靠枕上。
眼前始终漆黑一片，她本能的没有安全感，攥紧了被衾，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天色这样黑，又没有月色星光，为何不点灯？”
晚凝说，天色这样黑。
卫惊鸿神色猛地一滞，手有些颤的抬起，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尽量放轻缓，柔声问她：“晚凝，你看得到我吗？我就在你眼前。”
晚凝抿了抿唇，攥着被衾的力道更紧，微微低垂眼帘，摇了摇头。
“天色太黑了，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人影，劳烦你点上灯盏吧。”
姑娘家声音轻缓柔和，说话时发丝落在卫惊鸿手上，轻柔拂过，也极尽柔软。
可卫惊鸿听着她的话语，却觉有人拿着坚硬的刀刃，在他手上拂过。
今天只写了三千，明天更一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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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失忆眼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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