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皖不知道他重生的机缘是什么,但从前几次的经历来看,他重生的时间点越来越晚,这也就意味着,他可变更的事情更少,并且更容易发生不可控的事件。
他想要在这一世挽救师尊,就必须要更加完备周密的计划。
拨浪鼓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响。
景皖的手指慢慢收紧了鼓柄,木质的纹理硌在掌心,有些疼。他垂眸看着鼓面上斑驳的彩绘——一只展翅的仙鹤,边缘用金丝细线织绘。
"师尊。"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这次下山...可遇到什么人?"
微生岚正专注地看着他手中的拨浪鼓,闻言略显迟钝地抬起头。那双苍青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依然清透,像是冰封的湖面。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随即又补充道,"杀了十七个妖,三十二个魔。"
景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鼓面。这个答案,与上一世不同。
变数。
这是从未有过的变数。
"阿皖?"微生岚歪了歪头,长发从肩头滑落,目光很静很深,几分沉郁,"为什么不高兴?"
景皖回过神来,将拨浪鼓轻轻放在膝上:"弟子只是在想...…师尊烧了鹊神殿,饲鹊上人不会善罢甘休。"
“宗主借两方平衡势力,此事……大概也不会参与。”
微生岚静了一会儿,双手合拢,衣袖交叠,目光平静地望着黑暗的远处。
“吾做错了,对吗?”
景皖愣了愣,有些疑惑,莞尔道:“师尊何错之有?”
“你之前曾嘱咐吾,宗门争斗,吾不可介入。巧言之辞,不可旁听旁信。只交好,不结仇。吾没有做到。”
“你说,饲鹊上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让吾尽量与他示好。吾尝试去做了,但是吾与他说话,吾在试炼时让他,他却更加厌恶吾,吾每一次都搞砸。”微生岚眉头皱起。
景皖的指尖在拨浪鼓的金线上停顿了一瞬。他望着师尊难得显出几分焦虑困惑的神情,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他刚被收入门下不久,师尊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站在金殿之上,用所有人诟病的方式给他讨公道。
而且,用了这么多的吾,看来确实是很生气。
"师尊不必在意此事。"他放轻声音,将拨浪鼓往袖中收了收,"弟子会处理好的。"
微生岚的指尖抬起,停在半空中,苍青色的眸子在暗处像两盏幽幽的灯,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你比吾聪明,比吾知人心,懂人情。那些吾不懂,你知道。”微生岚说,“吾没办法教你,只能你来教吾。吾只能给你带来麻烦。烧鹊神殿之前,陶风来阻止吾。陶风说,你当吾的弟子,很委屈。若你去当她的弟子,活得会好很多。”
“……”
"不是这样的。"他下意识抓住师尊的手腕,急切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景皖缓了语气,直视着师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弟子怎么会觉得委屈。如若没有师尊,弟子早就死在幼年的灾难之中。师尊将弟子救回,授弟子道业,给予弟子安身之所,弟子无以为报。”
“吾知道。”微生岚任他抓着,表情又恢复成往日的漠然,低声说:"吾学不会。"顿了顿,又补充道,"很多事都学不会。"
他说这话时平静得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可景皖却听出了里头藏着的、细小的委屈和愤怒。像只被雨淋湿的鹤,明明冷得发抖,却还要端着姿态。
照这情况来看,估计是微生岚去烧鹊神殿的路上,遇到了陶风尊者,俩人打了一架。陶风打不过微生岚,气得出口骂他。
千言真人聪明绝伦,最知道说什么最能戳心窝子。
"怎么会。"景皖松开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袖口,温声好笑道,"千言真人是口不择言,对谁都那么说。师尊不必妄自菲薄,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弟子只认师尊一人,绝不离开。"
微生岚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这个拥抱很笨拙,师尊的骨头硌得他生疼,可胸膛传来的心跳声却异常清晰。
"阿皖。"师尊的下巴抵在他发顶,"我会保护你。"
"嗯。"他闭上眼,闷闷地应了一声,攥紧了师尊的衣襟。“我也是。”
顿了顿,微生岚又道:“鹊如沅是窝瓜。”
景皖点点头:“对,他是窝瓜,因为他太愚笨了,听不懂师尊的话。这种人,得罪了也没有关系。”
-
景皖并没有在幽狱中待太久。
先不说他本身是被冤枉的,就是牢中有雪衣冢这么个尊者,平日里杀伐肮脏之事都是他在做,几乎没人能顶替得了他。
另外就是,宗门内两位几乎堪比长老的尊者互相争斗,还烧了对方的寝殿,对于大宗门来说,着实不好看。早早放出来,避免闲杂人等的口舌。
幽狱外,几个执法弟子早早地等在那里,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只杂毛狐狸。
那杂毛狐狸见到他,挣扎着从弟子的怀里跳下来,变成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哭着往景皖怀里扑过去。
“呜呜呜呜……景皖哥哥……对不起,小珍不知道会给你惹麻烦……”
“爹娘已经教训过我了,他们让我来给你道歉呜呜……”
景皖弯腰接住扑来的小狐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狐小珍抽抽搭搭地往他怀里钻,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袖子。
"好了,没事了。"景皖轻拍她的背,抬眼看向几位执法弟子,"多谢几位师地师妹照看这小家伙。"
“害,师兄,这有什么啊。”其中一个弟子大咧咧地说,
“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肯定不可能徇私枉法。怪我,当时放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没注意,让薛华晖那个狗东西给看见了。那家伙拼死拼活做了个巡察使,自己没本事,还想方设法地争对你。”
执法女弟子段梦兰说不屑地说:“无非就是嫉妒,当时那么多人,一起放的狐妖,偏偏最后只检举景师兄一个,还把我们单独关押起来,说是审问,就是不让我们去戒律堂给师兄作证。呸,小人。”
“孰是孰非,首座自有公断。”景皖平静道,随即语气和缓了下来,“景皖也谢过师弟师妹的信任,愿意帮忙作证。”
“这有什么。师兄言重了。”
这时,一身雪衣的微生岚从幽狱中出来,满身淡漠,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平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几个执法弟子瞬间噤若寒蝉,低着头看脚尖,不敢说话。
景皖:“师尊?”
微生岚道:“我等你一起回问尘山。”
“那个……”俞嘉和小声偷偷说,“师兄,首座命我们带你去见他。”
景皖恍然,出了这等大事,首座本就要来问责。
他看了眼微生岚,道:“师尊,弟子先去执法堂一趟,晚些再回去。”
微生岚颔首,下一瞬,身影便消逝在这片地方。
-
戒律堂首座是个身材高大宽厚的男人,看上去十分严肃,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屏退左右,只留景皖一人在殿内。
"你可知为何提前放你出来?"尉迟舟开门见山。
景皖垂首:"弟子不知。"
"雪衣冢为你烧了鹊神殿,杀了饲鹊的命鸟。"尉迟舟冷笑,"好大的威风。"
景皖保持沉默。这位首座最厌恶弟子狡辩,越是坦诚反而越能得他青眼。
果然,首座神色稍霁:"饲鹊向宗主告状,说你师尊滥杀无辜。那三头孔雀根本与藏书阁遇袭无关。"
"师尊不会无故滥杀。"景皖轻声道。
"他当然有理由。"尉迟舟抓了抓头发,看上去烦的不行,“饲鹊说你那只狐狸是凶手,他就敢说饲鹊那命鸟是凶手。反正死无对证。不是我说,有没有人管管真正夜闯藏书阁的那只妖魔啊?”
景皖沉默了,眸中闪烁不定。
因为记忆久远,他不记得最后有没有抓到那只妖魔,但想来应该是没有,毕竟藏书阁并没有失窃什么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避免弟子恐慌,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如果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幕后黑手或许早有预谋……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尉迟舟锐利的目光似要将他刺穿,"雪衣冢知道吗?"
景皖摇头:"师尊......心思单纯。"
尉迟舟突然笑了:"你倒是护得紧。"他起身踱到窗边,“这件事情,宗主不想管,本尊也不想管,你明白吧?”
景皖颔首:“弟子知道。”
尉迟舟话锋一转,“本尊是将你当亲传弟子来培养的,你应该也明白吧。”
景皖:“首座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尉迟舟满意地笑了笑,“孺子可教。所以,本尊决定,把查找行凶者这件事情交给你,你若找到了,便将功补罪。你若找不到,本尊便革了你戒律执法使的职位,也算是给饲鹊上人一个交代。”
闻言,景皖低头叩首,“多谢首座。”
“不过,你也别那么死心眼。”尉迟舟突然凑近,小声地嘱咐道,“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就跟你师尊一样,随便找个犯了过的妖魔就是。这种事上,你多向你师尊学学。你师尊虽说不怎么通人性,但是下手不含糊,也没有什么负罪感,往那儿一站,一口咬死,谁也拿他没办法。”
尉迟舟拍了拍他的肩,露出鼓励的眼神:“放心,本尊肯定帮你打掩护!”
景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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