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下的面孔抿了抿唇,抱着白虎走入了集市。
集市人来人往,因着四族与人族交往密切,奇闻异事奇珍异宝在人间流传无数,一人一虎走在街上并没有引起太多震惊,尤其这白虎如今是白团子模样,倒像抱着一只小狗。
只是这小狗通体雪白,眼睛又圆又灵,抱着小狗的公子虽遮着脸,但身形苗条,风姿绰约,走过路过引得不少侧目。
黑夜如织,更显各色彩灯辉煌。人群熙攘,但往来分明,右边顺流进集市,左边逆流出集市。玄泽抱着望玉顺着人群走。路的中间有一些杂耍正在表演,喷火的,碎大石的,唱戏的,好生热闹。人群中还有不少带着异形面具的。九洲至四方,降伏妖兽不少,妖兽在祸患人间之前就被神斩于剑之下,因此对于妖兽除了畏惧之外,人族还多了一丝好奇,关于妖兽的传闻也被人津津乐道,根据传闻还制作了不少面具。
玄泽带着白帷帽在人群不仅没有格格不入,倒显得出尘。
一路上琳琅满目,让人,哦不,让虎眼花缭乱。望玉瞧着又好奇又兴奋。
突然一个小石子砸到了望玉身上,望玉嗷了一声,玄泽回头,看着四五个小孩正看着他。
玄泽不解:“你们干什么?”
玄泽好像有点生气,望玉看了看玄泽,又看了看小孩。
一个小女孩答:“大哥哥…我们只是想…看看小狗。”
玄泽也逛得专注,一时间没注意到身后跟了好几个小屁孩,而且已经叫了他们好几声了。
玄泽问望玉可以吗。望玉点点头。
玄泽离开人群,在路边找了一个石墩子,自己坐下,然后放下了望玉。
得到同意,小孩子一起围了上来,将望玉围在中间。
“好白的小狗啊。”
“好可爱。”
“胖嘟嘟。”
望玉想说自己是老虎,他虽开了灵智,但并不会说话,动物得修炼成妖,才有机会化人形,说人话。
望玉不断仰头,又伸展身体,自以为一展老虎雄风。
“好可爱,它还会跳舞。”
“就是有点笨笨的。”
一群小孩反而看乐了。
望玉受挫,心想我原来的样子,说出来能吓死你们。
玄泽笑了,对着小孩张嘴就来:“他可不是普通小狗,别看他长得无害,实际在山上称霸称王,我捉它费了好一番功夫。”
“真的吗?”
“哇好厉害。”
“哥哥好厉害。”
望玉很是受用,又仰着头,装模作样走了好几步。
玩了一阵,小女孩从口袋拿出了麦芽糖递给玄泽:“谢谢哥哥。”
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小白团子不似常见的狗,昂首阔步又灵气,都想上来一看,见着小女孩递给了白衣公子一件东西,好像是钱,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来集市动物表演的,顿时围上来不少人,望玉头上身上被不少手摸了,玄泽衣服兜里袖里被塞了不少零钱。
虽然不像法坛那次那么窒息,玄泽还是被热情压得不知所措,抱着望玉跑出去老远。
到了集市深处,远离中心的热闹场,透气了不少。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望玉还有点呆呆的,玄泽拍了拍望玉的脑袋说:“你还真是个宝贝。”
玄泽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零钱,说“这都是你赚的辛苦钱,给你买点东西带回神宫。”
望玉看着玄泽在一个个小摊前挑挑拣拣,最终拿了大包小包回了神宫。
重新回到福顶台,石桌上摆了不少物件。玄泽并没将望玉变回来,望玉急得团团转。
玄泽笑道:“别急别急,马上就把你变回来。”
望玉从一众物件里拿出一个红色小披肩,荷叶领边上镶了一圈白色毛边,前面挂了两个白色毛球,玄泽给望玉套上后又开始组装灯笼。竹编油纸灯笼,组好框架糊上油纸就做好了。
玄泽拿起画笔,照着望玉的样子往油纸上画画,好像在对望玉说,又好像在自说自话:“人智是最不可估量的力量。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只是以前他们不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自以为是帮助他们,看起来让他们过得更轻松,其实减轻了他们的努力,也消磨了他们的意志,那才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
玄泽说这话,说得又欣慰又寂寥。
望玉听这话,听得只想抱抱玄泽。
“画好了,送给你。”玄泽将灯笼放到望玉身边,油纸灯上的小白虎和望玉一模一样,穿着圆球荷叶领,就像集市里年画上面的年兽,俏皮又可爱。
“有你陪我真好。”玄泽捧着望玉的脸说。
望玉想说他也觉得很好,但他开不了口。
想说话。一个小小的想法第一次在望玉脑中形成。他也有很多话想和玄泽说。
但他没法说话,他用爪子轻轻在玄泽手上描了个数字。
“100?你想陪我一百年?一百年太短了吧,我都已经一千多岁了。”
望玉听着,又往后面画了好几个0,画到超出了玄泽的手背。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斗转星移,在神宫的每一天是重复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单调。
但一个人过是孤独,两个人一起就变得有意义。
五年过去了,不过是神仙日子里的眨眼一瞬,但对白虎而言却是小半生,他都成年了。
玄泽看着望玉成长的同时,也从他的体内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天晚上,玄泽看着望玉又大了两倍的体型发愁,望玉还是小团子的时候,玄泽还能抱着望玉睡,现在望玉一只虎就可以占去整个床。
玄泽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脸,说:“领你回来那天,我就看过了你身上并无妖气,不是天生的妖,只是一只普通白虎。这神宫神气充沛、灵力纯净,更不可能助你成妖。但你身上确实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不是妖气、也不像神力,到底是什么呢?”
望玉趴在地上,只抬眼看着玄泽,自从体型变大后,玄泽就不让他上床睡,他只能趴在床边上。
望玉从来不藏心思,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玄泽安慰道:“我也想抱着你睡,可你体内的力量在和神力对抗,我再施法把你变小,怕会伤了你。”
望玉听不进去玄泽后面说的话,只听到玄泽说想抱着他睡,他敞开肚皮,示意玄泽可以睡他肚子上。望玉不是第一次这样示意了,但这姿势,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玄泽很久没体会过,他觉得别扭。
玄泽刚想开口解释一番,就收到杏林传信。
“淮海深处有异动,有海溢之势。”
玄淮化水之后,杏林初代青女自愿化森林,守在东边淮海海岸,因此若淮海有异动,杏林一族首先知晓。
寻常海溢不必劳烦玄泽,有青女森林在,海水漫不到人族生活的地界。
玄泽二话不说,从床上起身,拍了拍望玉的头说:“我去淮海看看,在神宫等我,别乱跑。”
望玉看着玄泽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玄泽到淮海边界的时候,看到海边已经站着杏林长老和几个杏林弟子。
第三代杏林长老唤觉翁,百年前力排众议开放族人与人族通婚,壮大了杏林族,在人族也颇有威望,被尊称翁老。
觉翁和众杏林弟子朝玄泽作揖:“玄泽神万安。”
玄泽问:“不必拘礼。此次海溢有何蹊跷,长老竟亲自来了?”
觉翁答:“寻常海溢有天象预兆,或是地运起伏,但此次天无异相,地运亨通,凭空在淮海深处卷起了风浪。有杏林弟子前往查探,只见淮海中心冒出了一个大漩涡,像在无穷无尽地吸收海水,而且他们还在漩涡中,看到了书中描述的……”
玄泽问:“书中描述的什么?”
觉翁靠近玄泽一步,低声说:“千年前降世的恶鬼。”
玄泽眉头一皱:“不可能,恶鬼早已被压至地界之下,在这四千米地界无法存活。我先去看看,你们回去莫要乱说。”
玄泽靠近淮海中心,发现前方乌云密布,暴雨如帘,像隔开的阴阳两界。
此处看起来像书中所说恶鬼降世,天地化为黑暗的景象,但真正经历过恶鬼的才知道,此处不及当时的万分之一。
玄泽孤身闯入雨帘,丝毫不把这点风雨放在眼里。雨帘之后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不见日光,独留雷电轰鸣。玄泽低头看到了杏林弟子所说的漩涡。漩涡巨大,有吞噬万物的气势,海水中还冒着黑气,也难怪没见过世面的杏林弟子会觉得像恶鬼降世。
玄泽布下法阵,雷电与风雨瞬间消弭,波涛汹涌的漩涡被压在法阵下。他继而收剑,跳入海中。
玄泽没来过淮海,只在远处看过。他不敢来。望着淮海的时候他时常在想,如果是他的话,是不是要叫泽海。他常想千年前他的降生,其实是不是天地预知了未来的灾祸,又让一个水系之子出生,他其实是玄淮活下去的机会。
但没人告诉他,天地不会,玄淮也不会。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太上隐者《答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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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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