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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褚纠觉得自己不能跟个木头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他试探地点一下头,说:“嗯……嗯?”

“所以,”面对依然茫然无措的褚纠,徐惜阳听见了他的声音,便极其认真地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态总结道,“现在,你,向我道歉。”褚纠的不反抗让徐惜阳的怒火很快就燃烧殆尽,这一刻,褚纠只知道如果他不按照徐惜阳的做法去做,徐惜阳可能会变得更加暴怒。褚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还是顺从道:“对不起,我错了。”

徐惜阳的情绪大起大落,暴怒过后,褚纠的道歉让他傻傻地笑了起来。褚纠从不曾见识过这样的徐惜阳,这感觉很新奇。

没笑一会儿,他的嘴角向下一撇,又换上了一副哭脸。

他真的哭了,看起来很伤心。哭着哭着又扬起笑脸,搞得褚纠不明所以。他看着徐惜阳,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可能做了好事。

似乎那声不知来处的对不起,徐惜阳已然等了千年。

徐惜阳哭了一会后,褚纠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他伸手把他搂到怀里,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头那微妙的紧张,尽可能回忆着刚刚徐惜阳说过的那堆胡话,艰涩地挑选词句,说:“嗯……你真的,很努力了。”

他的手在徐惜阳的后背,又摸到了那块蝴蝶骨。这里该有翅膀的,如果徐惜阳真的是一只白鸽,那该多好呢。褚纠遗憾地想。

徐惜阳原本只是啜泣,可这句不走心的安慰却宛如巨大的扳手,不知情地拧开了十多年没有打开过的水闸。于是他撬开了徐惜阳的心门,在初冬,在最后一个冷寂的冬天,徐惜阳借着酒意,托孤般把这十多年的人生路一一讲述。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徐江山是个畜生,但我不恨他,因为他给了我太多我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的东西”。

尽管那不是他想要的。

徐江山是个成功的商人。据徐惜阳所知,他家中有三个兄弟,他是最小的那个,也是最成功的。

徐江山年轻时是个穷小子,后来赶上时代变革的浪潮,借了盛大的东风扶摇直上,渐渐把企业做大做强,已然成了这座城市领头羊般的人物。

他很有商业头脑,相当聪明,看人时总是笑眯眯的,似乎很和善。他不像那些杂志上的成功商人,印象里,徐惜阳很少见到徐江山西装革履的模样。除非场合十分重大,否则徐江山都是内搭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一件宽松的针织外套,下装是修身的休闲裤,再搭配一双颜色简单而舒服的运动鞋,不论季节,他都这么穿。

光看外表,他很容易让他人亲近。但只有身边的人才会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么让人无法忍受。对于他自己的房子,徐宅,徐江山有着病态的掌控欲。

徐江山似乎把做生意的那一套搬到了家庭生活,像切蛋糕般把房子“划成”一格一格的,像个巨大而看不见的鸟笼,连时间都在其中被绞得稀碎。他对时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徐宅的早饭时间是清晨六点,像徐江山的着装那样不论季节,雷打不动。早一秒或晚一秒,他都不能接受。这样方方面面只手遮天的掌控欲表现在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那栋宅子里的一切好像都被徐江山上好了发条,谁在几点出现于什么样的位置、做着什么,他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把宅子里工作的人编了序号,有闲心时就跟下棋一样摆弄那些号码。在这其中,徐惜阳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他甚至没有舍得给徐惜阳编一个代号。

他对于生活极端的管控欲和提供给打工人的鲜少自由时间,都是为什么他开出的工资很高,却很少有人愿意应聘,或是干了没几天就主动走人的原因。

人不是机器,真的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出错。

徐江山不允许打工的那些伙计出错,错一次他就会主动把人开了。至于徐惜阳,事实上他刚到徐宅没多久,徐江山就通过他的名字给他立下了永久的规则。

徐惜阳改过名,没有动姓氏。他是九岁被徐江山收养的,在那之前,他的名字叫做,徐夕阳。是夕阳西下的夕阳,不是现在这个惜阳。

据祖父说,他的名字是他的母亲怀着他时,在一次美到窒息的日落中流下了眼泪,哭泣着说出了肚中胎儿的名字,她要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取名“徐夕阳”,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因为徐惜阳的亲生父亲姓徐,他也姓徐,跟徐江山是同一个姓氏。

徐江山曾经偶然跟徐惜阳提过,他和徐惜阳的亲生父亲是大学同学,两人都是穷小子出身,徐江山却摇身一变走上巅峰,徐惜阳的亲生父亲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同性同姓不同幸。

徐惜阳初来乍到,由于他从小地方来到大城市,生活学习都跟不上,恰好那是寒假,于是徐江山给他请了补习老师,某个安静的夜晚,徐江山告诉昏昏欲睡的徐惜阳,他的名字改掉了。但徐惜阳没有听清,他太困了。

于是隔天上交家庭作业时,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却被徐江山用一截竹板把手心打到通红肿胀。徐江山不停地问他,为什么不听话,徐惜阳懵懂而恐惧,被打了也一声不敢吭。徐江山不让他哭,于是徐惜阳只能咬着牙忍着。

当天晚上,徐江山把徐惜阳锁到了一间灯坏了的屋子里,给了他纸笔,让他一直写新名字,直到他彻底记住、再不会忘。

那个新名字,就是徐惜阳现在用的这个名字。

他确实记住了,只不过隔天出来,徐惜阳还是挨了一顿毒打。

徐江山有暴力倾向,但据徐江山自己说,他从不打女人。徐惜阳无从考证其真假,也不在乎。但徐江山并不会无缘无故打他,除非他犯了什么错,比如清晨六点没有上桌吃饭,或是晚上十一点时还没有入睡。

那时候的生活像是排练好的哑剧,他们都是徐江山手里的提线木偶。那样的生活虽然磋磨着徐惜阳自在的天性,却也锻炼着他的耐力。实话实说,他那时候无家可归,有人愿意收留他,已然让他十足喜悦。

有时候徐惜阳会希望徐江山主动打他,这样他会觉得好受一些。毕竟他们无亲无故,徐江山愿意给他吃住,已经很让他开心了。

他的这种希冀很让徐江山受用,但徐江山还是遵循着自己的规矩,只要徐惜阳犯错,他就会挨打。徐惜阳倒不会为了挨打主动犯错,在生活中,他尽可能取悦着徐江山。

外界以为徐惜阳是被徐江山领养的,其实不是。几个当事人都明白,徐惜阳是被徐江山从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手里买下来的。

徐惜阳出生时母亲死于难产,他是被当时捡到母亲的一个老人养大的。母亲死后,没有血亲的拾荒老人便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孙子。

小徐惜阳很乖也很听话。在他九岁那年,徐江山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见到徐惜阳的第一眼,这个衣着得体的男人便开口说要把他带走。

他跟祖父聊起徐惜阳和他的母亲,徐江山准确地说出了母亲的姓名、年龄和家庭背景,还指出徐惜阳的父亲早就已经死了。

他把小徐惜阳叫到身边,不顾老人家的劝阻,残忍地告诉了徐惜阳父母死亡的真相。

徐江山的妻子是徐惜阳母亲的姐姐,算起来,徐江山是徐惜阳的小姨父。徐江山和妻子,加上徐惜阳的父母,他们几个是好朋友。两姐妹跟徐惜阳的父亲是一个高中考过来的,徐江山则和徐惜阳的父亲是舍友,两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家庭背景相似,还都姓徐,他们更是很聊得来,所以关系特别铁。

一来二去,几个人便玩在了一起。很快,徐惜阳的父亲和妹妹在一起,徐江山则追上了姐姐。姐妹俩生活在一个相当传统的家庭,认定男人必须成就一番事业才算成功。那时候两个女婿都是穷小子,父母便没说什么。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徐江山越来越成功、有钱,徐惜阳的父亲却跟个傻憨憨一样,非要当什么歌手。父母逼迫妹妹和男友分手,像姐姐一样找个更好的男朋友。

妹妹不愿意。她不想分手也不想忤逆父母,于是徐惜阳的父母做出了毫不令人意外的选择:他们私奔了。

但世事无常,在徐惜阳的母亲怀孕以后,徐惜阳的父亲却因一起交通意外身亡了——葬礼是徐江山办的,因为徐惜阳父亲的家人不想出这笔钱。

母亲没有回家,她害怕回去会遭遇无法面对的局面,她也怕腹中胎儿不被家人接受,于是她逃跑了。接着被拾荒老人捡到,生下了孩子,然后也死了。

这就是徐惜阳父母的结局,徐惜阳连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就从徐江山那里知道了父母的结局。

徐江山戏谑地讲起他的父母,年幼的徐惜阳看不懂他背后的恶意,却觉得胃里很难受。

那天,给够了信息的徐江山胜券在握地离开了。隔天一早出现在他们家门口的徐江山再一次提出,他要把徐惜阳带走。

“其实……”徐惜阳闭着眼睛低语,“客观来说,那是个很不错、非常不错的主意。”

知道了徐江山是徐惜阳的姨父以后,祖父待他也亲切了许多。

他们都心知肚明,为了徐惜阳的未来,跟着姨父离开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光凭徐惜阳九岁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磕磕巴巴就知道,他必须要跟着徐江山离开。

待在这个生病又腿脚不利索的拾荒老人身边,徐惜阳的人生好像一眼就望到了头。最重要的是,徐惜阳天真而傻乎乎,祖父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这个可怜的小孙子。有时候爱就是放手,把徐惜阳留在身边,他只会变成一个软弱没用的人。

他连书都读不了,因为祖父不知何时就会倒下,而徐惜阳担心祖父,一心想守在他的身边。哪怕把孩子赶到学校,他也会想方设法从课堂上逃出来——为此,镇上的学校已经警告过他们好多次了。

他明明长得很机灵,大眼睛乌黑灵动,却胆怯而畏缩,还不爱说话,就算开口声儿也比蚊子小,见了陌生人宛如老鼠见了猫,整天乌漆麻黑鬼鬼祟祟,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眼神有时候单纯得惹人厌烦。他不仅不像个孩子,还很难叫人生起同情。

偏是这样的孩子,生了一双格外惹眼的大眼睛。要不是眼神有时候叫人发慌,光凭眼睛也一定会讨人喜欢。可配上他整体的模样,那两颗眼珠安在他身上,就显得又怪异又做作。

见了徐惜阳,徐江山说,他最喜欢徐惜阳的眼睛,漂亮,很像他的小姨。

他的小姨是徐江山的妻子,徐惜阳以为,徐江山应该很爱妻子。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孩,瘦弱,怯懦,却死都不肯走。直到祖父在他面前倒下,徐江山把老人送到了医院。在那天,九岁的徐惜阳站在病房外,他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他整个脑瓜子嗡嗡的。

那天以后,他就有了耳鸣的毛病。这个毛病跟了他很久,他有时候都记不起来自己在耳鸣。

也是那一天,徐惜阳做了个决定。他告诉徐江山,只要能救他的祖父,徐惜阳什么都可以做。

他记得那时候徐江山盯着他。徐江山蹲在他面前,盯着他。徐惜阳忐忑地说,“你救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徐江山端详他,徐惜阳看见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唰地亮起了幽幽的光。

徐惜阳本能地感到害怕。但他那时候太小了,他只知道徐江山一定有办法救他唯一的亲人。

于是,九岁的徐惜阳和三十五岁的徐江山做了个约定:徐江山出钱给徐惜阳的祖父看病,徐惜阳要跟徐江山走,并且对他言听计从。

徐惜阳做到了,他做到了承诺徐江山的每一件事:跟着他离开,对他言听计从。

就这样,徐惜阳走了。他改了名字,获得了新的生活。

他无法否认,最初那两年,徐江山除了在一些常规问题上对他严格,其他时候真的对他不错。对于徐惜阳来说是这样的。

但他在讲述时,褚纠不免思考着,对于一个九岁、连学都没有正常念过的小孩来说,给他嚼一口馒头也算对他好吧。

就这样过了几年,徐惜阳到了十一岁。

他停下了,跟褚纠要水喝。褚纠给了,但徐惜阳却没有继续讲。

“为什么不说话了?”褚纠急迫地催促道。

徐惜阳眨了眨眼,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再次开口时,徐惜阳说得第一句话,是“徐江山说我是个商品”。

那时候徐惜阳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十一岁那年的生日,徐江山送了他一份大礼。

生日那天,徐惜阳很开心。因为前几年的生日都很开心,所以这一年,他理所当然地兴奋起来。

他太开心了,因为开心过头,他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徐江山盯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看得很认真。他那眼神很熟悉,几年前徐惜阳向他提出请求时,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徐惜阳的。

“惜阳。”徐江山说,“你犯错了。”

徐惜阳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停下了讲述。

事实上他现在依然记着那个碎掉的花瓶,他有时候觉得,那天,他可能不小心把自己的心或者灵魂丢进了那个花瓶,然后一块打碎了。或者,真正碎掉的是他的躯体。

他的灵魂丢了。

这一次,褚纠没有催促。他屏住呼吸,显然,作家对故事敏锐的直觉让褚纠意识到,徐惜阳那童话故事的转折点来了。

“我记得那天家里没有人,连平时总跟在徐江山身边的管家叔叔也不在……”

他早该察觉到的。那天宅子里很安静,异常安静。以至于花瓶碎掉的声音那么明显,把徐惜阳都吓了一跳。

“我在想……我在想……”徐惜阳急促地喘了口气,“我应该怎么把故事说得……不那么恐惧……”

褚纠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眼熟,他应该在哪里见过。但他一直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还见过这个样子的人。

直到徐惜阳组织好了语言再次开口时,褚纠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是褚绒啊。褚绒跟他讲述徐惜阳高中时的往事时,讲到了某件事,就变成了这样。

那是什么事……那是,毁掉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

“徐江山从花瓶前直起腰,他摸了摸我的肩膀和后背,在蝴蝶骨上按了按。”

然后徐江山问徐惜阳,你觉得你缺了点什么呢?

小徐惜阳敏锐地觉察了徐江山的不对劲,他不住地摇头,希望徐江山能变得正常。

但徐江山逼着他回答,用力攥住他的肩膀。徐惜阳恐惧地摇头。

可能他实在太窝囊,徐江山不悦地啧一声。他用力按着徐惜阳的蝴蝶骨,残忍地微笑。

“你缺了一双翅膀。”徐惜阳缓缓道,“然后,他说他要给我一双翅膀。”

褚纠再一次屏住呼吸。他记起来自己曾经也这么跟徐惜阳说过。

“然后,他侵犯了我。”

那一天是开始,直到徐惜阳失明,长达六年的暴行才因物理距离而停止。

“我,我一开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闭上了眼睛,褚纠不知道他是否还醉着,但他希望他醉着。

“但是徐江山要我保密。实在是,太疼了。”他抽噎一声,“每一次结束时……徐江山都表现得很愉悦。但我不懂,哪里愉悦?

“其实我那时候还挺开心的……因为我感觉,我这样就是在还我欠徐江山的那些,钱或者物品。”

但是本能的,小徐惜阳还是觉得不对劲。

“直到我读小学六年级时,第一次认真听了一节卫生课。”于是徐惜阳学到了一个新的名词,他知道了原来他和徐江山之间发生的那种不耻的事情,被叫做“□□”。

那天在课上,听了一段性教育的徐惜阳没忍住,吐在了课上。讲述课程的男老师厌恶地看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小孩听这种课程吐出来。明明徐惜阳的同学都听得认真又仔细,还没有男同学开黄腔。老师本来很开心,因为那是一节公开课。但徐惜阳吐了,一切都毁了。

徐惜阳再一次停下了讲述。他在心里慢慢地回放那些画面,他不打算讲述出来,那样会显得他很懦弱。虽然他本来就很懦弱。

那年他十二岁。徐惜阳不知道什么叫自杀,但他跳河了。

徐惜阳并不能完整回顾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中午放学以后,他像往常那样坐一段路的校车,然后徒步顺着一条河走回自己家。

然后,再有意识时,他呛了很多水,被一个哥哥救了起来。

那个哥哥讲话很冷淡,穿着光鲜亮丽。徐惜阳意识模糊地看着他,没有看清面容,但看见了一双如他性格般冷淡的蓝色眼眸。

把他救上来以后,那个哥哥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看他背着书包,应该是要去上兴趣班。

再一次有记忆时,徐惜阳已经回家了。徐江山坐在他的床边,他看见徐江山以后,就哭了。

徐江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他请了一天假。徐惜阳以为他要做什么,但徐江山带他去了游乐园。

徐江山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徐惜阳蔫头耷脑地坐在旋转木马上,徐江山喊他时,他恍惚地抬头。这一幕就被记录下来了。

那天以后,徐江山打破了自己的规矩——他对徐惜阳的暴力行为变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有什么就用什么,徐江山不抽烟,却为了烫徐惜阳专门买了烟。

徐惜阳不懂徐江山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想死,因为他有家可归。他不想死,他想回家。

徐江山在徐惜阳身上留下了一身的伤痕,他会掐着徐惜阳的脖子让徐惜阳窒息,或是把徐惜阳绑起来一丝 不挂地晾一天,或是其他种种,太多太多。徐江山相当狡猾,他只会在冬天伤害徐惜阳的脖颈和四肢,在需要裸露肢体的季节则盯紧了徐惜阳身上被衣服覆盖的部分。

徐惜阳并不能准确回忆起身上的伤都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留下的,因为记忆太多太乱太杂,他已无力分辨。

每当徐江山让徐惜阳回他自己的房间睡觉时,徐惜阳就会把自己蜷缩起来。他的床很大很宽,睡三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床脚立在地上,床边却围了一圈高高的围栏。徐江山最喜欢在徐惜阳没有睡醒时从围栏外面看徐惜阳,好像在那里头躺着的,是个任他摆布的巨婴。

但这种时候很少,因为徐江山最爱徐惜阳的眼睛——他喜欢看见清醒的徐惜阳,喜欢看见徐惜阳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徐江山不止一次看着他的眼睛,着迷地看着,喃喃自语着说,“你的这双眼睛跟她真像,太像了”。

徐江山没有明说,徐惜阳却猜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是徐惜阳的姨姨,也是他母亲的姐姐。徐惜阳曾经在徐江山的书房里看见了他们的合照:徐江山和他的姨姨,还有他的爸爸妈妈。

徐江山也在书房里侵犯过他,当着那张照片的面。所以,徐惜阳其实并不能回想起那些人的面容,因为他光顾着羞耻、愧疚,根本不想记住他的父母有什么样的面孔。

再说了,他们都死了,又不能把他救出去。

但徐惜阳却记住了姨姨,因为关于她的照片实在太多。徐江山用一整个房间摆放她的单人照片,什么样的都有。徐惜阳记得那双眼睛,正如徐江山说得那样,他们的眼睛很像很像。

也是,毕竟他的母亲和他的姨姨是同卵双生。

在徐宅,从外面看,整个房子就像被分割好的巧克力,一格又一格,也像钟表,或者棋盘。但徐惜阳每一次从外面仰望,都觉得那些格子像一座座墓碑,窗户就是墓碑上的照片,当人走到窗前时,就被贴到了坟墓上——人就是遗照本身。

徐惜阳每晚都要做噩梦。每当他带着一身伤入睡时,噩梦总会到访,准过清晨的第一声闹钟。

噩梦会亲昵地牵着他的衣袖,以黑夜的模样把他笼罩。它会在这间有着巨婴床的坟墓里整宿与他缠绵,每一次日落都是它到来的信号。徐惜阳喜欢看夕阳,他的一天在太阳落下时彻底结束,然后他死亡,又在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他的眼眸时重获新生。

嗡——

耳鸣开始了。徐惜阳缓缓闭上眼睛。其实他酒醒了一些,但他却选择放任自己沉沦其中。无他,这些话,这些故事,他实在憋在心里太久太久。没有人能听他讲述,这么多年他和黎澍互相扶持……真的,真的已经够久了。

有时他会以为,其实他已经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可能是被铁线虫操控的躯壳。

徐江山无数次在侵犯他时同他亲昵地耳语,他告诉徐惜阳,说,“这些都是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什么都能为我做”。那确实是徐惜阳亲口说过的话,所以他从不曾试图反驳。

“试图结束生命没有成功……很快,我就读到了中学时代。”徐惜阳喃喃道,“中学……”

其实中学时代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徐江山的暴行严重了,而学业压力又让徐惜阳喘不过气来。

他的成绩起伏特别大,因为徐江山总会打他,做更过分的事情。徐江山从不分时间场合,最初徐惜阳年幼时他还会收敛,直到徐惜阳十四岁时他们被徐江山身边的管家撞破,那以后,徐江山变得肆意放纵,他真的把徐惜阳当成了他的附属品,一个从孤苦无依的老东西手里买下的商品。

徐惜阳想要住宿,但徐江山不可能同意。他试着提过几次,却被徐江山暴打得更厉害。最严重的一次,徐江山试图刺穿他的蝴蝶骨。但碍于徐惜阳的拼命反抗,徐江山无奈地收了手。

后来,徐惜阳猜想那可能只是徐江山为了让他屈服而使用的手段,但他也确实相信,如果再给徐江山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我那时候,中学,特别喜欢开小差。”徐惜阳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幻想自己是故事的主角……这些,只是磨练。也许我一睁眼,世界会天翻地覆。”

徐惜阳不敢交朋友,他怕靠近他的人会发现他身上藏着的秘密。他怕那些秘密散播开来,他怕他的人生因此覆灭。孤独的徐惜阳开始往幻想逃避,青春期不单单是矛盾的叠加,它更像人生的迷宫。徐惜阳迷了路,他很害怕,于是在他周围蛰伏许久的黎澍顺理成章走进了他的生活。

至少有了黎澍以后,徐惜阳再不曾孤独。

徐惜阳也在课上与黎澍讨论过,如果把他的故事改编成小说,就像同学们天天念叨的那些爱情故事一样,那他或许是故事里的边缘人,角落里的摄像头,多年以后被人不经意提起时,有人会疑惑,“我们班还有这号人物吗?”

他那时候很年轻,虽然日常生活让他呼吸不畅,但咬咬牙,跟黎澍聊聊天发泄发泄,徐惜阳就觉得,这些也不是不能忍受。他还活着,有家可归,已经够了。

他甚至自嘲地想,也许描述他的故事,名字会叫《徐惜阳对此感到厌倦》,或是《班里的第三个摄像头》。

徐惜阳讲述着,褚纠听着。当他提起高中时代时,褚纠的脸转向他。

高中时代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时川停。”徐惜阳念出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

“褚绒说,他还在监狱服刑。”

“他做了什么?”

“据说,他杀害了他的父母。”

徐惜阳惨淡一笑:“这样。”他看起来并不意外。接着他说,“你知道以前有个传闻,说时川停曾经拍摄过自己父母的出轨影片吗?”

“嗯?”褚纠一怔,“倒是有听过,怎么了?”

“确实有这样的影片,但不是时川停拍的。”徐惜阳咧嘴笑着,“是他逼迫我拍的。”

接近他的时川停发现了他的秘密,于是拿这件事来试探他。徐惜阳做到了,他时常怀疑,可能就是因为他做到了,才给了时川停一种错觉——可以□□他的错觉。

时川停曾经送给徐惜阳一盆花,据他说,那是荼蘼花,代表了终末之美。

终末之美。徐惜阳被这几个字吸引,鬼使神差收下了那盆花。虽然回家以后,徐江山就把花扔掉了。而他也稀里糊涂因为那盆花,在高三开学以后的第三个周六,就此让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路。

“那天……很混乱。”他喃喃道,“我不知道传言到底说成了什么样,但我猜,应该大差不差。”

时川停叫了很多人,都是十来岁或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们举着手机咧着嘴,团团围住了徐惜阳。

“显影液不是我倒进去的。”他说,“时川停把我按在沙发上,我看见了一瓶他要扔掉的显影液。黎澍在混乱中把瓶子推倒,莫名其妙就洒进了眼睛里。”

于是他因此去了医院,时川停的计划就此覆灭。时川停再没有和徐惜阳见过面,而徐惜阳也在经历过手术且并未重见光明以后,被送到了神经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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