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苏更阑吃了个闭门羹。夜里灰溜溜回到驿馆后，四人围坐一圈复盘。
小津先汇报道：“寂声楼已风平浪静，被安插的细作全都处理干净了。”
宁谦猛吞了一口肉，“我安抚了聋哑人一整天，幸好跟大哥学过手语，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了。”
苏更阑细细咀嚼着一片翠绿小青菜，看起来有点疲乏，不说话，不表态，沉默中带着点迷惘的神态让俩小孩摸不着头脑。
“哥？”
“苏先生这是……？”小津看向赵宽，“怎么了？”
赵宽接话：“今日我们去给周家赔罪，幸好周老爷并无追究之意，收了赔罪礼便好生客气地招待了我们一顿。但棘手的是他对寂声楼有非分之想。这不，大东家正发愁该如何推拒呢。”
“非分之想？”宁谦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他想干涉寂声楼的生意？”
“是啊……”苏更阑嘴里的菜叶子嚼了百遍，再想拖延都不能拖延了，顺着喉咙咕嘟一下就咽了。
“如果直接拒绝周老爷参股，那相当于在谷城树了一个最大的敌人，未来经营势必受阻。
“可倘若应了这个交易，那若干年后，保不齐寂声楼就会脱离我们掌控。后患无穷。”
寂声楼这个招牌是非常独特鲜明的，它只针对高端客户、只招聋哑人，光这两点就足够他独树一帜。可一旦融合了其他传统经营模式，它的特色就会慢慢被稀释。
赵宽说：“周老爷话里虽只说参一股，但寂声楼的流水相比于他家产业，其实只能算得上是凤毛麟角，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把这话说出来呢？
——我猜他根本是打的吞并主意！”
先介入谷城的寂声楼，然后再慢慢渗透到京城，看似合作，实则好比榕树绞杀，或是温水煮青蛙。
“既然进退两难，那便只能开拓第三条路了。”宁谦撑着下巴。
小津说：“知易行难，这第三条路如何找呢？”
既不能与周家撕破脸，又不能让他插手自家生意，而且得尽快了解此事，否则会耽搁北上进程。
“......”
这顿饭吃下来，几人都挺沉默的。
......
到了深夜，苏更阑夜不能寐。因为有心事，所以胃里总感觉胀胀的，一种十分熟悉的窜稀预感袭来，他就毫不犹豫地找茅厕去了。
左边隔壁住着赵宽，右边小津和宁谦同住一屋。
苏更阑在中间徘徊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叫醒他们了。但经过小津他们屋门口时，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那声音像猫叫。
正想凑近再偷听时，翻江倒海的感觉劝退了他。
“俩小子干嘛呢这是，不睡觉，难道过招？”
与此同时的屋内，僵硬静止的两人此前还真在过招。
小津自认腿伤好的差不多，希望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所以要求宁谦出招，自己尽量反击；但宁谦不敢真下手，招式总是留有余地，这对于一根筋的小津而言就和嘲讽无异。
两人一来二去地就小吵了一架，然后互相扭打，接着滚到地上去了。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又贴的极其近，热腾腾的温度和野马似的喘息，他们一上一下，目光碰撞......
先是小津口干舌燥，后是宁谦脸红心跳。
不知怎么的，那两张嘴唇就......
苏更阑停到他们门前时，正是宁谦因震惊而发出嘤咛声的一瞬间，也就是苏更阑听到酷似猫叫的声音。
门外的脚步一走，宁谦便大力把伏在自己身上的小津给推开了，“死侍卫你干什么？！”
“我，”小津显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笨拙而无措，但看向宁谦的目光却十分坚毅，“对不住你。”
宁谦简直要气炸了，“混账！就应该把你那鼓胀的第三条腿给废掉！”
小津尴尬垂眼，“......”然后又默默抬起头，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发起承诺：“我，我会对你负责的！就像将军对苏先生那样！”
“狗屁！啊啊——！！！”宁谦尖叫但却不敢太大声，十分里有九分都是崩溃，还有一分是想把小津给杀掉的杀人之心，“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那个姓万的都不是什么好货！什么叫将军对苏先生那样？啊？我大哥冰清玉洁哪容得了......”语速越来越慢，宁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不可置信地瞪着小津。
酣畅淋漓地清空肠胃后，苏更阑左脚发麻膝盖发软，他快乐而坚强地撑着木梯扶手走到二层，正准备打开自己屋门时，隔壁却传来一声惊天泣地的悲怆哭声。
正疑惑间，门板被“嘭！”地一声撞裂，他眼睁睁看着小津被踹了出来。
小津几乎没有还手，被撵出门时好像还在安慰宁谦“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空气尴尬地静止了，因为小津和苏更阑主仆俩人对视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苏更阑根本控制不住表情，内心有个猜测呼之欲出，但他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相比之下，小津就显得坦荡许多，干脆面对苏更阑鼓足勇气说：“苏先生，我...我要给你家下聘！”
啊......嘭！
苏更阑脑海里炸出来一朵蘑菇云，炸的神魂颠倒。脚下一软，“咚”地一声坐地上了。
幸好这座驿馆被财大气粗的苏东家给直接包场了，否则今晚拆门出柜这么大动静，绝对会扰到其他客人不得安宁。但赵宽睡的像死猪，呼噜声震天响，这让苏更阑十分羡慕。
妈的...他恨自己今晚干嘛要拉肚子？
真是绝了。
尴尬，三个人极其尴尬地坐在驿馆后院的山水小亭中。
苏更阑故意端着架子，心虚但强撑，以长辈做派双手环胸，“聘礼这事......”
话没说完就被宁谦打断，“哥，你是不是跟姓万的好上了？！”
苏更阑一惊，“你反了天了？居然敢质问你哥？”
宁谦越想越伤心，“老爹不要我了，现在就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我！”
“我要。”小津耿直插嘴，但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苏更阑赶紧说“你闭嘴！”，宁谦崩溃大吼“谁稀罕你！”，于是小津非常恭顺的不吭声了。
整个食物链现在非常明晰，站在顶端的苏更阑忽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都平复一下心情，老实交代，你俩暗度陈仓多久了？”
宁谦疯狂反驳：“我没有，我才不是，我......”
“很久了。”小津从不撒谎。
宁谦差点晕过去。
苏更阑没憋住差点笑出来，他忍住，继续问：“先搁置争议哈，二位往后有什么打算？”
宁谦虚弱道：“先帮大哥把寂声楼经营好，再把学堂建起来，你还想开通哑市.......”
“我也一样。”小津大有不离不弃的架势。宁谦对此已经麻了，干脆闭上眼睛打坐运气，否则怕一怒之下出手让死侍卫真变成死的。
苏更阑彻底大笑出来。
“哈哈哈...太有趣了，谢谢你们啊哈哈哈......”
小津似乎很执着于聘礼这事，“苏先生，我在将军府得的月银数目您都知道；前些年来跟将军征战有功，朝廷和府上都给了不少赏赐；我平日不喝花酒不找女人，衣食住行都有师父给置办，所以几乎没有花销。”
苏更阑觉得侍卫真是可爱极了，“哦？你打算把自己半生储蓄都送给宁谦？”
宁谦还在打坐，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超脱之感。
小津点点头，“如果他不嫌弃，那我就都给他。”
“噗嗤！”苏更阑又笑了，“你还真是把你家将军学的入木三分，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一个个都是恋爱脑。”
“何为恋？爱脑？”小津表示不懂。
“哎，那我问你，若是日后宁谦要继续浪迹天涯当大侠，而我身边也暂时缺个近身侍卫，那你是选择陪他一起游历人间？还是选择留在先生我身边尽忠职守呢？”苏更阑很坏地故意刁难。
这时，宁谦倒是睁开了眼，看好戏般注视着小津。
以小津的极简脑回路，他肯定无法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圆滑答案。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开口答话，而是认真思考，再认真回望他们兄弟，“我选宁谦。”
苏更阑微微一挑眉，而宁谦怔住，完全没料到这傻子居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哥，“你犯什么蠢？”
“苏先生有自力更生和逆风翻盘的本事，还有将军守护在他身后，不缺我一个侍卫保驾。”宁谦逼方才更认真，“你只有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但不再像最初那般尴尬，而是充满了温情氛围。
苏更阑轻啧一声，居然有点感动。
他起身，“小津，打明儿起教我一些防身术吧，这是咱俩的约定，履约结束后再追随我家小弟也不迟嘛。”
“是！”
“宁谦，你说要陪我把学堂建起来......”他忽然顿住，脑海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灵光——
学堂！
苏更阑惊喜道：“我知道怎么解决周老爷给出的参股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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