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望月眼皮一撩，手中咔咔扭魔方的动作不顿，方才还在钦珂手里的斩阎立在他面前，被灵力牵着不情不愿的转了一圈。
钦珂从妖庭出发去人界找少主时，路过了不少地方，也见识不少王公贵族家小姐、夫人用的团扇，又因着种族天性，天生就喜欢华丽的物件，
这种天性也在重塑斩阎时也被带上，于是斩阎拥有了小臂长的扇柄，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扇身，为了美观好看，钦珂甚至还将扇面做成了镂空的天上宫阙图案，扇柄上甚至还挂了一大一小两个铃铛。
美则美矣，看不出半点先前的肃杀之气。
“怎么样？”钦珂得意叉腰，“完全按照少主说的，整把扇子都圆润光滑，没有一点锋利尖锐的地方。”而且还很好看。
段望月看了一眼，确实没有半点锋利尖锐的地方，至于顾君邺身为剑修，为何拿着一把团扇打架的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十分满意。
魔方咔咔扭动声中，段望月问了一个问题，“它还会变回原先的样子吗？”
钦珂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红色的扇面倾斜，一副偷听模样的斩阎，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甜蜜又恶劣的开口，轻飘飘碾碎了斩阎心中的小九九，
“不会，朱雀妖火霸道异常，经过妖火淬炼的武器要是被旁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火再次淬炼，就会啪嚓一下碎成末。”
说到啪嚓时，钦珂眉眼一弯，看着斩阎的神情温柔似水，抬手做了个掰断的动作，成功把斩阎吓得浑身发颤，坠在扇柄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段望月眉心微蹙，禁锢住浑身乱颤的斩阎，又看了眼钦珂，后者立刻敛了神色，乖顺的站在一旁。
“等过些日子再把它丢回去，不然我们才离开，师弟的本命剑就丢了，等再次见到本命剑时，剑变成了团扇...”
“嫌疑很大。”
魔方扭动的咔咔声一停，钦珂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图案已经尽数拼好，是一只抱着尾巴张嘴打呵欠的小龙图案。
看着憨态可掬，和他家少主一点都不像，钦珂胆大包天的想，仙尊眼神好像不太好。
指腹轻轻刮过表面图案上凹凸不平的刻痕，段望月话音一转，睨了眼斩阎，“方才钦珂的话你也听见了，若是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
“呵。”
钦珂适时凝出一团艳丽的妖火。
斩阎抖的更加厉害，扇柄上的铃铛发出急促的铛铛声，一声接着一声，乘着凛冽的寒风一路传到了远方。
*
妖庭-太子行宫
靡靡之声幽幽不绝，混着潮湿的水雾显得更加缠倦。
端着水果、酒饮的宫人脑袋低垂，步履匆匆，金碧辉煌的内殿汤泉水雾四起，暗红的纱帐无风自动，隐约间露出纱帐后，穿着薄薄纱衣双手被缚，神色惶恐，模样俊俏的男女。
汤泉中，一只苍白的手湿漉漉抬起，带出些许水花，水珠四溅，藏于暗处的宫伶见状抱着乐器无声离开。
哗哗水声四起，脚板与地面接触的吧嗒吧嗒声停留在这帮神情惊恐的男女面前。
男人身上单薄的黑衣随意系在腰上，动作间露出修长却同样苍白的腿，
似是察觉到眼前人的恐怖气息，这帮被掠来的可怜凡人小鸡仔似的挤在一起，甚至还能听见牙齿与牙齿碰撞发出的塔塔声。
“你们都是极其幸运的人类，等你们见到本座弟弟，讨了他的欢心会更加幸运。”
他伸出手，抬起一个男人的下巴，不顾男人瞧见他时怕得好像下一秒就厥过去的模样，浅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尤其是你。”
*
两界山城
彼时，段望月并不知晓他素未谋面的‘哥哥’为他准备了份大礼，他站在客栈窗户边，垂眸看着街道上他从未在人界街道上瞧过的奇景
——顶着兔耳朵的小女孩被同样顶着兔耳朵的母亲牵着，在她们母女身边的是一个完全没有动物特征的纯人类
——人身蛇尾的妖艳女郎，说话时还能看见他尖锐泛着冷光的毒牙以及分叉的舌头。
——上半截是人身，腰腹之下是完整的、有着前蹄后蹄马身的半人半马人
...
“他们...”段望月看着抱着颗果子啃，完全把斩阎当成普通扇子用的钦珂，“是妖吗？”
“这里的居民都是妖，只不过是半妖。”钦珂嘴上没个把门，“也可以说是半妖混血，人界视他们为怪物祸端，妖庭嫌他们血脉不纯是杂交，于是无处可去的半妖自己建了住所，渐渐的汇聚的半妖越来越多，这个部落也有了名字，两界山城。”
话噗噜噜说完，钦珂才反应过来，他家少主也是半妖来着。
觑着少主轻点饶雪上的玉坠子，顿了顿，又道：“这里的居民，因为混血的原因实力参差不齐，经常被魔族侵扰，一直很想有个靠山。”
段望月敲玉坠子的动作一停，钦珂的呼吸也跟着一滞，他听见少主说：“你对这里印象很好。”
“嗯。我和阿兄是不被族中长辈看好的，虚弱的、不能孵化遗弃在外自生自灭的卵，是阿爹阿娘将我们带走，悉心照料孵化，才能成功活下来，破开壳，看看这个世界。”
“他们是对实力低微的山雀妖夫妻，在妖族无法生存，离开妖族到这里的路上捡到的我与阿兄。”
“我比阿兄更弱些，还未破壳，他们就死了，死在魔族那些混账的手里，为了报仇，阿兄努力修炼去了妖庭，成为藏书阁看守，顺带孵我...”
钦珂跪在地方，腰板挺直，“少主，您能带着我与阿兄，向魔族报血海深仇吗？能，做这一城居民的保护伞吗？”
他没有注意到，在说藏书阁看守时，段望月有些微妙的表情。
段望月抬抬手指，妖力化为一道温和的风将他托起，“当然。”
他此番来妖庭的目的就是，成为妖庭之主，彻底掌握妖庭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钦珂说的血海深仇，只是顺带的。
“半妖实力终究比不上一个血脉纯粹的妖。”段望月目光掠过两界山城，轻声说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是半妖，如何成为保护伞。而且，我还没有渡过成年期。”
成年期他隐隐约约碰到了门，但终究迈不过去，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不过传承记忆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洗涤血脉，让血脉变得更加纯粹，到时或许就能迎来成年期，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只是...需要洗灵果。
而洗灵果只生长在妖族最炎热的地方。
果然，下一秒，钦珂便拿出一个盒子，段望月看向他，眉梢一跳，对这盒子里放得东西大概有了猜测。
“少主，这是洗灵果，可以洗涤血脉。”
在少主决定去妖庭时，他就传信给兄长，备下了这枚洗灵果。
段望月接过盒子，丝毫没有怀疑这枚果子是否有异常，毕竟，他出了事，钦珂也活不了。
目送少主进了卧房，钦珂守在门外护法，一护就是半月。
算算日子，他们离开剑宗已经有两个月了，再过不久，就是除夕。
紧闭半月的房门被推开，蹲在门口的钦珂下意识仰头看去，就对上一双冰冷的暗金色竖瞳，面部轮廓还是那个面部轮廓，只是要更加成熟，身量也拔高不少，有了成年人的身姿。
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和钦珂偷偷看过的妖庭之主极为相似。
段望月弯弯眼，脸上挂上熟悉的浅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认识！认识！”
钦珂差点原地变成尖叫鸡，手中的斩阎落在地上也没管，他冷静一会儿，又说：“再过不久就是妖庭宫宴，少主打算什么时候去妖庭？”
段望月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斩阎，伸脚踢到旁边，才说：“不急。先把它还回去，隐蔽些。”
*
丢了本命剑，只能重新拿起弟子剑跟着同门除祟、闯秘境的顾君邺，才和同门分开，准备去酒楼买只糟鹅带回六峰，就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循着气息追上去，便发现气息的源头是一把精致华丽，扇柄还坠着两个铃铛的团扇。
他没有见过这位拿着团扇掩唇惊呼的小姐，但他认识团扇的气息。
这哪里是什么团扇，分、明、是、他、的、斩、阎！
忍着怒气，花了大笔银钱将原本就属于他的斩阎买回来，回宗前没忘记带着自己的糟鹅。
师兄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历练去了，师兄一走，师尊也跟着闭关，整个六峰就他和一只狐狸会喘气，索性也出门历练，顺便找剑。
要是让顾君邺知道是谁熔了他的剑，还做成这个样子，一定要剁了他！
*
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方才掩唇轻笑的小姐在人群中左拐右拐，进了一家酒店。
段望月长发披散，发间别着的发饰在冬日的光照下发出淡红色的光，听见窗外的脚步声，他没回头，坠在双耳的耳饰被风吹得轻晃，发出清泠泠的动静。
“你先回去。”
钦珂很懂，龙族就是喜欢好看的，亮晶晶的，少主褪去人族的血脉后，越发喜欢这种亮晶晶又漂亮的物件，把自己打扮的亮晶晶的，就想给心悦之人看。
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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