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的心魔就是这一句，“你是个废物”。
可能因为有姑若遗一直在他前面比着，即便没有人这样直白地说过，他也总能从旁人的眼神中得出这个结论。
直到那年下山，梅如悔用一个幻境中的少年将自己重伤，幻境退去，几只低级魔物偷偷来到村庄。他的剑明明就在手边，他是个剑修！三百二十四条人命，他却连一个人都没能救下。
“哈哈哈哈！”梅如悔笑他，“我还当天清峰又出了什么少年天才？二十年结丹也好意思吹嘘？我倒要让你尝一尝他们每一个人的血。”
谢恒紧紧闭上眼睛，这些久远的记忆本已经褪色，如今却再次变得鲜活，拜梅如悔所赐，他甚至记住了每一个人面上的痛苦和狰狞。
“好喝吗？谢恒，无论你的道心是什么，今天我要捏碎它。”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君子，其实就是一群废物。”
“你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个废物？”
像不像废物？
你是个废物。
废物！
神府中的黑影一点点变大，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伺机等待将他全部吞噬。
浪潮涌起，元神调用沧浪剑意本能地开始反击。
两股力量抢夺着神府，让这广阔却脆弱之地变得更加危险。
而谢恒本人似乎还深陷在记忆之中，难以自拔。
突然，他睁开已经通红的双眼。
他看到了一件事情。
“师姐，”谢恒喊住姑若遗，“梅如悔也许是栖霞派的。”
他看到当年那个幻境里，小少年穿了一件破旧布衫，下摆处隐约绣着一朵祥云。
今日他随师父在九重塔中曾见到过，那是栖霞派的标记。
姑若遗停下来，无往生撑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去找师父问问栖霞派。”
栖霞派就在招摇山下，和道衍的关系向来不错。可在多年前的一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突然覆灭，门派上下如同蒸发了一般，连尸首也没有留下一具。
“难道一直也没有人查出原因吗？”谢恒问无妄真人。
无妄才把赤霞送走，转头见徒弟们又来了，突然就问起了栖霞派，很多事他也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当年栖霞派的灭门惨案能快速淹没于九山，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各家都不安宁。
“当年不只是你们祖师爷失踪了，各大宗门都或多或少出了点问题，自顾尚且不暇，便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别家的事情。等大家都缓过来的时候，栖霞派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
谢恒等人有些意外，“祖师爷失踪，和栖霞派灭门，是同一时间的事情？”
无妄搓了搓胡子，回忆着百年前的事情，“算是吧，前后没有差很久。因为他老人家那几年经常外出，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一开始我们也没有在意。后来陆续传来道友陨落的消息，我们才开始担心，去查了魂灯，果真出了问题。”
“当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无妄摇了摇头，“本来没有什么事，但是各家里一乱，平时是敌是友都不算数了。那段时间魔域无事，是幸事，也是坏事。大家的心思都在抢夺上，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抢他。”
“那都牵扯到了哪个门派，师父还记得吗？”谢恒问。
“单孤山的医圣，空桑山的剑祖，大小次山和天青派也有多名道友身死，一时半会想不起名字了。我记得女床山上还有个什么小门派，因为被抢了什么东西，整个门派都没有了，和栖霞派倒是一样的命运。反正那段时间乱得很。”
说起来，这些当年轰动一时的事情，如今提起竟然只剩唏嘘了。
“你们问这些做什么？”无妄奇怪，徒弟们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老黄历。
谢恒将梅如悔偷袁崇飞尸骨的事情告诉了他，“我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他有可能是栖霞派的人，一天之中有两件事和栖霞派有关联，有些好奇。”
“偷尸骨？”无妄立刻便想起一事，“也许是要做傀儡？栖霞派最早以傀儡术成名，据说他们用人做的傀儡，同真人没有二样。后来手艺失传，也就渐渐成了不起眼的小门派，直到最后灭门，再没有过什么惊人之作。”
“傀儡。”谢恒觉得不对，“他要做傀儡，随便什么人不行？没道理拼着重伤也要来抢袁崇飞啊？”
他转向姑若遗，“就算他有什么原因一定要袁崇飞，也太急了些，等一等我们离开，他再出手会安全得多。是这个道理吧师姐？”
姑若遗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
袁崇飞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看样子，很可能多等一时就没有用了。
无妄真人不愧为杂修，“这个不难，人刚死和死了一段时间，在炼制傀儡的时候可是大不相同。越新鲜的尸体，越能保留死者生前的脾性特征。”
“比如你们说的这个袁崇飞，他若是武艺高强，晚一刻炼成，四肢就会笨上一分。”
不是武艺，姑若遗摇摇头。
梅如悔很少露面，九山知道他的人不多，但是交过手以后，姑若遗很确定，他的修为已经可以列做大魔。
“梅如悔很强。”她直言。他没有必要拼着性命去炼一个用来打架的傀儡。
谢恒倒也不介意她夸赞他的仇敌，反而点头附和。
如果他们关于傀儡的推断是对的，那么是脾性？姑若遗想到她召出的那个人。
谢恒又问，“会不会是冤？袁崇飞是被冤死的。”
无妄点点头，“有可能，冤死的人怨气重，据说用特殊手段炮制以后，可以做成血尸，也是傀儡的一种，拼死一战可有大魔之力。如此说来也讲的通了，他刚死的时候怨气最重，你们说的这个梅如悔难道要炼血尸？这可是缺了大德的事情，他也要受反噬的。”
姑若遗觉得不对。
“师父，藏书阁中可有傀儡的卷宗？”她问。
“自然是有的。”无妄左袖一挥，面前便多了一个黑洞，口中念诀，右手一掏，摊开来看，是一个乾坤袋。
姑若遗接过，里面大概有几十卷书简。
她屏气凝神，分出元神进入到乾坤袋中。元神在浩瀚文字中穿梭，从傀儡术的起源、制法、克敌等内容之上快速掠过。
突然，她停在一段文字面前。
姑若遗伸手入乾坤袋，取出卷轴，徐徐展开，三个烫金小篆落入眼中：
忠臣骨。
旁边还跟着三句解释：
忠臣之骨，可入傀儡魂。
生时忠君，死后忠主。
绝无贰心。
袁崇飞确实是冤死，但他没有怨气，梅如悔抢他，姑若遗直觉，是想要他这副忠臣骨。
姑若遗目光停留在那个“魂”字上，突然想起妖王说自己的话：
“没见过你这么不稳定的魂。天、地、命，一共三个魂，谁也不合谁相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