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火车站，疲倦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伸长脖子张望着迟迟不肯到来的列车。
月，高悬在人们头顶，用皎洁的样子将光亮平等地照在每一个人微眯的双眼上。
“向后退！别靠近！”站台管理人员高声驱赶着困倦的人们，哗啦啦的行李箱发出不满的叫声。列车在人们殷切的目光下终于到站。
人们排列成队，却迟迟不见车门打开。最前面的人拧着眉，扬高声音转头问站台管理人员。
“怎么回事，不开门啊？”
话音刚落，车厢剧烈一震。所有人一齐看向列车，只见半掩住的窗帘轻轻晃动，却在突然之间被染上了颜色。原本蓝色的窗帘上出现了一条倾斜的痕迹，痕迹在慢慢扩大，晕染成了张牙舞爪的一片。
“血！”人群中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声，顿时炸开锅来。
“安静！安静”管理人员挥舞着双手，试图让沸腾的人群镇静下来。
“呼叫站台！呼叫站台！K362列车出现状况，请速派人前来处理。”
“好的。”无线电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与此同时，频道突然响起刺耳的尖锐杂音，“呲啦”的声响要将众人的耳膜都撕烂。
管理人员身后的玻璃窗上，一只带血的、微微颤抖的手猛然抓住了窗帘。
人们顺着手向上看去，只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脸上沾血的女人，她眼神惊恐，嘴唇颤抖。
突然，女人张大了嘴，嘴中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已经被什么东西向后一拉再没了踪影。
人们正要上前，眼白上翻、嘴中满是鲜血的男人猛的趴到了玻璃上。他呆滞的双眼紧盯着对面鲜活的人群，双手抓着，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人们这才看清，整车都是跟他一样满嘴鲜血的怪物。
人群霎时乱作一团，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疯狂后退。
管理人员高举着手臂疏散人群，却在转头间看见一个人扑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用牙齿撕开了另一个人的脖颈，血液四溅。
人们惊慌又狰狞的面孔在他的眼前逃窜，最后只剩下鲜红充斥着他的视线。
季琅染浑身颤抖，在剧烈挣扎后睁开双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梦中那鲜红的颜色还在眼前不断闪现，触目惊心。
季琅染深吸了几口气，目光游走到床头时钟。
“六点半了。”他烦躁地挠了挠蓬起的乱发，再没心情想刚才诡异的梦境，毕竟再多耽搁一会儿，风雨无阻站在校门口教导主任的口水将会把他的脸射个十环。
季琅染从床上弹起，快步冲进卫生间，穿校服不过一骨碌的事情，再一次创造了从起床到从出门的最短记录。
他顺手抄起桌上的三明治，脚下生了风火轮般迈得飞快。
“妈，我走了啊。”季琅染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口。褚瑜妍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眼桌上被忘记的豆浆，叹了口气。
季琅染实在等不上高峰期的电梯，他飞跑下楼，抓上车子把手就骑起来，边骑边祈祷着今天踩点再次成功。
果不其然，踩着成功的号角，他顺利冲进了校门。
季琅染作为挣扎在第一线的苦逼高三党之一，日日踩点上学是他生活多彩的一部分。
他抻着下巴从教室后门向里面瞄了一眼。
没人！季琅染心中一喜，正欲推门而入，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来了啊。”
僵硬转头，正正对上了班主任竖起的横眉。他嘿嘿一笑，试图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班主任李旭瞪了他一眼，“快进去早读！”
季琅染边点头边跑进教室，书包还没塞进课桌，便听见同桌赵磊侧头过来对他小声说:“呦，踩点王今天翻车了啊。”
“托您洪福，今日小染子依旧是踩着铃跑进学校的最后一人。”季琅染抬头看了一圈，“忒困了我眯会，替我瞅着点。”
赵磊忍不住又唠叨，“虽说我们成绩不好，但是马上考试了你倒是学两下啊。”
季琅染又垫高了些桌上的书堆，“不想学。”他伸手将书角对齐，然后埋头而睡。
季琅染的成绩是差的一塌糊涂，母亲褚瑜妍跟班主任多次劝说无果，威逼利诱或是好言相劝统统试过，可他就像个听不进去的木头，左耳进右耳出。
季琅染的父亲季钧平常年在外，每逢节假日也不归家，年年春节娘俩守在电视机旁看春晚已是常态。
他对父亲最大的认知，不过是一张有母亲含笑如花的婚纱照和他的父亲是当兵的基本概念。
季琅染中考升高中，季钧平没管，高考上大学，他的父亲更是不闻不问。
周一的早晨注定是浑浑噩噩的，季琅染在半梦半醒间度过了前三节课，第三节课一下，课代表尽职尽责地来告诉他班主任找他。
季琅染踢着鞋在办公室门口磨磨蹭蹭，周围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对着他行注目礼。
一直被盯着实在别扭，他只好伸手敲门走了进去。
李旭看着季琅染，无奈又生气，“你怎么回事？最近状态很差啊。”
季琅染低下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有什么心事，如果你不想对妈妈讲，可以对老师讲，知道吗?”李旭见着季琅染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神色有所缓和，“去上课吧。”
季琅染心中感激李旭，他也确实是个一视同仁的好老师。但是季琅染已经打算好了，毕了业直接去参军。
挨到了中午放学，季琅染擦过挤成沙丁鱼罐头的汽车准时回了家。
餐桌上放着褚瑜妍上班前做好的饭菜，季琅染熟练地把菜放进微波炉一热，甩掉校服，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里欢脱的声音窜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叮”，微波炉的声音敲在了季琅染放空的神经上，他端出饭菜坐在沙发上就囫囵起来。
“剧本台报道，中央天文局近日观测到太阳系的能量场——‘梅尔卡能量场’存在大规模局部逆向旋转现象，详细原因专家们还在讨论中。”
季琅染撩起眼皮，看了看高挂的钟表。
是时候睡个午觉了。
高三的日子总是枯燥的，两点一线，早起晚归。
沉闷的月光洒在每一个高三学子略显疲惫的脸上，季琅染单手提溜着书包大步迈出了高东市第一高级中学的校门。
他快步向自己放赛车的地方走去，却意外地看见了褚瑜妍。
褚瑜妍在冷风中冻得把脖子缩进了围巾里。
“妈，你怎么来了？”季琅染走上前去拉了拉褚瑜妍的衣领，“等了很久吧，快走吧。”
褚瑜妍用手指了指旁边的车，道：“上车吧，别骑车了，怪冷的。明早我也送你。”季琅染看了看褚瑜妍冻得通红的双手，转头向汽车走去。
车里开了暖气，与车外的寒冷截然不同。
季琅染将自己沉入车座，偏头看向车窗外。褚瑜妍张了张嘴，只是沉默地发动了汽车。
一如既往的上课，无休无止的试卷。
季琅染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哗啦作响的枯枝，挣扎着飞过的雀儿。
砖红色的瓦在一片暗色的背景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般的阴天令他感到无比烦躁，顿时也没了翻书的心思。他托着脸，对着窗外放起空来。
他出神地盯着窗外不分深浅的灰色，日头被紧紧隐藏在乌云之后。
突然，鸟雀惊起，疯狂地扑闪着翅膀向高处飞去。皱了皱眉，季琅染不明所以，正打算掉个头趴下睡觉。
就在转头的一刹那，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远处一片灰暗之中泛起一丝殷红，仿佛有生命般在远处流动。
只是短暂的几秒，自己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楚，甚至是精确到殷红色流动的路径。
季琅染心中一惊，连忙转头重新看去，可是一切跟刚才并无不同，依旧是灰得令人心烦的颜色，并没有鲜明的红色，只是枝头之上确实少了鸟雀的踪迹。
自习的教室中分外寂静，只有动笔的簌簌声和翻动教辅书的哗啦声。
季琅染觉得有些心悸，但又说不上来原因。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正蓬勃跳动，但那份莫名的不安却并未消减半分，鬼混般纠缠在自己背后。
梦的残影突然涌上大脑，季琅染一阵恍惚。面前的事物好像在左右大幅晃动，眼前闪现出星星点点的亮色，他感受到自己身体在失控，视线也在坠落，没来得及张口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次清醒的时候，季琅染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手背上被注射了药物。
班主任李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看着季琅染盯着针管一副恍惚的样子，解释道：“你在教室晕倒了，赵磊给你背过来的，我已经叫他回去上课了。”他伸手抬了抬镜框，“这么个小伙子还能低血糖，校医给你打了葡萄糖，一会儿就好了。”
季琅染哑着嗓子，声音像是被扯了个口子，一呼一吸都带点漏音：“有没有水？”
李旭看着他干裂的嘴唇，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喝吧。我还有课，得先走了。”李旭给季琅染抬了抬床的高度，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他伸手拉开门，动作微顿。
“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懂得照顾好自己。”李旭回头看了一眼季琅染。
季琅染捧着杯子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倒计时的数字不断减少，每一个高三学子背诵的声音和紧缩的眉头应和着紧张的氛围，桌前堆积的试卷和演算纸，卷曲的书本和用光的笔芯，都在压迫每一个人的神经。
季琅染感到一股难言的烦躁，是一种想要抓住什么又没办法抓住的情绪，这种情绪躁动起来的时候就好像要撕开他的胸膛。
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的是赵磊，他从成堆的试卷中探出头来，“你最近很焦虑吗？因为学习吗？”
见季琅染不做回答，赵磊又接着说下去。
“没关系，你现在开始认真学，总会提高点分的。”赵磊拍拍季琅染的肩膀，扬起一个少年人独有的笑容。
季琅染努力扯起嘴角，僵硬的感觉带着整个嘴唇都在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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