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帮我查一下谭嗣音在哪个病房。”来人竟是萧执。
护士的话被打断,自然而然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萧执顺着眼前护士的目光一看,便看到了沈怜生。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医院呢?”萧执蹙起眉头,他上下扫了对面的人一眼,“也不穿件外套,降温了,这个时候容易感冒。”
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沈怜生肩上,宽大的衣肩遮盖住沈怜生原本的身形。
“……谢谢。”
“别跟我客气,怎么这个点还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沈赋死了。”沈怜生很决绝。
萧执微微错愕了一瞬,而后又沉下心,“我叫人打听消息的时候听到一些风声,知道沈董快不行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晚上的时候他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赶紧过来。”沈怜生低头,“我还是没赶上。”
萧执此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对生与死的离别,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太苍白,太无力。他只能安静地陪在沈怜生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了,好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怜生难得在别人面前轻易袒露自己的无措。
“你现在该冷静下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怜生,我知道你很难过,人都是要经历这些事情的,只是别让悲伤侵占你的大脑,现在沈董能依靠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沈怜生无语凝噎,想说的话全部如鲠在喉,他认命般摇了摇头。
一声苦笑过后,“你说得对,我们快十年没见了,只是这两天看了他几回,对我来说就像熟悉的陌生人,我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伤心,他还有他另一个好儿子呢。”
这些话如同自暴自弃,字字珠玑,句句啼血。是沈怜生为了十年前发生的事控诉沈赋。
“走吧,先去联系他。”萧执轻叹。
——
沈赋的事非同小可,即使大半夜叫沈其琛过来,他也没有丝毫耽误,沈怜生只等了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沈其琛大声吼道,装模作样地很担心,“我前两天看咱爸还很精神呢!”
秘书在一旁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冷冷得听着沈其琛胡说八道。
倒是孟雯哭的撕心裂肺,闹着吵着要跟沈赋一起走。
“哎呀妈!你这是干什么啊,别闹了,我知道你难过地上凉,你先起来。”沈其琛招呼一旁的人把孟雯搀扶起来。
“我不活了啊!”孟雯声泪俱下,不断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沉闷的响声不断。
“夫人,你还是别先难过了,董事长离世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现在一切还得由您来作主。”秘书出声打断喧闹。
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向孟雯,等待她发话;她却在开口之前先瞥了一眼沈怜生,见对方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不像不愿意的样子,孟雯才开口安排事项。
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沈其琛一行人已经走了,医院里就剩萧执和沈怜生。
医学仪器滴滴的声音不绝于耳,走廊天花板很低,压的人喘不过气,萧执带沈怜生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转头看着沈怜生,欲言又止。沈怜生也不说话,于是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最终沈怜生还是开口了,“你来医院做什么?”
“谭嗣音半夜被车撞了,不严重,只是还得观察两天。我过来看看他的,没想到会碰见你。”萧执实话实说。
“是吗,真巧。每次都让你撞见我狼狈的时候。”沈怜生冷笑一下。
“这又不丢人,你怕什么?”
“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萧执眼睛微微瞪大,他听着沈怜生自顾自地讲起故事。
他说,最初走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动摇,甚至觉得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在那之后他确实和妹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快乐的日子,每天醒来虽然是逼仄的小屋,但是没有沈其琛若有若无的审视和孟雯每天防贼一样的戒备,他感到很轻松。
可是直到后来,沈忆安的病越来越厉害了。他很焦急,因为患病的不是自己。沈怜生不知道妹妹身处在怎样的折磨之中,连想替她承受痛苦都做不到。
后来妹妹走了,小屋里只剩沈怜生一个人,以前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就见的房子里,如今甚至感到很空旷,他一个人站在屋子正中央环视周围一圈,竟生出几分孤独。
十六岁的沈怜生害怕孤独,二十六岁的沈怜生同样。
本以为只是在病房中和沈赋见了几面,吃了几顿午饭,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不会让他这么揪心。
但人就是这样长情,那些天他总忍不住去回想从前还待在沈家,孟雯和沈其琛还没来的时候。
那时候沈怜生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可怜他们,沈赋即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两个孩子玩。他擅长毛笔字,小时常常教沈怜生执笔,那副被他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如今还挂在走廊上,被人精心裱了起来。
不知道沈怜生不在家时,沈赋会不会对着那副字看的出神。
即使有,沈怜生也不会知道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了。
沈家的人好像都很狠心,沈忆安也是,沈赋也是。两个人都一样,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承受痛苦。
椅子上的沈怜生弓着腰,西服衣角落在地上,他身躯微抖,寂静的走廊里传来些许哽咽声。
萧执静静用手拍他弯下的脊背,如同哄夜啼的婴儿入睡。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总让人回忆起那些经历过的往事。
灵长类动物有时是痛苦的,强大的记忆力总是让人难以忘却悲伤的事。
——
余下的事情办的很快,沈怜生没怎么操心就办好了,只剩下追悼会。
沈赋生前有哪些好友,和谁交情不错,沈怜生也不太知道,就交给孟雯和沈其琛去办了。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厅里一时乌压压挤满了人。
黑色西服交错重叠,沈怜生看见萧执来了,他手捧一大束花,放下后转身来找他。
“还好吗?”
“我没事,谢了。”沈怜生微微抿唇。
他的脸色确实比在医院时好了些,但浑身依旧黯淡无光,眼睛好像褪了色。
萧执没有反驳他,只是点点头,又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陈助说老爷子生前留下了医嘱,先忙完那些再说吧。”沈怜生心里清楚,沈其琛不会这么安分守己,“陪我出去抽根烟吧。”
“好。”
两人走出大厅,天气转凉,沈怜生点了一根烟。一阵风吹过,把烟雾吹得不见踪影。
萧执呼出一口烟雾,眼神不自主飘向沈怜生,那人神情疲惫,眼下挂了些许红晕,嘴唇也不如以往有色泽。他见沈怜生不和他说话,一直在看外面的景色。
于是开口:“看什么呢?叫我出来抽烟,又不说话。”
“嫌我别扭?”
“那倒不是。”萧执低头笑了笑,弹弹烟灰,“怕你难过。需要我安慰安慰你吗?”
“难过是肯定的,我承认我很难过。你安慰也没用。”
“那我该怎么做?”
“陪我抽完这支烟吧。”
“我听你的。”萧执又吸了一口,烟丝在空气中燃烧,发出“嘶嘶”的声音,火光燃起又熄灭。
沈怜生抽完烟就回去了,萧执吸完最后一口,转身准备走时,看到孟雯和沈其琛走出来,还在交谈些东西。
“我知道啊,但是你不能急,本来就比我们预想的快很多...”
“你让我怎么不着急,那个沈怜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再说还有遗嘱呢,那个该死的秘书什么都不肯说,我连套话都套不出来。”沈其琛骂骂咧咧的。
孟雯拍了他一下,让他小点声:“好了好了,还有时间,陈秘那边说不动你就换个人嘛,你不是还有董事会那些叔叔伯伯们吗?他们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哼,那是肯定的,谁让这些年沈怜生跟死绝了一样一次都没回来,叔伯们早就对他不满了。”沈其琛仰仰头,看上去势在必得。
沈家也要上演争夺家产的戏码吗?真是有意思,萧执心想。
他没去打草惊蛇,把烟掐灭以后就回去了,一边考虑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沈怜生。
追悼会很快结束,灵堂里堆积了很多花,花瓣散落在四处,一些被人踩踏成透明的,布满了折痕和压痕。
一场闹剧最终落下帷幕。
沈怜生开车驶出老宅,时至下午,他还没有停下脚步,马上就要赶去总公司参与遗嘱分配。
他匆忙赶到,发现其他人已经等待开始了:“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哼,看起来你很不上心啊。”沈其琛没好气地出声嘲讽。
“不如大哥,早早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这么迫不及待地得到好处呢。”
“你!”沈其琛猛地站起来,椅子被碰飞半米远。
“保持安静,各位,我们准备开始吧。”是沈赋的私人律师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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