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的注意力一向转移得很快。或者说，他已经习惯让一些沉重的思绪陪伴着自己。谁留下了这种令人不喜的味道，是当下便可以解决的事，断然拖不得。
江南行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轻轻推远了些，无奈道：“你又不是属狗的，鼻子怎么这么灵？”
赵璟被推开后有些不满：“这气味太重了。哪怕换个人来，也一下子就能发觉。”
有些人天生有种很难让人感到被冒犯的清纯气质。江南行赶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表示了一番，语气温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记得苦尊主吗？蓬莱道宗对他有恩，因此他一直在蓬莱做客卿，近日才出来活动。”
怎么可能不记得。赵璟眉头压下去些，但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不理解为何江南行能这般轻松地谈起曾经兵戈相向的人，仿佛谈论一名交情不深、但也并无积怨的故人。
师徒二人边走边闲聊，绿影婆娑，江南行冷不丁道：“若是燕流云日后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会怪罪他的背弃吗？”
“当然不会。”赵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此时他反应过来，讶然道：“所以你们……”
江南行断然否决：“我一直觉得他有病。”
在道清宗与蓬莱道宗关系尚可时，许多弟子都会前往对方宗门进修，那时有许多人都会来同江南行搭话，多是随**谈几句。
唯独那时还是个小孩的苦尊主一上来就问他剑道，直把江南行问得宁可抱着越流霜躺在树上睡觉，也不肯下来切磋。苦尊主不能理解这种缩头乌龟的行为，在树下大喊你没有成为剑道第一的理想吗？江南行说我的理想就是谈情说爱，剑道第一是什么？没听过，不感兴趣。
这句回答着实吓退了苦尊主一些时日，因他天然地认为情爱乃小道，但要叫他拿出有理有据的话来说服江南行，他也做不到。他管不了别人，便只管好自己，走上一条决然的道路，摒弃七情六欲，只保留原始的对剑的**。
这样也不能说好是不好。世上无疑多了一个纯粹的剑客，但剑客再也不会在年少的树下放声大喊了。
“一生实在太过漫长，以至于朋友成了敌人，敌人又成了朋友，到底算什么，也说不上了。”江南行如是总结。并没有什么忧愁的意味，只是感慨而已。
赵璟见他眉头轻蹙，心中一动，不由得伸出手，试图抚平那涟漪。指腹抚过眉眼之间时，手指轻轻插入鬓边柔顺的发丝，顺手梳理了几下。
江南行眨眨眼，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赵璟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道：“师尊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是认真的。而我面对于我而言极重要的事，却不能专心对待……”
“为什么？”
“也许我只是没有应对变数的勇气，所以只满足于眼下拥有的，哪怕它可能不太坚固。”他的眼神很沉静，语气亦平和坚定，“但我如今想通了。”
江南行“哦——”了一声，欣慰不已：“终于准备好去找你那皇帝哥哥算账啦？”
赵璟点头又摇头：“我会找他问清楚当年的事，但不是现在——方才来时，我就察觉到灵气的波动。这行宫中有问题。”
“你说那个么？”
江南行的眼神落到他身后，赵璟转身一看，花木掩映的庭院里只有两名侍女一前一后地走过。
打头的侍女神色不安，急匆匆地不知往哪儿去；跟在后头的那个沉稳许多，行走的姿态无比端庄，没有半分打晃儿，就这般静悄悄地跟在前人后头，对领头侍女的异样熟视无睹。
领头侍女心神不宁地快步走进回廊，后面那人也跟着飘了进去。没了花木的遮掩，她的下半身清楚地暴露在日光下，本该有一双腿的地方空空荡荡。
大白天撞鬼了。
飘忽的鬼魂很快就消失了。赵璟叫住那侍女时，她脸上的神情也像是白日见鬼一般。
但很快，她神色恢复正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公子有何吩咐？”
赵璟发现这座行宫中的所有人，从早上传话的宦官到眼前的侍女，都对他毫无防备、有求必应，就仿佛有人提前交代好了一般。
他的心情微妙一瞬，又回到正轨上：“姑娘，你最近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侍女显然状态不对劲，仿佛后面有豺狼撵一般心神不定，但她只是抿了抿唇，答道：“许是近些日子水土不服，面色不好，才惊动了贵客……不劳您费心了。”
江南行在一旁悠悠地开了口：“若是你家公子问起来，你也这般回答？”
“……”能在天子近前待这么久的都是机灵人，那侍女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头：“秋云明白了。两位，此事说来不长，但着实过于离奇……”
“前些日子，有名叫春梦的侍女独自外出采冰，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寻过去时只见冰面裂开了一个洞，想来是凶多吉少，只是……我昨日竟又见着了她。”
“春梦长我几岁，待我很好，我一向是将她当作亲姐的，所以昨日见她时，我只当是她的魂魄想念我，便来看我了……”
秋云面上现出迟疑，她自觉所说的话实在太过离奇，想来两位贵客不会轻易相信，声音都犹豫许多：“但她昨日见我时，竟然、竟然拿着柄簪子要杀我！我与管事的说过了，他们都说我是发了癔症，可她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我又怎会看错？”
她的神色愈来愈悲愤。似乎比起死人还魂这件事，视作家人的春梦却要杀害她这件事更能激起她的情绪。
赵璟疑惑：“你们感情这般好，她为什么要害你？”
“她还有家里人要养活，她比谁都想活。”秋云手指紧紧地蜷缩，语气却越来越轻，“春梦也不是一见面就要对我动手的。她说了，七日之内找到新的肉身，就可以借尸还魂，她求我帮帮忙，我……只能拒绝。但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还会再来……”
江南行冷不丁道：“那你是想找个道士把她收了？”
秋梦震惊地睁大了眼，随即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按你所说，春梦已存害人之志，不立马锁进丹炉里炼化掉，怕是不行。”江南行煞有介事道。
秋云这时看久了眼前的两人，才发现这两人周身精光流转，容光焕发到不似常人。她踌躇再三，无力道：“两位公子，我想先见她一面，可以吗？”
招魂这种小事。赵璟自告奋勇：“我来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