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禾的话音落下，像最后一颗铆钉，死死钉住了她们关系即将终结的棺盖。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高铁钢轮碾压轨道的规律声响，冰冷而重复，仿佛在为一段感情读秒。
窗外的夕阳正进行着最后一场盛大而凄美的燃烧，血红色的光芒泼洒进来，将陈青的侧脸映照得如同雕塑，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写满了正在承受的巨大内部风暴。
沈疏禾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鼓噪，她看着陈青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她死死抿住、失去血色的嘴唇，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陈青缓缓地抬起头。
那一刻，沈疏禾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翻江倒海般的痛楚，那痛楚如此汹涌，几乎要冲破她惯常的冷静自持。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水光积聚，但她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将那股泪意逼退，只留下一种被剧烈情绪冲刷后的、近乎破碎的清明。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沈疏禾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背上。
她的指尖甚至在微微发抖，但那动作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安抚的力度。
“疏禾，”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看着我。”
沈疏禾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那是IED。”
陈青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清晰，仿佛每个字都滚烫，“是你十七岁那年，在心里埋下的种子。它现在终于破土了……你不能亲手掐灭它。”
“我可以不去！”沈疏禾激动地反驳，泪水汹涌，“我现在有了你，这比……”
“不。”陈青轻轻打断她，声音温柔却带着令人绝望的理性。
她冰凉颤抖的指尖珍惜地擦去沈疏禾脸上的泪，“正是因为我，你才更必须去。”
她凝视着沈疏禾，目光深邃痛苦，却闪烁着一种名为“牺牲”的光芒：“如果我们在一起的代价是让你放弃IED，那这份感情会变成一根毒刺，扎在我们两个人心里，迟早会毁了一切。”
“我不会怨恨你！永远不会！”沈疏禾绝望地抓住她的手腕。
“你会。”陈青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带着悲悯的了然，“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你本该去的方向。”
她反手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了一下沈疏禾的手，那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灌注进去。
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无尽的空虚。
陈青红透的眼眶里那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完全守住，蓄满了眼眶，将落未落。
她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带着明显的哽咽。
“我们……”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撕扯出来，“就到这里吧。”
沈疏禾猛地瞪大眼睛，瞳孔里写满了毁灭性的痛苦。
“这三天的时光……”陈青的声音飘忽而遥远，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怅惘，“原本就是……我们偷来的。现在，时间到了，该还回去了。”
她甚至试图弯起嘴角，那笑容苍白脆弱得让人心碎：“回到我们……最熟悉、也最得心应手的位置上去。”
列车广播冰冷地响起，提示终点站即将到达。
陈青像是被惊醒，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因为过快而显得有些踉跄。她拿起行李，手指紧紧攥着拉杆，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
她站在原地，深深地、贪婪地看了沈疏禾最后一眼。
那目光里是无尽的爱意、不舍、痛楚，最终都沉淀为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的决绝。
“沈疏禾，”她叫着她的全名，声音轻得像叹息，“保重。”
这不是“再见”，而是“告别”。
说完，她毅然转身，步伐仓促而狼狈，仿佛多停留一秒，理智就会彻底崩盘。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径直汇入下车的人流，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在站台灯光下，显得无比孤绝，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沈疏禾瘫软在冰冷的座椅上，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陷落。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三天极致的甜蜜，不过是命运借给她们的短暂幻觉。
现在，梦醒了，债还了，她们之间，也彻底两清了。
列车彻底停稳，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车厢空荡。
只剩下她，和窗外一座庞大而陌生的、再也没有那个人的城市。
偷来的时光，终究要还。
而她们，也终于退回了那条早已划定的、名为“朋友”的界限之后，再也不敢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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