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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秘境1

九霄峰顶的寒气似乎比往日更沉凝了几分。主殿深处那片被万载玄冰包裹的秘地,幽蓝光芒流淌不息,如同冻结的星河。莲台之上,温池煜并未如往常般端坐调息,也未引动穹顶冰魄星点演练剑意。

他静立莲台边缘。雪色广袖垂落,如同两道凝固的冰瀑。目光穿透殿宇厚重的玄冰壁垒,投向远方那片被终年不散的云雾笼罩的、位于沧溟山脉极西之地的莽莽群峰深处。

那里,是“葬星古墟”的入口所在。一处每隔甲子才会短暂开启、连通着上古破碎星域碎片的奇异秘境。其中空间紊乱,法则破碎,孕育着无数早已绝迹于天风大陆的奇珍异宝、上古遗泽,却也充斥着足以绞杀元婴修士的虚空裂缝、星煞风暴以及那些被破碎法则扭曲催生出的、诡谲莫测的异种凶物。

每一次开启,都是天风大陆各大宗门年轻一代顶尖天骄的试炼场,也是血腥的绞肉盘。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莲台下方那方巨大的幽蓝玉髓核心,正散发着比往日更加活跃的、如同深海暗流般涌动的寒煞气息。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魄精粹从玉髓深处渗出,无声地滋养着这片空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寒凝。

顾褚的身影出现在秘地入口。他今日并未穿那身素白真传弟子常服,而是换上了一套宗门特制的、以“冰蚕云锦”混织“星辰铁线”炼制而成的内甲劲装。内甲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墨蓝色,表面流淌着如同暗夜星云般的微光,隐隐有细密的防御符文在光线下明灭。外罩一件同样材质的墨色短打云纹斗篷,边缘滚着银线勾勒的星轨暗纹。长发以一根冰魄玉簪利落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愈发清晰冷峻的下颌轮廓。

三年时光的磨砺,早已褪去了少年人最后一丝圆润的稚气。身姿挺拔如出鞘寒锋,步履沉稳,周身气息凝练沉厚,如同深潭寒玉。唯有那双桃花眼深处,在踏入这片秘地、目光触及莲台上那道孤峭雪影的瞬间,依旧不受控制地亮起一丝如同寒星破晓般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和……雀跃的光芒。

“师尊。”顾褚在莲台下方三步处站定,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带着金丹修士特有的沉凝底气,却又在尾音处习惯性地放轻了一丝,如同怕惊扰了这片冰封的寂静。

温池煜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潭寒眸落在顾褚身上。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审视一柄即将投入熔炉淬炼的剑胚。从他那身显然经过精心准备、防御与隐匿兼顾的墨蓝星云内甲,扫过他腰间悬挂的、剑鞘上多了几道新添玄奥符文的流霜长剑,最后落在他那双清亮锐利、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的桃花眼上。

“此行凶险。”温池煜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滑过玉阶,清冽依旧,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葬星古墟,非寻常秘境。空间破碎,法则混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顾褚心头微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弟子明白!定当谨记师尊教诲,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懈怠!”

温池煜的目光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广袖微拂。

一道极其凝练、如同实质冰魄雕琢而成的流光自他袖中无声射出!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沉凝力量,悬停在顾褚面前。

那是一枚仅有拇指大小、通体剔透、内里仿佛封印着一缕永恒不灭冰蓝星焰的菱形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古老符文,正散发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意。

“此乃‘冰魄星核’。”温池煜的声音平淡无波,“内含一缕本座封印的‘玄冰星煞’。若遇生死绝境,引动丹气灌注其中,可激发一次‘星陨寒煞’,或可……阻敌片刻。”

“星陨寒煞”!

顾褚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猛地攥紧!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温池煜成名绝技之一!引动九天寒煞星力,化作冻结万物的毁灭寒潮!威力之大,足以瞬间冰封百里山河!哪怕只是封印了“一缕”,其威能也绝非普通金丹修士能够想象!这……这几乎等同于给了他一道保命符!一道……来自师尊的、沉甸甸的护身符!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枚悬浮在眼前的冰蓝晶体。

指尖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寒!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但在这股极致冰寒之下,却清晰地感受到晶体深处那缕星焰跳动的、磅礴浩瀚、却又被完美束缚的恐怖力量!

“谢……谢师尊!”顾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沙哑,他紧紧握住那枚冰魄星核,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温池煜看着他小心翼翼将星核收进贴身内袋的动作,深潭寒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随即,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古墟之内,人心……比凶物更险。”

顾褚猛地抬头!撞入温池煜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深眸之中!那眼神平静依旧,却如同冰封海面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警示。

“玄剑宗……谢灵儿……”温池煜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其父谢天阙……护短之名,冠绝东陆。”

顾褚心头猛地一跳!谢灵儿?!那个在流华溪畔如同烈日般耀眼、又如同朝霞般烧红了脸的玄剑宗掌门之女?!师尊……竟然特意提到她?还……还点明了谢天阙护短?!

一股极其复杂、混杂着惊讶、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以及更多被点醒后的警惕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抿紧了唇线,重重点头:“弟子……谨记!”

温池煜的目光在他骤然绷紧的肩线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颔首。广袖再次拂过,莲台边缘那方巨大的幽蓝玉髓核心光芒流转,一道无形的空间涟漪悄然荡开。

“去吧。”

声音落下,再无他言。

顾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次躬身一礼:“弟子告退!”随即转身,墨蓝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大步流星地朝着那荡漾的空间涟漪走去。身影没入涟漪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莲台之上,那道雪色身影依旧静立如初。如同亘古矗立的冰峰,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散发着孤绝而永恒的清冷气息。那双深潭寒眸似乎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之上。

顾褚心头一热,随即猛地扭回头,不再犹豫,一步踏入那片荡漾的空间波纹之中。

沧溟剑宗西侧,靠近葬星古墟入口的“坠星坪”。

此处地势开阔,却并非天然形成。整片巨大的坪地被一种奇异的暗银色砂石铺就,砂石之下铭刻着极其庞大复杂的空间传送阵纹。此刻,阵纹正被数十位宗门长老联手催动,散发出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幽蓝色光芒,将整片坠星坪映照得如同置身于一片微缩的星海之中。

坪上人影错落。人数不多,约莫二十余人。皆是各大宗门精挑细选、此次进入葬星古墟的核心弟子。个个气息沉凝,锋芒内敛,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属于年轻天骄特有的锐气与自信。

顾褚和秦方并肩而立,站在沧溟剑宗弟子聚集的区域边缘。两人皆是一身墨蓝星云内甲,外罩同色斗篷,在幽蓝阵光映照下,如同融入暗夜的两颗寒星。

“啧啧,褚哥,你看那边!”秦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顾褚,下巴朝着玄剑宗弟子所在的方向努了努,“玄剑宗这次就来了俩人?那个穿得跟个小太阳似的……是谢灵儿吧?乖乖!这阵仗!她旁边那个黑着脸的……谁啊?跟谁欠了他八百块上品灵石似的!”

顾褚顺着秦方的目光望去。

玄剑宗阵营中,谢灵儿的身影如同鹤立鸡群。

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同样身着玄剑宗金红内甲的青年男子。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面容轮廓深刻,如同刀劈斧凿,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他并未像谢灵儿那般四处张望,只是双手抱臂,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戒备。尤其当谢灵儿那炽热的目光投向顾褚时,他那双深褐色的瞳孔深处,便会骤然掠过一丝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般、冰冷刺骨的敌意和……浓烈的嫉妒!

“那是玄剑宗赤霄峰首座大弟子,厉锋。”顾褚收回目光,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据说……是谢灵儿青梅竹马的师兄。”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玩味。

“嚯!青梅竹马?”秦方顿时来了精神,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那眼神……啧啧,都快把褚哥你生吞活剥了!这醋劲儿……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酸味!褚哥,你行啊!流华溪一面之缘,就把人家玄剑宗掌上明珠的魂儿勾走了?连护花使者都惹毛了?”

顾褚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闭嘴!少胡说八道!”话虽如此,他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玄剑宗方向。恰好撞上谢灵儿又一次投来的、毫不掩饰的、如同小太阳般灼灼的目光!

四目相对!

谢灵儿似乎没料到顾褚会突然看过来,那双燃烧的凤眸猛地睁大!如同受惊的小鹿!脸颊上那两片原本就因兴奋而泛着淡淡粉晕的云霞,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炭火,“腾”地一下!瞬间烧透!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连带着那雪白的耳廓和修长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色!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扭过头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香风!只留下一个看似羞恼、实则慌乱无措的侧影!那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慌乱的弧线!

顾褚微微一怔。看着那瞬间烧透的侧脸和仓惶扭头的动作,流华溪畔那惊鸿一瞥、同样被霞光瞬间点燃的明艳脸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如同冰面裂开的细纹,悄然掠过眼底。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嗡鸣骤然响彻整个坠星坪!

脚下那巨大的暗银砂石地面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铭刻其上的幽蓝阵纹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直径超过百丈的、如同实质般的幽蓝光柱!直刺苍穹!

光柱内部,空间剧烈扭曲!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碎片般的银色光点在其中疯狂旋转、碰撞、湮灭!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带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空间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古墟入口已开!”主持阵法的沧溟剑宗长老一声沉喝,声如洪钟,压过空间的嗡鸣,“各宗弟子!速速入阵!传送开启仅有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话音未落!

“嗖!”

“嗖嗖嗖——!”

早已蓄势待发的各宗天骄瞬间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同离弦之箭!争先恐后地射向那幽蓝光柱中央那片剧烈扭曲、仿佛通往未知深渊的空间漩涡!

玄剑宗方向!

“灵儿师妹!小心!”厉锋低喝一声,周身金红煞气暴涨!如同一道燃烧的陨石!抢先一步冲入光柱!似乎想为谢灵儿开辟道路!

然而!

谢灵儿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提醒!在那幽蓝光柱爆发的瞬间!她那双被羞窘和巨大兴奋点燃的凤眸猛地锁定顾褚那道墨蓝身影!

“顾褚——!”

一声清脆如同凤唳、却又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娇脆和不顾一切的呼唤!在巨大的空间嗡鸣声中竟也清晰可闻!

她周身赤金光芒轰然爆发!如同一轮骤然跃出海平面的骄阳!速度竟比厉锋更快一线!化作一道金红交织的璀璨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追顾褚而去!

“你等等我——!!”

声音带着巨大的兴奋和某种不容置疑的……执拗?瞬间没入那片吞噬一切的幽蓝漩涡深处!

顾褚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漩涡之中。秦方紧随其后,只来得及回头瞥了一眼那道气势汹汹追来的金红流光,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混合着“果然如此”和“自求多福”的表情,也一头扎了进去。

厉锋紧随谢灵儿冲入光柱,那张冷峻的脸庞在幽蓝光芒映照下,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中那冰冷的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死死盯着谢灵儿消失的方向,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也加速冲入漩涡!

幽蓝光柱剧烈震荡!空间扭曲到了极致!最后几道身影也如同被巨口吞噬般,消失在漩涡深处!

“嗡——!”

光柱猛地收缩!随即轰然消散!

坠星坪上,只留下那片依旧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暗银砂石地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空间涟漪。

风卷过空旷的坪地,带来一丝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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