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从床上自然醒来,林凇一看时间,又是中午。
一到双休日他就容易睡过头,仿佛身体的自然反应。能在中午醒来都算早的,有时候他可以直接睡到下午两三点。
好友张哲南说他这是“报复性休息”,林凇倒觉得一觉醒来便是这个时间,也不能全怪他贪睡,这是他这具身体的自然选择。
“浪费了多少青春生命!还有,你真的该调整调整自己的作息了。”张哲南总是这么劝到。每到这个时候,林凇总是眉头轻挑一笑而过。他喜欢睡觉,想睡就睡咯,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那么少,找到一件就应该好好把握。况且谁说睡觉就是浪费生命呢,他觉得认真睡觉也是体验生命的一种方式。
“就你歪理多。”张哲南通常是说不动林凇的,但他从不气馁,表示会持之以恒地继续劝说。
林凇边走边回忆好友那苦口婆心的样子,笑着来到书房坐下,刚打开电脑,手机提示进新消息,点开一看,是伍汀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这个群是从朱维咨回来之后建的,群里有六人:林凇,梁烠,伍汀,秦柏悯,还有莫伦和伊胡。群是伊胡建的,群名是莫伦取的,林凇看到群名的第一眼就禁不住想吐槽,忍了忍,还是咽回去了。
群名叫“共创辉煌”。后加一个单手握拳的力量图标。
算了,林凇想,真要吐槽也不知从何吐起。
和莫伦取的群名同样超凡绝伦叫人无法忽视的还有伊胡的头像:一个戴着墨镜的肌肉猛男。
这肌肉猛男还是小麦色肤色的,戴着墨镜靠着跑车在阳光下抬头看天,嘴上带着一个邪魅又自信的笑。
“我们长官的头像挺油腻的。”梁烠私聊林凇,“你别见怪。”
“这个头像挺别致。”林凇原话奉还。
梁烠:“......”
“伊长官平时工作也用这个头像?”
“......对,但我们还有另一套专用系统,在那个软件上所有人的头像都是证件照。”
“哦。”林凇了然。
没什么肌肉的长官用肌肉猛男做头像,倒是真正的肌肉猛男把自己的头像设成了一只兔子。
林凇确信自己没记错,上回和梁烠聊天时他的头像还是某个篮球明星,这次再看,已经变成一只白色兔子。
不是可爱的卡通兔子,是在草坪上吃草的真实竖耳兔。
不怪林凇多想,他真的觉得有点问题。
伍汀也看出来了,直接在群里@两人并大叫:“你俩怎么用情头?”
莫伦:什么是情头?
秦柏悯:[微笑]
林凇:......这是我养的乌龟。
梁烠:我是兔子兽人,用兔子做头像不行吗?
好像的确说得过去。
于是伍汀闭嘴了。
梁烠:倒是你,发这么一张照片干什么,哪来的盆?盆里装那么多土干嘛?
伍汀:这是我种番茄的盆啊,那天我问我的朱维咨朋友要来了番茄种子,打算现在种下去,到时候丰收了请大家品尝超大番茄!
伍汀什么时候交的朱维咨朋友?林凇奇怪,后来想通了,啊,是村长的外孙。
他实在不忍心对可爱的伍汀说:死心吧,朱维咨的超大番茄只有在他们那个区才能种出,你这长出来的十有**只会是普通番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秦柏悯还是那么心善和捧场,发了个“期待哦”的表情包,也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朱维咨农作物的生长特性。
伍汀:秦医生,等我的好消息,到时我把它带去检验室养,成功了一定带点给你!
梁烠估计和林凇的想法一样,直接发了个:呵呵。
伍汀马上反击:阿烠,你嘲笑我?
梁烠:没有没有,我只是比较老套,“呵呵”在我这等于“哈哈”,别那么敏感。
伍汀不服,遂和梁烠在群里开始了两小儿辩“呵”,你一言我一语,伍汀据理力争,梁烠则一直插科打诨。
林凇觉得好玩,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群里消息。他背靠椅子,紧挨着书房的窗户,窗户边上挂着一只草编蚂蚱,是梁烠上次送他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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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傍晚,林凇开车来到林家。上回电梯里林行卫让他回来吃顿饭,他这便来了。到门口恰好碰到林行卫的贴身助理,李勋见到他有些意外,笑着上前。
李叔还是那么亲切,可林凇已经有点忘记上回见他是什么时候,明明应该没隔多久,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好像总是能把不愿记的事情忘得特别快。
“李叔。”林凇打着招呼,站在玄关。低头,没有看到合适的拖鞋。顿了顿,脱掉鞋子,直接光脚进去。
李勋连忙道:“小凇,有备用拖鞋的,你等等。”
林凇便安静地等着,这时林郑媛君过来了,林凇又对着她问好:“君姨。”十分礼貌,身体隔了点距离。他知道君姨很温和,但他依然,隔了点距离。
林郑媛君是高兴的:“来了啊小凇,你父亲刚刚才和我说你要来,我都没怎么准备,不好意思啊。”林郑媛君的手在围裙上擦拭着,感到有些抱歉。她原名叫郑媛君,嫁给林行卫之后在最前面冠上了夫姓。
林凇点头,表示理解:“您去忙吧君姨。”
“诶,好的。随便坐啊,茶几上有水果,你自己拿。”林家没有厨师,林行卫希望妻子能够自己做饭,于是林郑媛君就自己做饭。
没一会儿李勋拿来了拖鞋,接着出门去接林行卫。林凇穿上拖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林家的装潢偏中式风格,连沙发都是实木制作,林凇坐着感觉横竖有点硬。
凑合一下吧,反正吃完饭就走。
他背靠沙发看窗外的院子,没什么看头。拿出手机翻了翻,也没什么新消息。
一声门响,有人从外面回来,是林锦。林锦走进屋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凇,愣了一下,随即轻声叫道:“哥哥。”
林凇微微一笑向他招手,于是林锦来到他身旁。林锦今年12岁,正读小学六年级,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开始进入青春期,有的脸上会冒油冒痘,但是林锦并没有。他的肤色和林凇一样偏白,并且四肢细长,气质有些文弱书生。
站在林凇面前,林锦抿着嘴角,等着哥哥的下一步。林凇帮他拿下背上的书包,于是他顺势坐到了林凇身旁。
好重。接过书包时林凇感觉里面像是装了块巨石,再看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靠着他正襟危坐腼腆含笑,却不开口说话,像是缺少练习。
林锦只觉得哥哥来了高兴,却不知道该和哥哥说点什么。或许应该拉住哥哥的手侃侃而谈,和他聊聊最近发生的各种大小事件,又或者缠着哥哥让他讲讲工作上的趣事,他看别的同学都是这么和他们的哥哥相处的。然而他有些做不出,不知第一步该从何而起,他不常见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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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四人各坐一方,林行卫位于主座,所有人都很安静。
林锦坐在林凇对面,悄悄瞟了眼林行卫,又看看林凇,小心翼翼。林凇故意对他眨眼,林锦接收到了,嘴角悄悄地往上翘。林行卫没开口,谁都没有先说话,桌上仅有碗筷相碰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饭到一半,林行卫问林凇:“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林凇简单回答:“还可以。”
“你进密勤部也有段时间了,照我的意思,原本你不该进那里。不过既然进了,那就好好做。”
林凇没有接话,塞了口饭进嘴里。
“还在抽烟吗?”林行卫又问,“适当控制一下,尤其是在一些公众场合。”
“嗯。”林凇应道。
林锦好奇地睁大眼,他从来没有见过哥哥抽烟,原来哥哥会抽烟啊。
“我那里还有几条斯法利,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带上。”说完,林行卫转头轻呵林锦,“眼睛一直这样看来看去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吃好马上去写作业!”
林锦立即点着头收回眼。
林凇扯了扯嘴角,又往嘴里塞了口饭。
离开前林郑媛君让林凇留下过夜:“小凇,客房我刚才打扫过了,今晚要不就住在这里吧。”林凇温和地同她说不了,他打算回去。
林郑媛君还想再挽留,林行卫一声咳嗽看向她:“好了,由他自己,你别多管。”
林郑媛君便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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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这天早上,林凇罕见地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他从衣柜里挑了套显干净的衣服。
衣服都是洗过的,哪有什么显不显干净之分,但他思索片刻,总归,挑了套没有图案颜色最浅的。
下楼的时候,黑色汽车已经停在楼下。林凇的小区在罗安林的区中心里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档次,林行卫曾经对他将房子买在这儿嗤之以鼻。“小家子气”,这是他对林凇房子的评价,尽管他从未上楼看过这小家到底如何小气。林凇对父亲的评价毫不在意,反正他不换。
来到车旁,林凇坐进了副驾驶。
李勋开车,“小凇。”他和林凇打招呼。
“李叔。”林凇礼貌回应,接着转头对着后座,“爸。”
林行卫点头。“出发吧。”
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李勋开得很稳,他是林行卫的贴身助理,兼任他的司机、秘书......很多项职务,但对外他只说自己是一个普通助理。林凇觉得李勋实惨,一人同时打着好几份工,以林行卫的身份明明可以多招几个人,专人专项。但他知道,林行卫不可能这么做,他只相信李勋。李勋是他年轻时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林行卫逐步升至如今的位置,李勋一路跟随。家里,他是林行卫的贴身助理;环形大楼内,他是林行卫的第一秘书。
林凇很小的时候,在某个中秋节曾问过李勋:“李叔,你待会儿也回家吃月饼吗?”李勋当时只是笑着摸了林凇的头。他曾经有个儿子,后来没了,自从知道这件事,林凇就再也不问类似的愚蠢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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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越开越远,渐渐驶出区中心,往郊区方向前行。又开过一段路程,开始上坡,最后车子开进一座位于半山腰的疗养院。
疗养院里极其安静,来往的工作人员以及安保人员不少,却没多少声音。正午的阳光笼罩着这座私人疗养院,使周边的绿植都被晕上层层柔光,这里的一切都是静谧的,山下的俗世繁琐与它无关,它有它的安宁。
李勋在前面和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谈着什么,过了会儿,林凇和林行卫被医护人员带着进入一间房间。
房间很干净,纯白的窗帘半拉着,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两个医护人员上前按下床的电动按钮,动作轻柔缓慢地托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着床半坐起来。整个过程女人都没有出声,非常温顺。最后她被安置好,静静地看着窗外。
医护人员做完这些出去,林行卫来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会儿,伸手捻了捻周清韵身侧的被角。
林凇一直在旁边站着。
不久,林行卫起身,临出去前对林凇说道:“我在楼下等你,二十分钟后回去,你自己把握一下时间。”转过头又看了眼床上的周清韵,“你妈不能这样久坐。”
话毕,门被带上。房间内一片寂静,唯有半拉着的窗帘被风微微吹起,漾开如水般的晕皱。
清透的布帘,明亮的房间。
安静的女人,没有落点的目光。
林凇慢慢来到周清韵身边坐下,看着她那清丽的脸庞,轻唤一声:“妈。”
没有反应。周清韵依旧看着窗外,如同刚才一样安然,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并未聚焦到某点。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她的所有一切都似乎在那年的那天被按下暂停键。
林凇的五官和她很像。他顺着周清韵的目光方向看去,站起来,拉开半掩的窗帘。
“哗——”
窗外是绿色的树木和湛蓝的天,配着白色的窗框,如一幅画。当窗帘被完全拉开时,周清韵的眼睛微微颤动,但林凇知道,这只是她的这副身体对外界光线变化所做出的生理性反应。
她没有意识。
什么也没有。
即便如此,儿子还是站在窗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妈,今天天气挺好,外面风景很不错吧。”
得不到回答。
林凇坐回周清韵身边牵起她的手,手是温热的,可是不会回握林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握过他了。
没关系。林凇握着她的手继续:“你今天看上去也很有精神。”周清韵在这里被打理得很好,干净,得体。
他轻轻将她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然后双手覆上周清韵的那只手上,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起自己最近的事。
“啊,我最近在做任务,搭档是著克区的。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过那里,你说你很喜欢著克。”他摸着母亲手上的细纹,顿一顿,说一说。如此漫无目的地讲了许久,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停了会儿,林凇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这是前段时间我在朱维咨拍的照片。”
靠近周清韵,把手机放到她眼前,一张一张,耐心地翻着,每张都会讲上那么几句。怕母亲看不懂。
“沙......沙沙”
只有窗外的风在拂树回应他。
时间差不多了。走之前,林凇拉起周清韵的手,俯下头,将她的手心贴上自己的脸颊:“妈......”
手是有温度的,还有温度。他闭上眼,再也说不出话。末了,把脸置于周清韵的掌心里,轻轻地蹭了蹭。
好像是母亲在安抚自己。
“就这么想,林凇。”他放下母亲的手,把床放平,为周清韵盖好被子
“我很好,妈。”林凇站直,“一直都很好。”
“下回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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