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陷入春林嫂记忆幻境的普通人,被动成为春林嫂经历她经历过的种种,一直被春林嫂痛苦挣扎的情绪牵引着,根本没有意识到沐风和那个和尚在整件事里的突兀存在。
谢弃却是在看见他们二人时,心绪瞬间震动,差点便挣脱出幻境,一因为那枚可以移形换身的舍利子,大抵不是真正的舍利子,而是他正在寻找的金息珠,次则是不明白沐风他们帮春林嫂的原因,不清楚他们向悖的言行目的何在?
幻境里春林嫂取血活珠又吞了金珠后,不多时耀眼的金光就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化作无数的金丝线,勾连起月秋,长长短短地在她们之间拉扯输送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谢弃只觉视野变矮,低头一看他,不,是她已然变成了自己的女儿。
魂魄才是记忆的真正载体,所以春林嫂变成了月秋,在幻境中的人也随之变成小月秋,除了宋庭遇,大抵是觉得宋庭遇帮了她,春林嫂只让他做旁观者,而非“变”成她,真切感受那种灭顶的绝望和不甘愤怒的恨意。
坐在地上靠着墙昏睡的月秋拉长身躯,变作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只不过她此刻还不知道。
春林嫂摸了摸月秋还在发烫的脑门,问道:“三日后无论我们隔着多远,都能换回身体?”一个埋于地底,一个独留于世,也能顺利换回?
“能,”和尚解释道,“不过,只要她的身体无损,换回来之后自然无损,若是出了意外,比如你撑不过三日之期死了,便换不回来了,三日内若身体受了伤,换回来后她就会受伤。”
春林嫂何其聪明,她一下子发觉这话的最核心涵义,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二人,用孩子那脆生生的嗓音挑明道:“明白了,这是要求我别反抗、别挣扎,乖乖地顺从,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便落了泪,举头怒斥道:“老天爷,你不公啊!”
“劳烦二位照看我女儿一夜,待天亮便让继续逃吧,尽量逃得远远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大步大步往外走出去,她的背挺得直直的,像顶天立地的竹子宁折不弯,头顶大山又如何?竹子只要扎根泥土,积蓄够了力量,未尝不能以身躯为剑,顶开巨石,贯穿大山!
她走到前院的门口,刘管家等人正在门口等着,有人看到她出来,还感慨道:“道长和大师来得真是及时,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人了。”
春林嫂走到刘管家面前,不卑不亢道:“我跟你们走,放了我娘亲,还有我受了惊吓,身体不适,需要及时救治。”为防止刘管家觉得她本来就要死,没有必要找大夫,她又补充道,“听说刘少爷就是病死的,相信老爷夫人不喜他死后仍旧不得安稳康健,身边人缠绕着病气过给他。”
“说得有理,回去后会有人来给你看诊,”刘管家在外奔忙了一夜,见事情终于要办成,也松了一口气,显得更好说话,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真烫得惊人便道,“跟我走吧。”
春林嫂没有应声,沉默地跟着刘家下人离开,她想硬起心绝不回头看一眼,却还是没忍住,因着月秋的身体还发着烧,回首时流下的眼泪烫得她的心快速膨胀又马上萎缩下去。
刘管家和王捕头等人带着春林嫂极速赶回去,一行人才到刘家门口,守门的仆人就先一步进府向主人家禀报。
很快,哭红了眼睛的刘夫人便出现在春林嫂面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怒气冲冲地往月秋那张小小的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怒骂道:“贱‖人!”
虽说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更何况月秋的脸颊很快便肿了起来,脸颊里肉磕在牙齿上破了口,血腥味霎时充斥整个口腔,头也应时晕起来,险些站不稳。
若换了是自己的本体,春林嫂就是死也要打回去,可此时此刻,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不能让孩子的身体再受一丁点伤,否则换回来后,月秋肯定会痛的。
眼泪似更热了,滚烫地糊在她的眼前,教她什么都看不见,看起来温柔和蔼的刘夫人又要打将过来,被刘管家截住手道:“夫人息怒,这孩子脸肿了,明日便不好上妆了,少爷见了恐怕会不喜欢。”
提及刘宝赐,刘夫人滔天的怒气立刻偃旗息鼓,她冷着脸下令道:“把她带下去,看好了,若再跑了,我要你们的狗命!”
刘管家连忙点头,低头等刘夫人进了府,才拉着“月秋”的后脖领带她往府里走。
春林嫂没有反抗,只愣愣地问道:“为何是我女……为何偏偏是我?”
她问的不单是要给人陪葬的事,还有她十六岁嫁了人便再回不去娘家,是她三四年怀不上孩子,被丈夫打被公公婆婆责骂,是丈夫酗酒而而死,她被当丧门星赶出婆家,是她怀着孩子还得卖‖身为奴只为求得口热饭吃……所以到底为何是她命苦如斯?
可刘管家以为她问的就单是那一件,回答道:“找人算过了,少爷这八字就得找一个三月十八的最合婚,正巧知县大人家有你那么一个,这不就送你来投石问路了嘛。”
三月十八,是月秋出生的日子,春林嫂沉吟着这个日期好多遍,才喃喃道:“原来我们这样的人,从一出生起便是错的,原来如此啊……”
刘管家也觉得这小孩有点可怜,耐心地多说了几句:“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对是错?赶紧去歇着,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省得明日少爷出殡,老爷夫人见你这副模样又要发作,届时还得连累我们一起遭骂……”
大夫过来看病时,春林嫂萎靡不振的精神终于又回光返照,大夫开什么药就吃什么药,甚至药还是她自己熬的,她在心里安抚月秋道:“喝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地长大,记得要原谅娘啊,娘不是故意将你生下来受苦的。”
娘自己也是没想到此一生会这么苦啊,以前听说天下女人都是这般过活的,她也就忍过来了。
次日,月秋的身体已经完全退了烧,甚至脸颊也在鸡蛋的滚熨下消了肿,虽还有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胭脂水粉一盖也看不出来了,春林嫂就那么冷静地坐在镜子前,任刘家丫鬟给她梳妆。
做得极其精致的红色嫁衣衬得月秋越发可爱,春林嫂看着镜子里的小脸,难以忍受地热泪翻涌,那个丫鬟只好不断给她补妆,最后实在不行,带着哭腔道:“小姑娘,若误了事,我肯定会受责罚的,还请你乖一点不要哭了,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不说还好,一说春林嫂便哭得更为难过,她抬头看着那个丫鬟,哽咽道:“我一个将死之人,又与你无怨无仇,如何能为难你?分明是主家无德常苛待你们,怎么好怪我呢?”
丫鬟一时语塞,只好沉默着等她平复心绪,若说为难,分明是这小姑娘被为难到过分的程度,可她可不敢放她离开,否则自己绝对会被老爷夫人打死的。
其实很快春林嫂也就不再哭了,只要想到自己虽然看不到孩子长大是什么样子,至少她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好了。
见她变得坚强起来,丫鬟连忙上前来帮她补妆,可这次换她边动手边热泪盈眶,春林嫂见状,深觉得若是一直为奴,月秋长大也会是这个样子,于是心疼地轻轻地拍了拍梳妆丫鬟的手,感慨道:“什么时候你我这样的人也能是真正的人,而非生死不能自主的奴婢?”
刚补完妆,刘管家便到了门前,春林嫂站起身跟着他去往灵堂,看到了棺材里那个臭气熏天的死人,一时间怒气四涌,就是他害得她们母女阴阳相隔,就是他的父母草菅人命,他们一家就是罪魁祸首!
实在太难闻了,春林嫂难掩想跑的冲动,当然刘家人怎么可能让她跑,在一个道士的示意下,叫拿绳子将她捆住,再塞到棺材里去。
一想到死春林嫂是真觉得害怕了,下意识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呼喊娘的声音凄厉地穿透整个灵堂,引得外面的太阳被云遮蔽,光线暗下来。
刘夫人问为何不敲晕了再放进去,那个穿得不似凡人的道士说,要的就是她身上的活气助刘少爷来世康健……
绳子紧紧地捆在了月秋的身上,春林嫂暂时被恐惧压过的理智慢慢回笼,再挣扎会伤到月秋的身体的,可能怎么样,她根本压制不住这刻骨铭心的恐惧,她也是人也会害怕的。
之前那个梳妆丫鬟又被要求过来给她补妆,可已经被吓得七魄丢了一魄,颤抖着跑出灵堂,一路高呼着救命,显然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再然别的丫鬟上前来,却齐齐被吓得后退不止。
到最后也只能如此了,春林嫂被一把按进棺材里,那股尸臭味熏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没忘记挣扎,循着身体本能想逃离恶臭,只是对于小小的被绑住的月秋而言,棺材口就像井口,太高太远了,可偏偏“井口”还被一点点地盖住……
谢弃就是在棺材板盖严实的那一刻,脱离了春林嫂的记忆幻境,他浑身大汗淋漓,受那股尸臭味的影响,脱离了幻境也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还没等他缓过一些,耳边忽地传来了宋庭遇的声音,原来是宋庭遇也脱离了幻境,在倒了一路的人中,一处一处找到这里。
宋庭遇说:“谢弃,看到了吗?这仇她就该报,狠狠地报!”
[爆哭][爆哭]把我自己也写难过了,呜呜[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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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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