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何必要追着我不放?我一个普通凡人,绝对绝对碍不到你的事。”宋庭遇被捆在一棵树上,左右动弹不得,心里恨得牙痒痒,也只好披上市井的皮跟沐风理论。
可是沐风根本就不搭理他自顾自坐在了旁边的树下,手掌垫在后脑勺上,身子往后靠着树干,一副十分惬意地样子。
他惬意了,宋庭遇就更加生气,不止因为他刚被匕首带出刘家就被此人追上,现在还被绑树上难以脱身,还因这混蛋道士恶语伤人,借谢弃结巴的小毛病刺激于他。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种,他最看不过眼的便是借别人迫不得已的身体缺陷冷嘲热讽、中伤别人的那一类,他就觉得谢弃面无表情地结着说话很有意思。
沐风依旧是不理不睬,气定神闲一个眼神都没给宋庭遇,任他翻来覆去、拐弯抹角地让放人。
本来是怕激怒此人,可对方居然如此无动于衷,那就不能怪他宋庭遇说话不够好听了:“我很好奇,你们这样的人怎么能称得上是道士?明明该算刘家的走狗才是。”
“好在上天终于长了眼,令刘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愿她能成功报仇,连你们在内一同清除了才好……”
“你好吵,”听及此,沐风终于睁开眼睛,瞄了宋庭遇一眼,“我奉劝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不介意在这宰了你。”
先前是为了早一点脱困回去找谢弃,所以不得已说了些虚与委蛇的哀求之语,现在嘛,他意识到谢弃生那么大的气,大抵也不会给他机会再解释辩解,那自然也没必要白费功夫找回去,又何必再在这个假道士面前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要知道他宋庭遇在这世上最不怕的事情就是死:“劳请你快快动手,今日你不宰了我,我还不依了。”
“不过嘛,”他咬牙森森笑道,“跟着谢弃走这一路,我终于确定,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但凡你今日敢宰了我,我定要化作厉鬼,让你日后永不得安宁。”
沐风都要被他气笑了,这家伙不止一副面孔,变脸变得比天还快,越吓他居然越硬气:“是你上赶着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就拔刀刺过来,宋庭遇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只听到身前咔嚓一声大响,身上却没有痛处。
宋庭遇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谢弃给的匕首正浮在他身前,刀刃向下、刀尖向前,阖身发着蓝光,竟是把他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旁人别想伤他分毫。
先别想着死了,必须回去找谢弃!
这个念头势如破竹地挤进脑子里,把宋庭遇那一堆如何激怒假道士的思绪推搡开来,管谢弃生没生气,他们是一起来的,要走自然得一起离开。
有匕首挡在身前一边护住他,一边功击假道士,宋庭遇终于可以集中精力脱困,也得亏假道士绑他的只是普通绳索,用力与树干摩擦片刻,居然真的慢慢断开。
手上没有了束缚,他连忙俯身将捆在脚上的绳子一并去了,稍活动开筋骨,便绕开正在缠斗的一人一匕首跑往刘家的方向。
因为乌云压城,路上行人和小商贩都以为即将要下雨,早早便收了东西躲避,所以一路上宋庭遇几乎没碰上什么人,加之觉得那讨厌的假道士会追上来,他简直发了疯一般,拿出了几乎全部的力气撒丫子跑往刘家的方向。
若是说外面的世界是晦暗不明,即将大雨倾盆,那么宋庭遇一踏进刘府大门,便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黑夜,伸手也不见五指,四周静不闻声,就好比他一头扎入无人之境,上下前后死寂不起生息。
不知在黑夜里摸索了许久,耳边才忽地传来了风声雀鸣,裹挟着细微的似哭非哭的呜咽,渐渐靠近他所在的位置。
真正的鬼已经见过了,自不必害怕,而且他笃定进的是刘府,没有遇到什么鬼打墙,所以不再犹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主动迎过去,走了不过二十步,他便看到了先前的鬼妇人已经恢复成正常样貌,一只手上拉着一个小姑娘,应该就是她的女儿。
随着她们母女闯入视野,天乍然亮开,周围的环境变作一处树林,母女二人相互拖拽着彼此,一步都不敢犹豫停歇地穿行在林间。
母亲满头大汗,裹着头发的发巾都全被浸湿,汗水顺着散落的发丝滚落在她健壮的肩膀上,她一点儿顾不上擦拭,只扯了扯牢牢绑在背上的包袱,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跑得太快太急,小姑娘体力不支,每跑一步都得艰难喘息,脸上除了汗还有眼泪在不停地涌出,但她也不敢松懈分毫,仍旧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只小声尝试着问道:“娘,娘,我们,要去哪?我跑不动了,能不能先歇一歇。”
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努力睁大眼睛回头看过没有人,才继续道:“后面没有人追上来……”
见月秋实在跑不动了,春林嫂即便忧心忡忡,还是喘了一口气拍板道:“好,先歇一会。”她虚拖拉着双腿如坠秤砣的月秋,挑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去那棵树背后。”
母女二人挤进树丛后便双双扑倒在地,也不怕痛各自喘匀了气,才顾得上关照彼此,宋庭遇听到小姑娘问道:“娘,我们现在是不是没有去处了?”
“月秋不怕,相信娘,”春林嫂撑起身体,坐直了靠在树上,才伸出手来摸了摸月秋的头安慰道,“只要有娘在,你就会有去处。”
“娘,月秋不怕,”月秋扑进春林嫂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她,“只要有你在就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她还那么小,骤然知晓自己将要被封入又黑又重的棺里,“嫁”给一个布满尸癍、开始腐烂发臭的死人,没有吓晕过去已经是很厉害了,换作大人将要经历这一切,也是晴天霹雳难以承受。
“娘,我们得跑到什么时候呢?”月秋泪眼婆娑地望着春林嫂,“跑到什么地方才可以不用跑了?”
春林嫂正打开包袱找干粮和水,闻言不得已长叹一气:“按理明日便是刘家少爷出殡之日,只要过了明日,我们便可以松上一口气,但此番出逃,我一把火烧了那么多间屋子,算是彻底惹恼了刘家,也不知得跑到猴年马月。”
宋庭遇从见到她们母女二人起便为她们揪心,听到她这么说才定眼仔细观察,果然在二人的衣服上看到了黑灰。
她真是一个聪明非常、勇敢难匹的女子!
刘宝赐明日出殡,刘家上下肯定忙得不行,此时起火恰好能让她们趁乱跳跑,不过以这些表面大善人、内里食人鬼的尿性,除非刘老爷、刘夫人等人全被一把火烧死,否则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们母女一旦被抓住,那便是九死一生。
宋庭遇知道阻止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却不愿意看到惨剧再次在他眼前上演,想上去提醒,靠近却察觉她们看不到自己,仿佛这时候他才是不被看见和触摸得到的鬼魂,所以对他而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不想看也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母女二人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想吃完便离开,可身后又传来动静,隔得不远处有人大声道:“王捕头,这俩人是知县大人亲口说送往刘家的,卖身契也已转到刘府里,是名副其实的刘家家奴,若王捕头先我们一步找到人,还请留母女二人性命,交由刘府处置。”
听着像是刘管家的声音,他口中的王捕头就是松州本地人,知道刘家在松州是何等人物,轻易得罪不起,点头哈腰地应下:“是是是,刘管家放心,那俩婆娘不是松州人,肯定跑不远的,出门时我家大人也吩咐了,明日贵公子出殡之前,定将二人送到,刘老爷信不过小人,难道还信不过知县大人吗?”
“好……”刘管家轻飘飘答了一声,旋即补充道,“实在不行,将大的那个就地处置了,必须将小姑娘全须全眼地带回来。”
春林嫂之所以被一同送往刘家,就是要保证月秋能乖乖待在刘家只等宝赐少爷出殡,那曾想这女人脑子还挺好使,非但想清楚了让小丫头到刘家来干什么,还制造混乱就此逃跑。
刘管家吩咐完便和王捕头分头行动,他大抵从这边找起,在一众刘家家丁面前气鼓鼓骂出了声:“早知就只将那个小丫头的卖身契接过来了,小姑娘总该更好控制一些。”
骂完,宋庭遇和春林嫂母女便听到他往某个人脸上甩了一巴掌道:“都怪你们两个女人都看不住,放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春林嫂紧紧地捂住月秋的嘴巴,贴近了树根树丛将身体全部藏匿起来,两人一动也不敢动,就听着刘管家继续骂骂咧咧道:“去翻树丛有什么用,她们不赶紧跑,躲在这里等着我们来抓吗?赶紧顺着这条路追啊,她们刚随知县到松州来不熟悉路,不敢往林子里躲,所以肯定还在路上,我们就顺着路追。”
春林嫂确实不敢往林子里躲,林子里蛇虫毒物众多,空手贸然闯入恐怕还没被刘家人抓住,就先葬身虎口蛇腹,现在只待刘管家等人走远,慢慢缀在后面,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再想办法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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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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