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假只有一日。
开赛次日，碰运气的参赛学子们照常去书院上学。
所幸他们全都落选，无缘体验二选一的困扰。
简游光本想接着主持大局，却被看不下去的亲哥押去了书院，暂时中断了他整日逃课的美梦。
颁奖典礼特意安排在书院午休时，放学后他们就能赶过去参观。
书院没人守着，成果将熟心痒难耐又少了监督的简游光，毫不犹豫地抛下后半截课，提前跑去棋牌室镇守大局。
苏无倦到的时候，简游光正穿着红锦华服给首届冠军颁奖，那眉飞色舞的劲，活像他才是今天的冠军。
“公子小姐大叔大婶们！”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楚小北楚哥儿，获得了‘禹州府首届铜花麻将赛’的总冠军！”
简游光举着铜喇叭高声欢呼，在经过训练的店员们整齐的掌声配合中，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鼓掌祝贺。
有苏无倦的指导，按流程走的简游光笑着让总冠军说获奖感言。
上台前有“当众讲话”的通知打底，楚小北爽快地接过铜号，攥紧手心，吸气开吼：“我是平旦巷的楚小北！”
“原先家里是卖猪肉的，我爹在的时候，一家老小从来没愁过吃喝的问题。”
“十年前，我爹进山打猎摔下山崖，靠着人参吊着一口气，把家中积蓄全都花光后，他撑了没两天就走了。”楚小北故作洒脱道，“多亏了我娘有一手好绣活，把我们家又撑了起来！”
“年迈的爷奶，病弱的幼弟，半点绣活不会的我。”楚小北哽咽道，“陪嫁没了，头上的银簪子也没了，我娘就这样日也绣、夜也绣，硬是把我们一家给养活了！”
“好在爹娘给我生了个好脑子！简老板也给了我一个挣钱的机会！”楚小北怒容转晴咧嘴大笑，“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我楚小北终于可以照顾眼快熬瞎了的母亲，养活一大家人了！！”
“从小我就羡慕富家哥儿拿租过日的悠闲生活，没想到如今我也有这个机会了！”
“散场后我就去西街把一早看中的铺子买下！谁家要是有租房子的打算，欢迎找我询问，初次做生意，我一定给大家一个实惠价！”
“这北哥儿啊我认识！”台下有相识邻居感慨，“模样还行就是性子烈，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也有陌生妇人遗憾：“怎么是个小哥儿赢，亏我打听到那汉子尚未成亲，想把我闺女嫁给他呢！”
“谁说不是呢，以为他能拿一百两奖金，我还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他呢！”妇人身旁的大婶附和道。
“他奶奶的，这小哥儿什么福气，当冠军的怎么就不是老子我呢！！”
“怎么不是棋牌室的人赢钱？！奶奶的金砖赌坊又坑老子钱！！”
“棋牌室的人是不是故意给那哥儿放水，他个未出嫁的小哥儿怎么可能当冠军！”
“哥儿怎么了，我家哥儿还会读书写字呢！”
“那哥儿都行，我家闺女肯定也行！等明年比赛报名开始，我······”
眼见台下议论纷纷，质疑声竟隐隐比叫好声还多，简游光使眼色，让人赶紧把奖金端上来。
他掀开红布，露出银光灿灿的一小堆白银，从紧张的楚小北手中接过铜号大喊：“各位尊贵的看客请先安静一下！”
“本店童叟无欺，只要凭真本事赢的冠军，别说是一个不识字的哥儿，就是一只猴子上来力压群雄，我铜花棋牌室！一样心服口服地将百两奖金双手奉上！！”
听闻此话，百姓们都激动地喊好，还有人表示想立刻报名参加下届比赛。
欢声笑语中，霍子空见苏无倦面无表情，开口打趣:“没赶上登台颁奖，郁闷了？”
“是啊。”
苏无倦闻言回神，随意拨了拨额前碎发，“你说台上那拿百两银子的人，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异乡异客，悲喜不通。
前期虽投入了许多精力，但激情褪去后独自面对这高台，一种事不关己的无趣袭上苏无倦的心头。
“得了吧，你还差这点银子。”
霍子空合扇击掌，揽着苏无倦的肩膀高声道，“走，找简老板请客去！”
游乐园开业典礼一去无望，现下蹭吃蹭喝却是货真价实。
苏无倦丢开乡愁，欣然赴约。
午饭浅吃一顿，苏无倦饭后顺路，去府衙办理陆元的户籍。
俗话说找生不如找熟，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苏无倦就近挑了个门口顺眼的捕快问了问施大的行踪。
不巧的是施捕头不在，就连办户籍的书吏也回家午休去了。
时不在我，苏无倦没强求，谁知没等他溜达回一步，转头就瞧见了边走边剔牙的施大。
“呦，苏公子！你怎么跑这来了？！”施捕头笑容满面迎过去，“我正打算找你呢！”
不等苏无倦反问，施捕头一脸兴奋地说：“托您的福，我这回可算是办了件大案！！”
“怎么说？”
苏无倦心想，难不成这刘麻不仅当面搞破坏，还背地里杀人劫财了？？
“您是不知道啊！黎宝孙他居然是那千金贼伙之一！！”
听完施捕头的解说，苏无倦大概理清了事情始末。
千金贼之说，便是指骗临原县百姓千金的人。
当然 ，这个人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伙人的统称。
简单来说，就是有几个骗子相互配合，通过打听情报去精准抓人软肋，继而花言巧语的骗人给钱。
其中潘菘为这群人的主谋之一，专门负责勾搭怀春少女，然后以各种由头借钱，什么没钱读书啦、路遇劫匪啊、经商被骗回不了家之类的“惨境”，他们是层出不穷不带重样地编。
总而言之，结合当下情况设局哄人，谎话他们是张口就来。
岂料事情闹大了，他们在临原县待不下去，几个人便索性赃款一分，离开当地去别处潇洒快活去了。
本来以目前的寻人技术来说，潘菘若是隐入人群或远走他乡，过不了几年这案子搁置了，基本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谁让他好死不死贼心不改被抓住，苍天也有眼，让潘菘和临原县意外抓到的同伙关在了一起，还自作自受地被有私仇的同伙给揭发了。
这可好，还没来得及用刑审问，潘菘这货便没了隐瞒的退路，只剩下坦白从严，包庇问斩这一条路可走。
否则等官府顺着同伙给的线索证据确凿后，给他加个“狡辩脱罪，耽误办案，藐视律法”的重罪，到时潘菘才是真的难逃一死。
按施捕头的说法，潘菘如今数罪并罚，最低也是刺字流放。
黎宝孙助纣为虐，仗二十流百里服役。
刘麻无意中给黎宝孙透露了本地富家女子的信息，但因其并不知情也没酿成大错，故仗十板关半月以作警告。
原本是惦记着少东家许诺赌坊管事才顺便泄愤，如今升职加薪没了不说，大呼倒霉的刘麻吃了那重点关照的十板子，没个一两月别想利索行走，加上牢饭吃的苦头，他得有段时间不能蹦出来碍眼了。
苏无倦吃了这飞来之瓜，惊得忘了说户籍的事便告别走人。
回书院见了简游光他们，他无私地分享了这个好瓜。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座几人震惊听完，纷纷露出了满意的吃瓜笑容。
欢声笑语中，苏无倦被喊了出去。
见到来人，他的嘴角再次上扬。
“阿术先生突然造访，”苏无倦音容带笑，启唇轻问，“可是犬子不听郎话？”
荀择术不解其侃也懒得搭话，伸手亮出两本书，他神情平淡地说：“幸不辱命，还请校验。”
苏无倦接过书本翻了翻，随即合书笑道：“荀夫子出手，自是万无一失。”
不用返工，荀择术颔首示意，干脆地转身离去。
苏无倦摸着下巴望着人远去的背影啧啧两声，随后将东西交给领命照顾他上学的奉书，让他把书本收好别被旁人看见。
散学后，奉书带着书回府，苏无倦则跟着狐朋转场，体验一番新鲜的正式庆祝。
袖挥挥，笑轻轻，夜风中的花朵看过来——
“霍公子好久不见，可是今个春风入门了？”
“今天带朋友来长长见识。”霍子空抬扇轻推门口的红纱女子，将羞红了脸的林赋从温香软玉中解救出来，“让你们楼主把最新的那套搬出来亮亮，让我的挚友们好好开开眼。”
闻讯赶来的春风楼主接过霍子空随手丢过来的金锭，领着人往二楼雅间走：“霍公子放心，姑娘们个个绝色，包管按你们乐意的来！”
春风楼不同于南风楼，楼中男女哥儿都有，一楼所见虽尽是些衣裳轻薄看似轻浮之人，可春风楼是实打实的艺绝清馆。
私下你情我愿的皮肉买卖不算，台面上全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技术美人。
这技术，既有高雅的琴棋书画，也有不入流的歌舞戏曲。
苏无倦对初来乍到的辛朝夜生活十分好奇，只是之前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他先斩后奏让奉书把“同窗聚会”的理由往家一带，随即人便轻松赴宴去了。
老实人林赋也被喊了来，玩遍禹州的霍子空便收敛地只带大家来这春风楼瞧瞧。
既是庆贺，琴棋书画都太雅太静太不合时宜了。
霍子空做主，点了场异域歌舞。
莲台云雾缓慢展开，花瓣上的西域美人身着异服，赤足裸腰面覆纱，鹤颈皓腕皆佩饰。
缓步展臂间，叮咚的玉石撞击声悦人耳目。
绚丽的橙红纱衣，配着节奏相宜的箫鼓声，勾勒出一幅视听盛宴。
苏无倦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这里古色古香没经过科技侵染的古舞，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歌舞再美也是助兴，关键的庆贺场合中，自是少不了杯酒闲话。
就麻将赛的成功寒暄了一会后，霍子空率先歪了话题：“林兄，平日见你正正经经的，没想到见到异国美人，你也是舍不得挪眼的俗人啊！”
“初次得见，略感新奇。”林赋红着脸解释，“台上舞姬衣着奇特，忍不住，便多看了会儿。”
辛朝并未禁止对外通商，西域歌舞是去年关州将领带到玉京，献给智咏帝后才传入本国的。
城与城之间的信息流通也有差异，禹州今年才引进西域美人跳舞。
霍子空挑眉轻笑：“这有何难，等会跳完，喊她们下来，挨个让文辞你看个仔细！”
“啧啧啧，霍兄此言差矣。”苏无倦义正辞严，“林兄岂是那般庸俗之人！”
在林赋感激的目光中，苏无倦似笑非笑地接着说：“咱们林公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给嫂夫人买衣服了！”
霍子空疑惑愣神恍悟道：“闺房之乐，是我眼浅了！”
“文辞若是有意，改天带嫂夫人来我衣铺，我让衣娘免费给你们做一件！”
“一件有何意思，你和嫂夫人一人一件，让衣娘给你们做套夫妻装！”苏无倦豪气道，“钱我和简游光出了！就当感谢你的友情价！”
棋牌室的白米能卖那么便宜，多亏了粮商家出生的林赋给他们内部低价，这才让他们降低了餐盒成本。
好不容易找到插入正题的机会，简游光立马附和：“没错！为了庆祝麻将赛的成功，钱我出了！”
霍子空好笑道：“你们争着给钱，我也没有不赚的道理，二位虽未娶妻，可家中尚有亲妹，不如再给家中小妹买件异服回去玩玩？”
所谓玩玩，自然是私底下在家穿着过过瘾，左右这等暴露之衣，良家女子是不会穿出门的。
歌舞得意夜，仍有不平人。
同一片夜空下，有人千金买一笑，有人轻脚行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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