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如同熔金,费力地凿开九霄峰顶终年缠绕的重重云雾,却依旧显得过于稀薄。寒意如附骨之疽,浸透了矗立在峰顶演武场的每一块墨玉地砖。空气是凝固的,只有无声的冷冽在其中穿行。
顾褚深深吸了一口这能冻进肺叶里的空气,嘴角却像被蜜糖勾起来似的,咧着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弧度。他站在演武场边缘,像根不知愁滋味的青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机勃勃的闹腾劲儿,与这片被冰封般的肃杀格格不入。
百丈开外,一道孤绝的身影定在石坪中央,纹丝不动。一袭胜雪的云纱道袍妥帖勾勒出那人挺拔如孤峰的身形,山巅寒风掠过,衣袂微微起伏,却不曾拂动半分他垂落肩头的墨色长发。
那人正是沧溟剑宗执剑峰之首,无数剑修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剑尊,温池煜。
顾褚的目光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黏在那道如冰似雪的影子上。他等了片刻,见对方毫无动静,便拖沓着步子,故意将脚下的墨玉地砖踏出有气无力的“啪嗒”声,慢悠悠地蹭了过去。
“师尊,”人未至前,那刻意拖长、带着几分撒娇黏腻的嗓音就先到了,“您丢给弟子的那本《七曜分光剑诀》,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似火了啊?”他停在温池煜身后三步处,保持着弟子应有的距离,只差没把“我觉得这剑谱有问题”写在脸上。
温池煜纹丝不动,仿佛那声音不过是掠过的风声。顾褚等了片刻,眼珠灵动地一转,又往前挪了小小半步,试探地伸出爪子,指间夹着一卷古朴泛黄的玉简剑谱。
“真的,师尊,”他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饰的抱怨,“弟子这才勉强舞了个起手式,哎呦喂——” 他语调夸张地陡然下滑,尾音拖得又软又颤,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一只手飞快地揉向自己的左胸,位置恰好是心口上方的位置。眉尖蹙起,嘴角却还翘着,那表情混杂着浮夸的痛苦与狡黠的控诉:“喏,您瞧瞧,这才哪到哪,弟子这单薄的胸肌就遭不住了,给搓揉得……哎呀,简直像是被蛮牛拱过!火辣辣的啊!”
顾褚一边说,一边还配合着言语,身体夸张地侧扭了一下。那动作毫无剑修的沉稳迅捷,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妖娆劲儿,活脱脱像是凡尘俗世勾栏里最风骚的花魁在埋怨恩客不够怜香惜玉。
他手里的玉简剑谱也跟着这扭身的幅度软软地晃悠,好像下一瞬就要脱手跌落尘泥。
一直宛如玉雕的温池煜,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尖。那动作轻微得如同冰面上掠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风痕,转瞬即逝。他终于缓缓侧转过身,幽深的眼眸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古墨,无波无澜地落在那位姿态怪异的弟子身上。
温池煜的视线冷淡,从顾褚那作怪扭捏的腰身,扫到他故意按着胸口揉搓的手,最后定格在那张努力挤出痛苦、眼底却分明藏着促狭光芒的脸上。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有一丝惯常的清冷审视,一缕难以察觉的无奈,或许还有极深处一点几近于无的……纵容?
“根基尚浅,妄动心念。” 温池煜开口,声音如碎冰落玉盘,干净却毫无暖意,“灵流逆行乱窜,自取其咎。” 字字清晰,字字戳破顾褚那点刻意造作的表演。
他的目光并未在顾褚脸上停留太久,仿佛只是扫过一个不太省心的小麻烦。温池煜的视线很快落回顾褚手中那本被主人嫌弃的剑谱:“剑谱无过。”
话音刚落,他广袖无声拂起,五指微张对着顾褚虚虚一摄。顾褚手腕一麻,那卷《七曜分光剑诀》立刻脱手,化作一道微弱的黄芒,“唰”地一声落入温池煜掌心。
剑谱离手,顾褚揉胸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垮塌下来,换成了一副没演好的悻悻然。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活像两颗在暗处也熠熠生辉的黑色琉璃珠子,骨碌碌一转,笑意又溜了回来。
“弟子愚笨,师尊教训的是!”顾褚立刻挺直腰杆,脸上笑容灿烂得像是不知何为冰雪。他甚至又“不经意”地向前蹭了半步,几乎要贴到温池煜身前那片如雪冷冽的气息了,“就是这剑诀深奥得紧,弟子对着它翻来覆去琢磨,总觉得它冷冰冰的,不如……”他刻意顿了顿,眼波抬起,大胆地、直勾勾地望进温池煜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笑容越发灿烂纯粹,“不如看师尊亲临指教管用!”
那“看”字被他念得仿佛带着点百转千回的小钩子。顾褚的目光在温池煜持剑的手指上快速掠过,又回到那张恍若神明雕琢、却缺乏一丝鲜活人气的俊美脸庞。他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唇,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吞咽下某种过于炽热的情绪。
温池煜眸光垂落,手中的剑谱如同死物。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冰冷的玉质封面上缓缓拂过,指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细微得像是错觉。演武场上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墨玉的地面吸走了日光本就不多的暖意。
他的指尖无声地停留在剑谱的某处纹路上,指尖的微顿快得如同冰面碎裂的瞬息裂纹,难以察觉。连一息都不到,那手指便如冰雪般移开,握着冰冷的玉简。
顾褚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像偷腥成功的小狐狸。可惜师尊没有“看”回来——这念头刚冒出头,温池煜却忽然抬起了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温度,深得像万丈玄冰冻结的深潭。顾褚脸上的得意洋洋瞬间凝固,就像骤然撞入陷阱的猎物,浑身猛地紧绷,下意识地就想把咧开的嘴角压下去。
但那念头只在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顾褚心一横,非但没收起笑容,反而笑得更灿烂,甚至还大胆地歪了歪头,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虔诚好学”:“师尊?”
温池煜静默片刻,那双冰封的瞳仁深处,一点极幽微的情绪终于难以按捺地波动了一下。宛如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随即更深邃地沉没了下去。他指尖拂过玉简,寒凉的玉石触感浸入指腹。
“七曜分光,剑走灵枢,意随天轨。”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却不再仅仅是对着剑谱说话。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砸在冷硬的墨玉地砖上,也砸在顾褚瞬间竖起的心尖,“灵枢者,在灵墟,在天枢,非劳宫。”
“看。”温池煜手中古朴的玉简微光一闪,随即隐去。他没有取出自己的佩剑,只是随意地用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微微凝气,指尖骤然亮起一点凝练如实质的寒星光芒。
“灵流走岔,在于你心生杂念,强聚于劳宫,妄图以蛮力催动剑势。”温池煜指尖那点寒星缓缓移动,悬停在自己左臂上方,精准地指过数处穴位,“心浮气躁,灵流何以定坤?”
顾褚的目光顿时被那点寒星牢牢吸住,再也无暇嬉皮笑脸。师尊指诀为引,点出的正是他每次催动剑诀时体内灵力滞涩难行的几处关窍!他凝神静气,先前故意扭来扭去的浮躁感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中只剩急切的光,紧紧追随着温池煜指点划出的灵流轨迹。
“意沉灵墟。”温池煜的指尖划过一道极简却蕴含天地至理般的弧线,那点寒星轨迹陡然变化,不再强冲猛撞,转为一种柔和圆融、却沛然难挡的沉降之势。
顾褚屏住呼吸,只觉得那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贯穿天地的轨迹直直烙入自己神魂深处。脑中那原本滞涩阻塞的关窍,如同冻土被初春的阳光破开,霎时豁然贯通!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竟似乎真的循着那道轨迹微微松动了一下!
“天枢之位,非力可破,需悟周天循环往复之理。”温池煜指尖的寒星轨迹愈发圆融,仿若星河流转。
“弟子……”顾褚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完全忘了任何“表演”,全身心沉浸在眼前这从未有过的清晰指引中,只觉得师尊此刻清冷如月华的指点,比世上任何妙法甘露都要珍贵百倍!
“师尊!就是这里……”体内灵力从未如此驯服顺滑,沿着方才所指的轨迹一冲而过!顾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就想更靠近那令他神魂沉醉的灵光轨迹。
温池煜沉静如水,指尖引导的轨迹却行至最玄奥处。那一点寒星随着他指尖下点,“嗡”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在顾褚体内深处骤然爆发!像是一根无形的琴弦被狠狠拨动!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骤然撕裂演武场冰冷的死寂。顾褚脸上兴奋的红晕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惨白!胸腔内气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中,猛地炸开!
“噗——”
一大口刺目的、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狂喷而出,如同泼开的朱砂,溅落在身前冰冷如墨玉的地砖上,星星点点,刺目狰狞!
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五脏六腑!顾褚眼前一黑,金红交杂的混乱光斑瞬间吞噬了视野里的整个世界。他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像一片枯叶般软倒下来,眼看就要重重砸在墨玉地砖之上。
就在下坠的瞬间,一股冰冷如山巅雪松的气息猛地将他彻底席卷!
预想中摔向冰冷墨玉的剧烈撞击并未降临。
顾褚像是跌入了一片深冬凛冽却又难以言喻的熟悉气息之中。那气息冰冷得像万载不化的寒玉,偏又极其沉稳地承托住了他所有下坠的力量。他模糊的视野边缘,撞入一抹令人心颤的雪色,带着凌厉如刀锋裁出的线条。
是师尊的袍袖!被温池煜猛地挥出,裹挟着决绝的力道,在他坠地前稳稳卷住,卸去了九成的力道,只让顾褚的侧腰轻轻撞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剧痛瞬间让顾褚眼前发黑,痛得蜷缩起来。
紧接着,那股冰冷雪松般的气息骤然靠近,一只手臂带着近乎蛮横的力量穿过他的后背和膝弯下方。
身体骤然悬空。
顾褚的神智被那反噬的剧痛和眩晕撕扯得支离破碎,唯独五感在生死边缘被逼迫到极致。他本能地死死闭着眼抵抗那翻江倒海的眩晕,可鼻端却被一种带着寒意的、极其纯净的淡香彻底淹没。那香气如同冰山之巅千年冰雪的气息,让他破碎的神魂奇异地、沉溺地安定了些许。
似乎是……温池煜的衣襟的味道。比冰雪凛冽,却又比松针清新。
“嗬……师尊……”他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顾褚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喉间不断翻涌上来的血腥气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洇湿了他自己的前襟和近在咫尺的那片雪色布料。
抱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力道几乎是失控的勒锢,让顾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温池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抱着怀中气息紊乱濒临溃散的躯体,瞬间自演武场中央消失,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冷冽流光,直奔自己位于峰顶主殿旁的静修室。狂风在顾褚耳边和脸上疯狂抽过,却丝毫没有吹散那股几乎要渗进他灵魂深处的、纯净冰冷的松雪气息。
静修室石门轰然洞开又被禁制瞬间合拢。里面极其空旷,仅有一张墨玉矮几,一个青□□,四壁素白,唯一的色彩是案头一只青瓷净瓶里插着的一枝已然失去所有生气的枯梅。
温池煜毫不迟疑,抱着人便绕过冰冷的墨玉矮几,直接踏入内室。一张同样由整块寒玉雕琢的床榻横卧室中,冒着丝丝白气。他没有选择寒玉床,而是将顾褚轻缓地平放在榻前铺设的一张厚实柔软的白貂皮软褥上。
那方寸之间浓稠混乱的气血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顾褚身体刚一挨到柔软温暖的软褥,体内狂暴的剧痛又掀起了新的狂澜。他死死蜷缩起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湿透了额发,紧闭着眼帘却无法阻止痛苦的泪水混着血水淌下。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碎玻璃在肺叶里滚动。
一股冰凉精纯、却又磅礴得让顾褚无法想象的浩瀚灵力骤然涌入他混乱不堪的经脉!那股灵力强横无匹,瞬间就将那些横冲直撞的逆流蛮横地压制下去。然而,如同洪流涌进狭窄的河道,顾褚孱弱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经脉被强横撑开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痉挛得更厉害,仿佛要被这道救命的灵力撑爆!
“呃…嗬……”他喉间发出濒死野兽般痛苦的低呜。
“凝神!”温池煜沉冷的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冰雷,直接炸响在顾褚的神魂深处!这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定魄凝魂的奇异力量。
顾褚被这冰雷般的声音一震,求生意志压倒性地爆发出来。他几乎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对抗那撕裂般的痛苦,死死守住识海最后一丝清明,努力引导着那股冰冷强大的洪流顺着本能印象中的“天轨”“灵枢”路线运转。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神魂里开凿深谷,但确实感觉那股要撑爆他的灵力稍微有了流淌的方向,不再胡乱冲撞。
体内肆虐的风暴在那股绝对的力量压制和强行的疏导下,终于被稍稍拘束在一条伤痕累累的河床里。顾褚绷紧到极限的身体终于不再痉挛,虽然依旧在痛苦地抽搐颤抖,冷汗将身下的白貂毛皮濡湿了大片。
濒死的窒息感稍微退开一丝缝隙。
剧痛的余波仍旧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四肢百骸,顾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像条濒死的鱼,瘫在温暖潮湿的软褥上。每一次喘息都如同破旧风箱在拉动,带着血腥味。温池煜的手并未离开,依旧稳稳按在他后背灵墟穴的位置,冰冷的精纯灵力持续灌注,稳固着他如同琉璃般脆弱的经脉和内腑。那份支撑的力道不容置疑。
顾褚费力地掀起沉重如坠铅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晃动了几次,才勉强聚焦。
近在咫尺,是温池煜的脸。
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墨色长发垂落了几丝,搭在他轮廓完美得如同冰雕的侧脸线条上。因俯身施法,系得严整的雪色云纱道袍领口松开了些许,露出一小片凝玉般的颈项。最要命的是……许是方才强行引动浩瀚灵力瞬间爆发压制,束得极紧的腰带竟松散了!一侧的玉扣系带从精致的祥云纹银扣上松懈开,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雪色内袍微敞的缝隙处,一小片紧实如玉璧的肌肤若隐若现。
那份触之即离的**温热气息,和他身上那股冰冽寒彻的气息疯狂地冲击着顾褚的神经。
而师尊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古井的眼睛,此刻正紧紧地看着他。那眸底像是风暴过后的冰海,浮冰撞击旋转,表面一片极致的寒冷,其下却又涌动着顾褚全然陌生、不敢深究的……焦灼?抑或是其他更危险的东西?
“……师……尊?”顾褚唇齿间全是铁锈味道,每吐一个字都牵扯着撕裂般疼痛的肺腑。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温池煜按在他背心输送灵力稳定伤势的手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随即又稳稳压住,持续输入的力量节奏不变,冰冷依旧。
顾褚的呼吸滞了一瞬。视线艰难地扫过温池煜近在咫尺的、微微敞开的领口边缘,那下面是一小块起伏的、蕴含力量的弧度。顾褚费力地抬了抬手。那沾满了自己血污和汗渍的、脏污不堪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指关节因为重伤和剧痛而显得异常僵硬,指甲缝里还凝固着暗红的血污。
温池煜垂眸,目光落在那只慢慢抬起、试图靠近自己胸前衣襟的手上。那只手分明在因为疼痛和无意识痉挛,却固执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莽撞,一点点探向他雪白胜无垢新雪的领口边缘。
顾褚染血的指尖,最终若有似无地、极其轻微地蹭上了那片微凉的雪色布料边缘。冰冷的衣料质感透过薄薄的皮肤刺激着他的神经。血污在纯白无瑕的云锦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污痕。
顾褚微微吸了口气,那动作牵扯到内腑,疼得他太阳穴青筋一阵跳动。他抬眼,终于迎上温池煜近在咫尺的那双深寒的眼眸。他那双平日里总是飞扬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因剧痛而湿漉漉的,如同被暴雨打湿的黑曜石,闪烁着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星芒。
他艰难地张开嘴,被血染红的唇轻轻开合,唇角还挂着一丝未擦净的鲜红痕迹。声音嘶哑微弱,却一字一句努力清晰地说:
“……弟子……忽然觉得……用不着浪费宗门的……灵丹妙药了……”他的指尖在纯白的衣料上极其轻微地捻了一下,仿佛想将那一点点冰凉的触感攥在掌心,语气带着重伤虚弱之下独有的脆弱呢喃,却又有种不合时宜的、得寸进尺的试探意味,“……师尊……比……比什么仙丹神药……都管用多了……只消在弟子眼前……”
后面的话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骤然打断,更多的血沫染红了下巴。那只试图攥住衣襟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仿佛方才那个暧昧微小的动作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委顿下去,气息越发微弱散乱,眼睫沉重地向下耷拉。
温池煜按在他后背输送灵力的手猛然一紧!力道之大,让原本快要陷入昏迷的顾褚都闷哼了一声,被强行拉回一丝清醒。
方才那道拂掠而过的寒意如同骤然凝固的极地冰风暴,彻底凝固在室内。温池煜周身的气息危险地沉凝下去,那股浩瀚灵力在指下也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寂静如同实质的冰层包裹着两人。
骤然间,压覆在顾褚背心位置的手撤走了!那股支撑着他、维系着他脆弱生机的冰冷灵力倏然断绝!
顾褚心头一跳,残留的力气不足以让身体做出反应,只来得及虚虚睁眼。
一片冰冷的阴影却猛地笼罩下来!
带着山巅寒意的气息彻底将他淹没。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并非摁在他受伤的胸口,而是极其精准且不容抗拒地钳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让顾褚怀疑自己的骨头要碎裂!
被迫扬起头,仰面承受着上方那片沉重的黑暗。
温池煜已然倾身将他彻底压制在柔软的貂皮软褥之上!垂落的几缕墨色发丝扫过顾褚汗湿的额角,带来冰凉刺痒的触感。他居高临下,那张向来完美得不似凡尘、透着疏离神性的脸庞,此刻每一寸冰雕般的线条都绷紧得令人心悸。唇线抿成一条僵直锋利的刃!
他俯视着身下狼狈不堪、嘴角染血、却依旧睁着眼睛看向他的少年。没有愤怒,没有呵斥。他的目光深得如同要将人的灵魂都拖入无尽黑暗的旋涡底部。那里面翻搅着的东西冰冷而滚烫,毁灭与掌控交织成一片混乱却又极度清晰的**风暴。
顾褚清晰地捕捉到那风暴的核心——正是他自己虚弱倒影。
“你……”温池煜开口,低沉的声音擦着顾褚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幽冷地火的毒砂磨砺而出,“既觉如此。”
那声音太近了,滚烫的气息吹拂在顾褚耳廓被汗水浸湿的皮肤上,激起一片令人战栗的小疙瘩。
顾褚的瞳孔骤然收缩,下颌骨被铁钳般的手指捏得生疼,连破碎的呼吸都几乎窒息。他像被钉在蛛网中心动弹不得的猎物,濒死的危机感疯狂攫住了全身,寒毛倒竖!
温池煜俯视着他的反应,深不见底的眸光似乎沉凝了一瞬。旋即,那张毫无血色的薄唇竟微微一牵,勾出一个极致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残虐意味的弧度!那是顾褚从未见过的神情。冰冷的气息陡然拂过顾褚暴露在外的、染血痕的纤细脖颈——
紧接着,一个灼热得如同烙铁的、带着惩罚性的印记,狠狠地烙印在顾褚被冷汗浸得发凉的耳垂边缘!
“唔!”顾褚身体猛地弹起,又在铁钳般的压制下重重落回软褥!
温池煜的唇紧贴着他被啮咬得刺痛敏感的耳垂,灼热的吐息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直接窜入顾褚麻痹僵冷的脊骨。
低沉冰冷的声音,如同最惑人的毒咒,一字一字清晰地送进他被剧痛和惊悸撕扯得混乱不堪的意识里,带着一丝几近于无的残忍笑意:
“——那就一直病着。”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消散,另一道低沉得几乎化作气息的称谓,却如同冰冷的火焰,猝不及防地舔舐过顾褚脆弱至极的神魂:
“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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