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今日刚回来的沈怀瑾派人过来传话，沈二爷才知令宛被沈老夫人罚跪于祠堂。
他急匆匆回府，往祠堂方向赶，快到时却脚尖一转，先去了沈老夫人那里请安。
沈老夫人看着这个早生华发的二子，心中发酸，开口却淡淡：“为你媳妇来的？”
沈丛低下头：“令宛一向懂事，但年纪小，总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母亲教她是应该的。”
自己生的儿子竟同他打起官腔来。沈老夫人冷哼一声，淡淡道：“也没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只不过今日送了一顶帽子给你。”
帽子？沈丛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待明白过来时，脸上难得有的一丝生动早已化为平静。
沈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脸上越是平静心里越是汹涌，呷着茶淡淡看着他，待他眼底平静化为平漠后才好心补充道：“不是令宛，是丁氏。”
哦。沈二爷袖下捏得泛白的手指徒然一松。
“要避开丁府众人，将丁氏表哥从青州无声无息送来京都；又趁着年节走动，和丁家老仆一起进入沈府。”
“入了沈府后，因着令宛晚起便敢擅自去见丁氏。而在见丁氏时，还能恰巧被秋氏撞见，利用秋氏的嫉妒之心闹得阖府皆知。”
“二郎，二房出了这些事，你说我不罚令宛该罚谁？”
沈老夫人面上一肃，话锋一转，语声严厉：“我知你对令宛爱重，令宛这孩子我也喜欢。”
“可如今沈氏一门两尚书，风头正盛，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令宛虽年纪小，但嫁给了你便是你沈望蹊的妻，须知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这一年我观她打理后宅、管理庶务，皆贤惠能干、心明眼亮、不骄不躁，是个极好极聪明的孩子，可就是宽厚过头了！”
“秋氏、赵氏仗着自己生育了哥儿姐儿便敢顶撞主母、欺上瞒下；丁氏仗着主母好性便敢打着替主母出头的旗号在我面前大打出手！”
“二郎，与其说我再罚令宛，不如说我这做母亲的借由此事再敲打敲打你这朝廷重臣！”
“若你嫡庶分明、尊卑有序，令宛何至于不敢放开手去管理内宅？若不是你对棠姐儿、怀安关注过多，她又何至于允许几个姨娘在自己跟前放肆？！”
这话其实是冤枉沈二爷了。究其陈圆圆对姨娘庶子宽厚的原因，不过是她将“正妻”视为工作，工作公事公办罢了。
但沈二爷听完这席话，却觉醍醐灌顶。许令宛对他后宅的宽容大度都找到了理由，那便是心里有他，不想他伤心，是爱屋及乌，也是在讨好他。
另一边的陈圆圆则打了一个喷嚏。
“俞妈妈，现在几时了？”沈老夫人虽让她跪祠堂，屋里的炭火却没断掉。下午冬阳晒过来时，她跪在蒲团上还东倒西歪地睡了一觉。
俞妈妈瞧着一时间也不知该怜该气了，只盼沈家的列祖列宗原谅这个心大的二儿媳妇才好。
“应该戌时三刻了，今日二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俞妈妈忘了一眼天色，忧心忡忡。
“年终吏部事务繁忙，他估计亥时末才能回来。”令宛活动一下腿，跪了三个多时辰，她这膝盖早已又青又肿。
还有更雪上加霜的：“我想吃饭。俞妈妈，我饿了，您帮我去问问母亲吧，我这罚跪能不能吃饭。”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颗米未进。她真的头一次在古代饿的前胸贴后背。
其实中午时候她就向俞妈妈说过一次，但这位忠心的半母流着眼泪告诉她：眼下老夫人余怒未消，您要端正态度。
态度。什么态度。人是铁、饭是钢，要思考错处，不得要能量。
至于她有什么错，陈圆圆下午歪在祠堂前睡了一觉后就想明白了。
她是二房的主母，二房出了什么问题，自然是她这个做主母的领导没管理好，这个该她。
她虽可怜丁氏，觉得丁氏不会给沈丛戴绿帽子，也没那个胆子给沈丛戴绿帽子。可现在丁姨娘承认，板上钉钉，若传出去沈家世代清誉就毁了。
何况——
令宛眯起眼，若如丁姨娘所讲，丁父是那般得行嫌贫爱富、卖女求荣的人，又怎么会让丁氏曾经指腹为婚的表哥来到京都？丁家来探望丁氏的老仆还带来了表哥的仆人送信？
这可不是“恋人做不成还能做朋友”的现代，陈圆圆虽为这爱情流泪，可好歹也有脑子。
“不用问母亲了，我们回屋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寒风让陈圆圆冷得脖子一缩。
“二爷，你怎么回来了？”令宛揉了揉眼睛，确认是沈丛无疑。
“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沈丛蹲下身，手刚触到令宛膝盖，就听她“嘶”了一口冷气。
令宛见沈丛皱起眉，不知为何弹出了沈丛会为她去和沈老夫人吵架的念头，连忙抓住沈丛的手，很是诚恳道：“今日是我犯了错，母亲责罚我是为着我好，你莫要为我出头，也莫要往心里去。”
沈丛：······
呃。古代以孝治天下，她可不想为她可以解决的事而惹了婆母厌恶。
“你···你先回家。”令宛说着去推他的手，“母亲一向心疼我，等会我就回去了。”
“噢，对了。你回去后告诉小厨房，今晚上我想吃暖呼呼的羊肉汤，要煨得软烂，入口即化那种。”
沈丛本面上含冰，听她絮絮叨叨到最后，不哭不闹惦记着的竟是吃食，一时气笑：“令宛，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在跪祠堂，已经跪很久了。”
许令宛噎了一下，眼巴巴地瞟了一眼窗外，小声道：“知道啊，我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母亲也不是不让我吃饭，而是我寻思着认错总归要有端正的态度。“
“但我好饿啊，沈丛。祠堂里祖宗看我饿成这样，估计都该心疼了。”
沈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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