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荞惊魂未定,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知晓眼前的人便是纯宁翁主,也不敢抬头看,只能勉强撑了得体的模样,叩首行礼。
“民女温荞向纯宁翁主请安。”
上头一时没了动静,温荞小心向上瞥了眼神,但见一双珠翠凤头屡出现自己眼前。
“唔…抬起头来。”
声音轻灵,洋洋盈耳,听得出来是故作老沉地压低了声线。
温荞缓缓抬头,不期对上一双瑞凤眼,眼角微佻睨着她。
纯宁翁主约莫十六七的年岁,头戴珍珠八宝头面,外罩珊瑚珠绣牡丹衣,长裙曵地,身量较小的她需要不时地提裙,勉力维持端庄。
她的五官并不出彩,嘴巴鼻子都为较小,偏生了一双凌厉眼,杂糅在一张温吞的面容,加之薄唇此时紧抿,温荞看着怎么都觉得她偏显凉薄。
少女撇开视线,眼眸乱扫,躲无可躲,只好垂目跪直在原地,双手无措地绞着。
“你就是温荞?”
纯宁翁主再度开口。
“是…”
温荞小声回应,心想自己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偏偏撞上了她。
“是民女鲁莽惊扰了翁主。”
上面又没了动静,温荞抬头查看,此刻却见纯宁翁主的目光牢牢锁住了自己的腰间。
“坏了!”温荞暗道不好,自己今日出门没留意,那多事的小丫鬟忍冬竟将那枚刻有“斐”字的圆形雪羽玉佩戴在了自己身前。
“你真好大的胆子,知道今儿什么日子吗?竟敢耽误了纯宁翁主的生辰宴?”
纯宁翁主身边的宫女惯会看主子的眼色,眼瞧着自家主子盯着“斐”字玉佩不自在,说着便想要上前甩巴掌替翁主出气。
“好了!”
那宫女掌风未落在温荞耳旁,便被纯宁呵止住。
“冬梅,我们走吧…”
纯宁翁主收回了目光,眉目一凝,转身之际,忽而展笑。
“温姑娘,本宫无甚大碍,宫宴将至,你也快回去落座吧。”
温荞错愕半晌,依旧愣神得抬起头。
翁主她转变地也太快了,片刻间复而含笑招呼她,眉眼弯弯,尚且换了些天真清澈。
开席前的小插曲就这样不大不小的过去了。
那坐上席的纯宁翁主情绪好似并未受到影响,不时地与几家贵女嬉笑偶有交头说着闺中秘话。
温荞由于不认识人,只得一个人吃着眼前的酒菜,期间也有临桌的贵女出于礼貌问候,敬茶,但多数时候大家心知肚明,自动回避,尽量不与温荞有过多交际。
无法,温荞侧头百无聊赖地数着一旁的芦苇杆,暗道时间快些过去。
这时又有一名眼尖的宫女,替温荞身前空了的茶瓯倒茶,因着要顾及长孙家的颜面,维护自己是为孕妇的状态,温荞婉拒了酒水。
“呀,好烫的茶水!”
那宫女不知怎的手抖了一瞬,那滚烫的茶水倾覆在温荞的翠罗裙上,内里的皮肤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奴婢该死,请姑娘责罚!”
温荞埋头整理着衣裙,衣服乱了,心也跟着乱了,无瑕理会犯错的宫女,却莫名被另外一名尚衣局的女官领着离席,说是要替自己再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亦不知是行径了多久,辗转了几弯,那女官带着温荞踏进了一处行风别院,此间草木葳蕤,野蛮生长,遮了几处小窗几,四周更是松柏挺拔周密围了小院几圈不透风。
可温荞刚踏进便觉得寒凉刺骨,许是衣裙受潮皱巴沾身,那遮蔽不见天光的阴寒猎猎钻骨,少女顿生退堂鼓,乘着女官仔细领路,便打算渐渐后退再转身离开。
不料那女官似背后长了眼睛,还未等温荞顿了脚步几瞬,便狠厉地回头瞪着她,下一刻便扯了沾染茶渍的“翠罗裙”扔进了对间的厢房。
“吧嗒”利索地锁门,离去。
温荞起身便想要拉门出去,不出所料的,她撼动不了梨花漆面的笨重木门半分。
转而被一阵呛鼻的熏艾香裹了全身,几乎不能呼吸。
“咳咳咳…救命!”
温荞感觉满屋子的烟似活了一般不停地往自己的口鼻里钻,与她夺着稀薄的空气。
可这间厢房仅仅一进一出,再无其他多余的空间可以躲藏,窗户也是意料之中的封死。
温荞软在地上,绝望地看到西北角一处佛龛,两处香火烧得正旺,中间供着大慈大悲的慈航真人。
那真人怜悯地垂望着众生,此刻却不能救她一救。
.
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甄嬷嬷,你说她肚里的孩儿还能保住么?”
话音越来越近…
“回翁主,老身觉着应是要落胎了。”
门应声从外推开,“吱呀…”
一群人蜂拥而入,为首的少女逆着光,捉住了大把逃进来的“耀目天光”,可温荞还是不适地眯着眼循着光源抬头看。
仍是那双珠翠凤头屡先一步占领了少女可及的视线。
下巴此刻被大力掐住,温荞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位纯宁翁主。
瑞风眼刻意眯着,温润的面分明流露着杀气。被屋子里的热气熏得眉宇间骤然生出娇弱细汗以及满头的八宝珠翠所彰显的华贵与她此刻行为对比,倒显得格格不入。
“好一个温荞,勾得斐哥哥竟为了你,而拒了皇帝舅舅允我的赐婚!”
那精致的指甲恶狠狠刺进了脸颊,温荞顿觉刺痛过后,两行冰凉滑过下巴颗颗打在衣襟,相触的瞬间,翠绿的纱缎上殷红斑斑显了出来。
“翁主,请您恕罪,民女并不知其间内里,想必是有误会了。”
温荞忍着疼痛,勉力地撑了头,尽量憋着哭腔解释道。
眼瞧着被自己刮花的脸,血红阴怖了满脸,纯宁翁主这才稍觉得有些解气地收回了牛血蔻丹的手,嘴角微微裂开。
“甄嬷嬷,再灌她一些落胎药,以保永除后患。”
温荞闻言,吓得连连后退,此刻她也无瑕顾及自己是否真的会因落胎药而伤了身体。
直觉告诉自己,此女是想要了她的命!
妒忌使人面目全非,纯宁翁主看着步步紧逼温荞的老嬷嬷们,眼神透着精光,一时间竟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就你?一个从花楼腌臜地里出来的伎子也配替长孙家诞后?”
“哈哈…哈哈…”
那魔音如同贯穿了耳膜,刺得温荞浑身疼痛难捱,老嬷嬷们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另一个大力掰开温荞的嘴,毫不怜惜地将黑黢黢的药汁灌了进去。
温荞挣扎地摇头拒绝,却不断吃巴掌,最后硬是嘴角被撕裂后,生生地吞了药。
少女被再度仍在地上,血水与苦药狼狈地糊了肿胀的脸颊,嘴角汩汩地往外吐着褐色的血沫…
一室娇花残败,图留伥鬼叫嚣着。
“呵呵…温荞,这下你可长记性了?”
纯宁蹲在温荞身旁,精致的面爬了狰狞的笑,眼中快意闪过,再落到温荞身上换成了极致的恨。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有多久了吗?本宫只是在斐哥哥面前提了一嘴,想要在生日宴上见见你,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
“他竟一口答应了…”
温荞只觉得耳朵一片轰鸣。
这句话反复笼罩着她的听觉,震惊过是麻木的恍惚。
“纯宁翁主,你真的很可悲…为了追求长孙斐,却对付一个于他无关紧要的人,呵呵,不觉得可笑吗?”
温荞怔了片刻,从地上撑起身,不惧地与她对视,虽是眼中包泪,但倔强地没允许它们迸出眼眶一颗。
“无关紧要?斐哥哥会将他的贴身玉佩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纯宁翁主似是恍然一般,疯狂地扒拉着温荞衣裳,可腰间光秃秃的一片,哪里还有那玉佩的影子。
“温荞,你将那玉佩弄哪里去了?快将它给我!”
她蹲在地上一把扯住温荞的衣领,绫罗绸缎狼狈地扑了一地,再也没了先前的贵气,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疯狂的卑微且执着。
温荞也是伸手摸了腰间,果然那里什么都没有,无端地似是松了口气,许是老天本就如此安排。
随即苦笑一声回应。
“翁主,民女不知,应是领我来的女官顺手牵走了?”
温荞想着自己不好过,那领自己来的女官又何尝无辜呢?
听了温荞如此提及,纯宁翁主的魔怔一般马上吩咐士兵去捉了尚衣局的女官前来问话。
眼瞧着纯宁因为玉佩丢失的事情而走神,温荞望着她身后距离门口的几步,忽地起身想要逃跑。
不料却被紧盯着自己的甄嬷嬷眼疾手快地逮了去。
又是一巴掌拍倒在地…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这小丫头阖该落红了。
甄嬷嬷小眼精细地望着倒地的温荞,咂摸了半晌,善持妇科医术的老嬷嬷,猛然走到她跟前,拽起温荞的手腕,掐搏把脉了一会。
瞬间激动地大喊,声音尖利而张扬。
“翁主,这小丫头真真是胆大包天!她压根就没有身孕,骗了长孙家二公子,也骗了您!”
那得意声儿绕在不大的厢房里,回荡…
纯宁翁主仍旧维持着蹲立的姿势,半低着头,瞧不出情绪。
良久起身,抽出一旁士兵的佩剑,抵在温荞的喉间。
疯狂狠毒的目光沾着古怪笑。
“既是如此,杀了你…更是如同捏死蝼蚁一般简单。”
[坏笑]继续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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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涸辙如江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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