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桓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视线越过街角一家飘着香气的小铺,直直落在更远处。
那里尘土飞扬,机械轰鸣,一片断壁残垣赫然闯入眼帘。
他抬腿就往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小云泽揪着他的领口,焦急的叫喊:“不去不去不去。”
“嗯?”陆星桓有些诧异地低头。
“咕噜~”
小云泽的肚子发出一阵声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陆星桓怀里,声音闷闷的:“唔肚肚饿,要吃面包。”
说完,还伸出小手指了指被陆星桓忽略的面包店。
“不行。”陆星桓斩钉截铁地拒绝:“从今天开始,你要辟谷修行,我们修仙之人不……”
一阵诱人的香甜气息随风飘来,霸道地钻入鼻腔,陆星桓鼻尖不自觉抽动两下。
嗯?什么味道这么香?
恰好这时,面包店内传来老板洪亮的吆喝声:“新鲜出炉的面包,外酥里嫩,香甜可口。”
小云泽仰起小脸,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不死心地扯扯陆星桓的衣袖:“面包,香香,好吃。”
陆星桓喉头滚动:“……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在长身体,我去看看怎么个事。”
“好耶”小云泽立刻多云转晴,欢喜地拍起小手。
两人踏入面包店,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快请进快请进!小店刚刚出炉了奶油面包。”
陆星桓低头询问小崽子:“想要哪个?”
小云泽人虽在陆星桓臂弯里,魂儿早已被玻璃柜里黄澄澄,胖乎乎的面包勾了去。
他探出小身子,手指在玻璃柜台上指来点去:“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唔,那个也要!”
眨眼间,大半个柜台的面包都被他“临幸”了一遍。
小手在玻璃柜台上指来点去:“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唔还有这个。”大半个柜台都被点了一遍。
陆星桓二话不说从腰带上又扣下一颗宝石,询问老板:“够吗?”
老板眼睛都看直了,双手接过,连连点头:“够,够,我再送您几个。”
老板正要包装面包,店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粗暴地踹开,一个中年男子风风火火闯进来,肩膀还狠狠撞了陆星桓一下,连句道歉都没有,径直冲着老板粗声粗气地嚷嚷:“你这儿的面包我全要了,赶紧装好,我赶时间!”
老板脸色一白,手里动作僵住,嗫嚅着解释:“彪、彪哥……这……这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被称作彪哥的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客气地指着陆星桓:“让他等着!老子赶时间。”
陆星桓原本落在面包上的目光缓缓抬起,轻飘飘地扫了彪哥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地拒绝:“我不等,麻烦老板尽快装好,我也赶时间。”
彪哥显然没料到有人敢驳他的面子,他斜眼上下打量着陆星桓这张过分漂亮也过分陌生的脸,用拇指嚣张地指了指自己:“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在这条街上,还没人敢让老子等!识相的就滚远点,老子是木家的人,耽误了木家的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星桓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反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微微偏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纯粹的疑惑:“你就是林家的人、森家的人、焦家的人,也得乖乖排队,先来后到没人教过你吗?”
这轻描淡写却极度羞辱的反应,彻底点燃了彪哥的怒火:“你找死!”他暴喝一声,照着陆星桓的脸一拳挥来。
陆星桓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甚至还有空将怀里的小云泽往另一侧揽了揽,避免他被波及。
直到拳风已扑面,他才看似随意地一抬左手,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中年男子袭来的拳头,那势大力沉的一拳被轻飘飘化解。
彪哥脸色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甚至没看清这人是如何发力的,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从手腕传来,他的身体被一股巧劲带着,不受控制地,凌空划出一道弧线,“砰”地一声巨响过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门外的硬地上!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陆星桓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现在,能好好排队了吗?”
彪哥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一张嘴,“噗”地吐出一口混着沙土的唾沫,里面赫然躺着一颗带血的牙。
他又惊又气,但也明白今天是踢到铁板了。
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肿胀的半边脸,声音漏风,却还不忘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你给我等着!木家……木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再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街角。
老板连忙低头装面包,边装边问:“这位先生,瞅着您面生,您……不是本地人吧?”
陆星桓的眼睛盯在香喷喷的面包上:“嗯,刚来不久。”
老板“哎哟”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您不知道啊,这个木家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地头蛇,听说啊和首都的林家沾亲带故呢,您今天得罪了他们的人,唉最近可得当心着点。”
陆星桓心想,从来只有我让别人当心的份儿。
他面上一笑,语气从容:“多谢老板提醒,不过嘛,我才不怵他什么地头蛇过江龙。”
五指凌空一抓,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掐准七寸,一窝全端。”
小云泽在一边手舞足蹈地帮腔:“全端全端全端!”可爱的样子把面包店老板也逗笑了。
陆星桓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骂了一句“小马屁精”。
离开面包店,陆星桓抱着小云泽,手中拎着一大袋面包,再次走向那片尘埃喧嚣之处。
刚出炉的面包香气诱人,但是……
陆星桓艰难地梗着脖子,吃太多噎的慌。
小云泽眼馋肚小,抱着个比他胳膊还长的奶油面包,像只小仓鼠般“啊呜”啃了两口,就揉着小肚子表示饱了。剩下的,自然全进了陆星桓的肚子。
“我跟你讲……嚼嚼……你以后不能……嚼嚼……我们修仙之人……嚼嚼……”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颤动。
巨大的震响声如闷雷炸开,黄灰色的粉尘瞬间腾起,如沙尘暴般席卷四周,连太阳都暂且被遮盖锋芒。
一位蹲在路边的老大爷见状,只是麻木地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造孽啊……又开始了。”
“什么情况?”陆星桓上前问道。
老大爷见是个容貌出众的陌生男子,语气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答话,待看到他怀里眼熟的小云泽,紧绷的神情才略微放松。
“木财实业的人强拆民居,你是云云的……?”
小云泽依赖地搂着陆星桓的脖子,主动介绍道:“方爷爷好,这是哥哥。”
“哎,好,好孩子。”方大爷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点慈祥的笑意,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小云泽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怜悯。
方大爷不动声色打量陆星桓,见他眉目正气神色坦然,小云泽又与他亲厚,心下便认定这是孩子家来的亲戚,听闻噩耗特地来照料这苦命娃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满是无奈与愤懑,缓缓道出了原委。
“这孩子命苦啊……他父母原先都在净水厂上班,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在咱们这穷地方,水厂的活儿算是很体面的工作了,一家人好不容易才搬进那栋老公寓楼,总算有个像样的家……”
老人的声音哽了一下:“可天杀的联邦!炸了净水厂,那么好两个人,说没就没了……厂里答应好的抚恤金,拖了三个月影子都没见着!水税局那帮豺狼倒天天上门逼债,连这么小的娃娃都不放过,硬说交不上税,就要用房子抵债。”
“既是这样,等有钱了补上税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拆房子?”陆星桓不解。
方大爷再次叹气,祸从口出,不愿再多说。
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小镇,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已是常态,谁会在意他们这些贫民的死活。
“前面的主路被封了,从这条巷子进去,往西拐,有条小路能绕到后面看看。”方大爷最后指点了一句,便佝偻着背匆匆离开了。
陆星桓顺着方大爷所指方向,果然看到一条小路。
随着脚步向前、距离拉近,飘飘洒洒的扬尘越发浓密。转过一个弯儿,视野陡然开阔,路对面就是一地狼藉的拆迁现场。
数十台重型挖掘机依次排开,金属质地的外壳上喷涂着“木财实业”的醒目标志。
几十个面黄肌瘦的居民,手挽着手,聚集在仅剩的三栋半楼前,他们手中高举废弃铁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停止强拆”“还我家园”等字样,与高大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挖掘机形成对抗。
冷冰冰的机械音从挖掘机的扩音器中传出:“该片区域由本公司合法收购,有异议者,请自行联系水税局,不要阻挠施工。”
这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呼喊。
“你们是一伙的!”
“他们压着抚恤金不发,就是为了强收我们的房子!”
“水税局拿了好处才会将房子低价卖给你们!”
这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是木财实业和水税局的人根本有恃无恐,甚至昨天在拆迁现场,水税局的人还明晃晃站在边缘维持秩序。
挖掘机驾驶室里,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声咒骂。电话铃声突然在这时响起,他一看来电人,浑身一哆嗦,慌忙按下接听键。
“你他妈是死在现场了吗?!为什么还没拆干净!”一个暴躁的男声几乎要冲破听筒。
“过段时间林先生和老大要亲自来现场视察!视察什么?!看你的挖掘机和那群贱民捉迷藏吗!”
电话中劈头盖脸的怒骂让男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额头上渗出冷汗,一句话也不敢回,等对面骂完,他才战战兢兢道:“哎哎,是,是我这就处理。可这群人死活挡在楼前,晚上这地方闹鬼,水税局那帮人咱们根本指挥不动啊,昨天、今天都没来,说什么周末不上班,我这……”
“少tmd给我找借口,下午六点前楼拆不掉,你自己提着脑袋去老大面前解释。”
“刀哥我……”电话那头传来阵阵忙音。
电话刚挂断,对讲机又滋滋作响:“哥怎么办啊?挖掘机一启动,他们就全围上来了,根本动不了啊!”
怎么办?
看着下面将楼围起来的几十个人,男子咬牙道:“再警告一次,他们要还不走,就直接拆。”
……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鹤梦洲第十六代弟子陆星桓,今发宏愿!祈阴阳逆转,枯骨再春!弟子愿舍尽此身修为,逆转沈云泽之命途!”
是谁?谁在说话?
浓稠的白雾弥漫四周,模模糊糊沈云泽看到一个蓝色人影伫立前方,他奋力想要上前瞧个清楚,四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在原地,寸步难行。
须臾间,闪电和惊雷同时落下,猎猎暴风卷天袭地,将眼前的浓雾搅成扭曲的漩涡,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轮番显现。
“云泽,来,过来我这里,你不是……喜欢我吗?”
森川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中将你是不是在找这份绝密文件?可惜啊,已经被我传给联邦情报部了。”
温兰温婉的笑容里透着说不出古怪。
“中将,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好疼啊好烫啊!我不想死。”
焦黑的人体从虚空中扑出来,炭化的手指抓住他的军靴,发出阵阵哀号。
“云泽,你是帝国最锋利的兵刃,军部不能没有你,帝国不能没有你。”
霍尔斯元帅风尘仆仆,满面疲惫之色,语气中带着哀伤和恳求。
“沈中将请您归来,带领我们击退联邦,收复失地!”
杂乱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激起层层回音,如鬼哭,似兽嚎,铺天盖地撕扯着沈云泽的耳膜。
头痛的快要裂开,仿佛有一根钢筋硬生生撬开颅骨,戳进去疯狂搅动。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一帧帧一幕幕画面飞旋而过。
哐!
最终,在一阵尖锐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中,画面猛地定格不动。
是他横尸于监舍中。
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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