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生驾车驶出医院辅路,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平静似水,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泪水。
他的双手紧握方向盘,明明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可等到真经历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就像小时候上学时最讨厌的接龙,眼看就要到自己了,也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可还是会紧张,会忧虑。
但小的时候只是一道题目,如今却是一个生命。
人总是要失去些什么的,总是要拿一些珍贵的物品去换取另一些珍贵的物品。
可是这两者最叫人难以衡量。
沈怜生将车停在路边,他拿出手机,发现萧执给他打了个电话:“喂,怜生啊。在做什么呢?”
电话对面是沉默。
“你去医院看沈董了吗?”萧执很关心。
沈怜生依旧没有说话,他在听萧执说话的声音。
“怜生,还好吗?可以听到我说话吗?”萧执敛起笑容,他似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了。”
电话那头声音突然响起。
“我在路边,准备回公司了。”沈怜生语气虚浮,他已经没有太多心力维持体面了,至少在萧执面前。
“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去公司找你。”
萧执说着,摸起车钥匙就往外走,电话也没有挂断。
“随你吧。”
——
劳斯莱斯驶入盛世,萧执遣人替他泊车,自己则一溜烟摸到沈怜生的办公室,路上运气不错,碰到正要上电梯的路薇。
“萧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们沈总,他在吗?”
“哦哦在的,您来得真巧,沈总刚刚回来。我刚好也去那层,我帮您刷卡。”路薇把卡放到刷卡的地方,听见“滴”的一声响。
电梯很快上到35层,萧执轻车熟路地走到沈怜生的办公室。
里面没有印象中那么明亮,沈怜生把窗帘拉了起来,一个人躺在老板椅上假寐,他用手肘遮住双眼,胸膛因为呼吸平稳的起伏着。
“怜生?”萧执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怜生没有应声,像是已经入睡了。
萧执无奈,将一旁沙发上的薄毯拿起来,轻轻搭在沈怜生身上。轻柔的毛毯覆盖沈怜生单薄的身躯,好像没有多少重量的毛毯也能将这个脆弱的人压垮。萧执替沈怜生掖了掖毛毯边缘,沈怜生轻呼出一口气。
就像婴儿只有待在襁褓中才会有安全感一样。
半晌。
沈怜生翻了翻身,毛毯被掀开一个边,不小的动作吸引了萧执。
“你醒啦?”
“嗯,回来休息了一会儿。你来多久了?”沈怜生看一边坐在沙发上的人,他一手支撑住头,二郎腿随意地翘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怜生。
他被萧执盯得有些不自在,就起身去倒了杯水。但直觉告诉他,萧执的眼神还黏在自己很上。
他有些烦躁,真想转过身去,给他放一句狠话:再盯着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只听身后传来轻笑声,萧执晃晃悠悠地接近他:“我来了有一会了,正巧碰到你在休息,所以就等了一会儿。”
沈怜生听出话中蹊跷,反问他:“干嘛不叫醒我?”
“我怎么忍心叫醒你啊,某人睡的跟小猫似的。你会吵醒熟睡中的小猫吗?”萧执跟沈怜生嬉皮笑脸。
“那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人都会本能地追求美好的东西,有问题吗?”
诡辩。
那人听完这番话,立刻冷脸白了他一眼。把他甩在身后,端着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执又像个尾巴似的跟在沈怜生后面,一路又跟回了办公室,不料被锁在门外。
他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里面那个人没理他。透过透明玻璃,萧执甚至看到他递给自己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不是很喜欢待在我的办公室吗,有本事进来啊?
“沈怜生,给我开门。”
“自己想办法吧,萧大总裁。”沈怜生翻开手中文件。
“你生气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
“好像只要是这类的问题,你都不会正面回答啊。”萧执自顾自地分析。
“……”
“可以,沈老板店大欺人,把顾客关在门外不让进,真让顾客寒心。”
“你算顾客?我还以为是来蹭空调的。”
萧执一口气没顺上来,认栽般点点头:“好,老总办公室的空调肯定比外面凉快,你等着吧。”
沈怜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半晌。
外面本来安静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却突然想起叮铃咣当的声音。
沈怜生注意力被吸引,抬头一看。
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在他眼前。
萧执不知道从哪叫来一个开锁师傅正在撬他的门。
“哎呀这样刷卡的门很难开的,找不到卡吗?”
“不是找不到卡,师傅。是有人存心不让我进啊。”
萧执目不斜视,他不用看也知道,沈怜生现在表情一定很精彩。
“咔嚓—”
“开了开了,有这个响声就是开了!”
“好嘞,谢谢师傅,这些钱您拿去喝茶。”
萧执塞给那师傅六张红的。
“好好好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等师傅走了,萧执不急不慢地走进办公室,他直直地走到办公桌对面,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沈怜生。
“老板的办公室确实凉快多了。”萧执扬起嘴角。
“……锁钱去找财务部,不多,三千。”
萧执用鼻音哼了一声,有些气上心头:“明明是我帮你开的锁,还要我赔钱啊?沈老板好狠的心。”
“你拿不出三千块钱吗,还是说刚刚那六百块就是全部身家了?”
“是啊,我浑身上下就剩六百块了,还拿来给你开锁了,你是不是得谢谢我?”萧执眯起眼睛。
“你入室抢劫吗?”沈怜生目不斜视,手中敲击的声音不停。
“我这是抢人啊…”
萧执笑着,没有再说什么,结束了刚刚抢劫的话题。
又说,“沈董和你说什么了?”
沈怜生敲键盘的手指一顿。
这个话题显然很沉重,与刚刚的气氛截然相反,可萧执一定要提起这个沈怜生逃避不了也不能逃避的话题。
“一些过去的事。”沈怜生起身,背过去找一些资料。
萧执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宽大的臂膀压在沈怜生身后,把他锁在自己的怀中。
怀中人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热量,他转过身去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家。”
“不干什么啊,我只是对沈总柜子里的一本书很感兴趣,想欣赏一下而已,有什么问题吗?”萧执观察他的表情,“还是说,你在想什么吗?”
沈怜生没有立刻答话,他等萧执把书拿在手中,然后猛地用手肘往后一撞,不小的冲击力迫使萧执踉跄几步,撞的他闷哼一声,空出来几个身位的空间,沈怜生趁着这个机会躲出萧执身边,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等萧执站稳,他从身边过去,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他:别灰心,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萧执也不气馁,继续锲而不舍,立刻握住沈怜生准备抽回去的手:“好沈总,你就告诉我吧。”
“这么短的时间里都能把开锁师傅叫来,在这些事上还会受难为吗?我不会告诉你的,想知道自己去查吧。”沈怜生皮笑肉不笑。
这样的态度激起了萧执的好胜心,他单手叉腰,微微点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怜生沉浸在工作中,直到闹钟响起他才停下——他会为自己设一个闹钟,有时忙到忘记吃饭,闹钟可以提醒他。
“已经这个点了……”沈怜生熄灭手机,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他开车驶出地下车库,一瞬间暖色的灯照在脸上,天空中深蓝色的色调显得灯光更加耀眼。
一但视线中出现耀眼的事物,黑暗只会更加深邃。
沈怜生到家之后随意做了点吃的充饥,虽说自己不会主动去提医院发生的事,但静下来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话。
“…别像我一样,到头来被骗到一无所有。”
老人的背影很落寞,他自诩精明一世,到头来生了病,连一个看望他的人都没有…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哀悼命运的不公,又像遗憾世事无常。
“嗡嗡—嗡——”
电话很快被接下,那边的人语气急迫,喘声连连,显然是刚刚剧烈的跑动过。
“小少爷,你快来医院一趟,电话里说不方便,董事长他...快不行了。”秘书声音虚浮。
一切来的太快,剧烈的心跳声使沈怜生浑身发抖,他指尖微微发凉,泛麻的触感就像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又像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入深海,喘息的空间都被剥夺。他此刻脑袋痛到发胀,来不及多想,摸起玄关的车钥匙就夺门而出,连西服外套没来得及拿。
以往半个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可即便很顺利,还是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个几秒的红灯。
沈怜生双手握紧方向盘,皮质的触感磨到双手发痛,眼睛长时间的紧绷逐渐干涩,沈怜生眨眼缓了缓的时间里,绿灯亮了。
他迅速停好车,尽力压缩一切时间,七拐八拐的病房也没能阻止他的脚步。
医院的景物在眼前呼啸而过,他跑得很快,但是没有跑过时间。
沈怜生没能见沈赋最后一眼。
他只能目送床上的人盖上白布被推出来,旁边围了一堆人,一个掉眼泪的都没有。
其实沈怜生也没资格说别人什么,自己连父亲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当日一见,不知道竟是永别。
办完手续跑过来的秘书和沈怜生交代了几句就让他去签字了,沈怜生楞楞地点点头,丢了魂似地走向护士站。
深夜值班的护士见惯了失魂落魄的人,但眼前人还是看的让人揪心,她就忍不住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些事我们见过太多了,打起精神,后面的事比你想的多多了。”
那人好似没听见,又好像听见了,过了半晌才点点头,眼睛四处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护士见劝不动,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默默把手续办好,她还想再交代两句,抬头准备说话的时候却被人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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