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佩剑横亘在温荞喉间,仿佛只要自己再向前动作分毫,便会当场血溅四周。是以尤在此刻,哪怕是轻微的呼吸都成了负担。
“翁主,您饶了民女吧。假怀孕一事,长孙斐他亦是知晓的。”
温荞努力展笑,那笑容虚脱且无力,虽是想办法拖延时间,再逃脱,可终究似一只疲惫的鸟儿,翅膀渐渐失去力量,最终栖息在枯枝上。
纯宁翁主并未为之所动,手中的佩剑又靠近了些,墨瞳里满是兴奋之意。
“呵呵…事到如今,仍旧想拖斐哥哥下水,你觉得本宫会信?你这样的女人本宫见多了,无非是底层的贱婢想攀附权贵的下作手段!”
“杀了你,省得你出去再害别人!”
纯宁翁主疯狂得扯掉了碍事的八宝头面,长发披散在锦衣华服上,她眼神空洞了一瞬,恍若看到了令自己欣喜的未来,仍旧稚嫩的面夹杂着阴鹜。
她没来由地笑出声儿,又推着温荞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随之而来的佩剑几乎擦至柔颈肌肤。
温荞吓得大喊,她绝望地哭着,语无伦次地再从“阎王”手中求生。
“不要啊!纯宁翁主…请您…请您…冷静地想想,此事长孙斐他的确是知道的。虽然…我,我…还不清楚他到底所为几何…可直至今日…还不明朗吗?”
眼瞧着纯宁翁主手顿在空中,温荞长吐了口气,可仍吐不出心中的苦涩,她好似吃了黄连一般,整个人在苦海里挣扎。
身体不住地打颤,温荞闭上眼睛,痛苦地吐出她本该早就料到的事实。
“他就是想借我来摆脱您啊!”
一时间,逼仄的厢房里没了声儿。
纯宁翁主仿佛迷怔了一般,她拼命地摇头,口中反复地呢喃:“不会的,斐哥哥他不会这么做的。”
身旁的甄嬷嬷眼看着纯宁翁主好似失心疯一般,再无提剑杀人的力气,心下暗生不快,翁主哪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
“翁主,莫要再听她狡辩,这祸害迟早杀了为上!”
说罢,便扶着翁主的手臂,心一横,往温荞的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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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在此刻…
“住手!老嬷嬷好大的胆子,竟敢教唆翁主杀人?”
厢房的门应声而倒,颇为明媚的阳光如碎金一般洒了进来。
他就站在日光里,一袭白衣。
温荞疲惫地眯着眼看他。
她的救世主来了吗?
但逆着光,瞧得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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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熔金烈日继续追着风,播撒在整座皇宫,一缕缕金光穿过养心殿的木格纹雕花窗棱,斑驳地刻在男人脸上。
他逆着光,金色的光线勾画着他侧脸的线条,半明半灭地描画着桃花眼,那隐在暗处的面看不出表情。
即便再灿烂的阳光,也照不进他的心里去。
“什么?长孙家老二,你说你想迎娶蛮族部落的媞媞公主?”
此刻的官家正与长孙斐秘密议事,中晋国的皇帝已稳坐龙椅三十年,国家谈不上富足,可在他的铁血手腕治理中,倒也天地得一清宁。
虽然五年前的牧粟之战,折了两名大将,国家元气大伤,百姓是恨透了蛮族,但修生养息惯是治国之道。
今番…他长孙斐竟然跑来谈和亲?
“是,请圣上赐婚,臣愿为两国结好,出一份力!”
皇帝负手睨着他,一双炯目盘亘在长孙斐身上良久。
倏地,龙颜暴怒,顺手拿起一鼎香炉砸向台阶下的男子。
长孙斐不敢躲,额头堪堪受了一道重击,顷刻间,鲜血汩汩地顺着眼眶滑过,那一向温润如玉的面被殷红爬布着,他却垂眸不语,更似地狱修罗。
“长孙斐,你以为孤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家爹爹与兄长早就死在黄河走廊上!你如此执着难道真就能把他俩的魂魄带回?”
“不,他们没有死。还请圣上允诺,容臣再去一趟黄河走廊。”
“你…你你简直冥顽不灵!那年抬回来的尸首你不也是见着了?如若他们真的还存活于世,为何不再回来见孤?不再回来替你孝顺长孙家老祖母?”
皇帝气得扶额踉跄了几步跌坐在龙椅上。
望着台阶下执着的男人,鲜血早已染红了一袭白衣,可他却到底亦无所动,语气依旧铿锵。
“还请圣上赐婚,臣必不会让您失望!那蛮族…臣已经追查多年,此一番出塞势在必行。”
长孙斐撩袍磕头拜大礼,等不到皇帝允诺,坚决不起。
那脊背弓起陈列出铮铮的脊梁骨,长孙家的混不吝难得表现出坚韧似无人能摧毁他。
皇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纯宁那儿…孤要如何向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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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门被推开,魏伏伽一个跃步踹倒恶毒的甄嬷嬷,气喘吁吁地回头瞪着纯宁翁主。
“翁主,请您自重,用此下作手段去对付弱女子,如若我兄长知晓了,这赐婚恐怕是真悬了。”
魏伏伽小心地抱起温荞,眉峰轻蹙,嗓音带着斥责。
纯宁翁主有如失了魂一般,双目空洞,瘫软地坐在地上,毫无血色的面下,那薄唇快速开合。
“不会的,斐哥哥不会这么对我的。”
一张脸早已哭花,纯宁却也顾不得修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提了凌乱的衣衫往门外跑去。
“我要去找皇帝舅舅,说好的,要为我们赐婚的…”
那嗓音撕裂地叫喊,如同寒冰一样渗人,在这遮天蔽日的院子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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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温荞被魏伏伽带出了宫,始终不发一言,紧闭的双目靠在马车一角,残存着泪痕血痕纵布在肿胀的脸上煞是可怜。
魏伏伽看着被折腾得如此残破的少女,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却不知从何解释。
“你也知道长孙斐被赐婚?”
她的话语轻柔,却毫无温度。
“对不住,我不是要刻意隐瞒的。但是,赐婚之事经此一闹,怕是不能成…所以,小荞儿,你放心,回去我定会替你向兄长讨个说法…”
“不必了!”
眼瞧着魏伏伽越说越兴奋,温荞不耐烦地打断。从今往后,她不愿意再提起那个人。
魏伏伽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话,他愧疚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了眼,不敢再解释。
现下的事情,温荞早已猜到了个大概,可还有一事她仍旧不解。
那就是自己在受虐待,他长孙斐去哪里了?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今她只想回去收拾行李,早早地离开映月庐,离开那个与恶魔共存的地方。
马车怕惊着受伤的少女,一路晃晃地来到了别院门口,温荞掀帘朝外望去。
…还是没有他!
温荞赶忙下了车,拖着残破的身躯径直朝里走。
她还再期待什么?呵呵…想想过去的种种真是讽刺!
“荞儿!”
魏伏伽叫住了她,三两步赶上,又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
“我知道此时替兄长解释已于事无补,但这是我自己的心意,还请你收下…”
魏伏伽看出来温荞不会在此继续待下去,如今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好想尽办法尽量替长孙斐弥补过错。
温荞愣了良久,还是顺手接下。
“谢谢,这银子就当我向你借的,他日定会还你。”
魏伏伽苦笑着摇头,想说不必了,猛然间再看到温荞早已转身的决绝背影,心下一阵失落,恐怕自己也被她讨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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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离开,温荞没有想过惊动长孙老夫人。
不料那慈眉善目的老人一改往日的艳丽劲装,而是换了一身绛紫对襟长袍正站在檐阆的那端,满目心疼地等着她。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长孙老夫人一把搂过温荞,轻拍着安慰。
温荞终于忍不住,躲在长孙老夫人的怀里,嘶哑着声儿哭了出来。
“老夫人…我…恐怕不能再待这儿孝顺您老人家了。”
“不许你说这样的傻话,若是要离开,他小阿菟就永远不要回来!老身就当没这个孙子。”
温荞觉得长孙老夫人的肩膀此刻宽阔而有力,那安慰她的话语的确说到她的心坎里。
可是人不能太自私…
温荞轻轻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老夫人的怀抱,困难地敛衣,双手交叠伏地,额头轻触地面,恭敬地向老夫人跪拜道别。
“好孩子,快起来。”
老祖母亦是性情中人,见不得善良的孩子受委屈,一边将温荞扶起来,一边抹泪。
“就不能再考虑留下吗?”
长孙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可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口。
温荞亦是心疼如刀绞,她摇摇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那你可有地方安顿?不若我派些人护送你离开,我也好放心些。”
见温荞执意要走,老人家还是忍不住地关心道。
“谢谢老夫人的关心,郊外不远处,有我一户远房亲戚,我打算暂住那儿。”
为了不让长孙老夫人担心,温荞赶忙撒了谎,不敢再回头看她老人家,逃也似的仓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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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阴云蔽日,空气又湿又重,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胸口。
突然,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照彻长空,映出一双低垂的眸。
长孙斐下了马车站在映月庐前,久久不敢踏入。
顷刻间暴雨如瀑,砸得一袭白衣斑斑颓破,冲裂了额前那早已结痂的伤口…
唉…心疼女儿三秒钟![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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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暗室逢伏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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