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度还以为萧遥指的是红线,因为红线的男装其实很容易识破,没有喉结,且有耳洞,不显山不露水,一下子赢了柳度。
跟这姑娘比起来,温兰殊的策略就显得愚笨,因为总想着多匹马齐头并进,反而容易被一网打尽,也因此输了两局,连香囊都赔进去了。反而是这姑娘,学会了柳度一贯的方法,轻车熟路,极为上道。
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竟然救了温兰殊,换谁都会更在意姑娘吧?
“这姑娘玩的时候一心投入,竟然短时间就参悟了樗蒲的玩法,有意思。”柳度摩挲着下巴,“有这等慧心,实属难得。”
萧遥坐起,一条腿曲在甲板上,另一条腿则耷拉下来,手搭着曲起的那条腿,还提了一坛剑南春,“我说温兰殊。”
意料之外,柳度眉头一皱,“你对他倒是很上心。”
“有么?”
“你们不是分属两党,一般说来见面水火不容才对,怎的你这么关心他?萧长遐,你看他的背影已经快一炷香了,他们已经上岸,不必再看了。”柳度叹了口气,“你之前很少注意谁,怎么,他得罪你了?”
“没有。”萧遥饮了碗酒,“事实上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还没到得罪的地步。”
“那你想害他?”
萧遥:“……”
“你不能用结果推断我的目的嘛。”萧遥打着太极,“更何况,我没必要害他,他没影响我,又或者说,他要是想害我,吹个枕头风就行,我估计早就滚回西川了。”
“他可是陛下身边最重要的人,你小心点吧。”
萧遥摇了摇头,“重要?没有爵位也没有执掌权柄,温氏只有几句话和表面的依赖罢了。”
“陛下心里想什么,咱们怎么知道。”柳度眉眼疏朗,“财帛度支在韩相手中,你们一派执掌整个西川和江南的转运,当年……温少卿也写过洋洋洒洒万言长疏,我还有所耳闻。”
柳度所说正是温兰殊少年中举的佳话,彼时温兰殊才十八岁,本朝二十岁以下中举者寥若晨星,以往顶多也是二十岁,所以很多人都说主考官给温兰殊走了后门。
萧遥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废话,本朝科举不糊名,谁写的一目了然,谁不是走后门行卷?
而温兰殊的卷子也在之后名播京师,被选入太学策论的范文里,也算是有效回击了这种传闻。
惊才绝艳,扬名立万,是十八岁的温兰殊。
萧遥看过那篇文章,他觉得第七已经是避让了,要是让他来,高低给个第一。
“你那时候才十三岁吧?”萧遥坐起,将斗笠放在一边,“对他已经有印象了?”
柳度喝了口酒,指关节在桌面上叩了叩,另一手支着太阳穴,面无表情,“京师不缺这种士子,每年都有,雁塔题名,曲江赏花,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温公子只是其中一个,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倒是那个姑娘……”
萧遥清咳了声,“我觉得他还是不一样的。”
柳度将棋盘摆好,转变语锋,“是啊,挺达观的,我要是他,早就每日伤春悲秋赋诗出集子了。”
两个人各说各话,萧遥坐到对面,“来一局?”
“那我可玩不过你,你的樗蒲在西川远近闻名,温秀川都不一定玩得过你。”柳度调侃道。
“你不是不在乎嘛,来玩一局,彩头我定,我就要那个香囊,至于我这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柳度啧了一声,其实他也并不是多喜欢这枚香囊,刚刚也只是玩笑话,逗一逗那小姑娘罢了,“什么都可以?那你允我一件事好了,以后我若是冷不防遇见什么变故,帮我一把就好。”
萧遥眼看柳度将香囊放在桌案一角,他其实和柳度没什么交情,今晚纯粹是偶遇,两个人权且排遣寂寞。
帮柳度也不是不行,柳氏从不站队,自柳度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就这样了。世袭罔替的封爵,和芝兰玉树的门庭,都是柳氏荣宠不衰的本钱。
现在的柳氏比之开国起已经有些没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名誉在外,不可小觑。
至少跟萧遥比起来还是高了一大截。萧遥本家是兰陵萧氏,因百年前政斗一朝失势,全赖身为西川节度使的舅舅令狐镇才能有一席之地。
说来还算巧,本朝立国之初,斗得如火如荼的恰恰是兰陵萧和河东柳,不过二者如今坐看潮起潮落,你方唱罢我登场,便没了当初的针锋相对,只剩下了淡然。
时间让过往的仇敌同乘一船,樗蒲作乐,池水依旧清澈,石鲸屹立不倒,不变的或许也就只有清风明月,风景形胜了。
萧遥随意提了一嘴,“你帮我,我帮你,应该的。我倒是没想到,小郡公你心这么大。”
“这有什么的。”柳度趁萧遥摆盘的时候,偷偷往温兰殊和红线离去的方向望了眼。
那小姑娘,还真不简单。
·
红线从池边回来后嚷嚷着饿,温兰殊拗不过她,女儿节,还是得对女儿家好点儿,“那你吃什么?”
“我要吃胡麻饼,水煮鱼,蒜末葵菜,春饼,羊肉枝杖。”红线想了会儿,认真说道,“你说今天乞巧,都依我的。”
温兰殊:“……”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过饥荒,红线尤其能吃,有时候比温兰殊还能吃。
“大馋丫头,你这么能吃,也就我脾气好给你买东西吃,换了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估计就把你扔了。”温兰殊进锦宴楼点完菜,和红线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要不是我刚刚给你把钱要回来,你现在连点菜钱都没有呢。”红线抱着双臂,大大咧咧坐下。
她野惯了,在旁人眼里这是极为逾矩的话。好在温兰殊并不在意,从不会用规矩来束缚他身边的小婢女。
温兰殊依旧是笑嘻嘻的,“哦那是呢,我家红线真厉害。”
突然红线煞有介事,“公子,我想好了,我不喜欢柳度了。”
温兰殊:“?”
眼看温兰殊就快惊掉下巴了,红线解释道:“他对你不好,仗着自己会玩樗蒲,就让你输了那么多钱,我不喜欢对你不好的人,所以我不喜欢他。”
“啊?”温兰殊还在仔细思考,“不是,什么?”
“他那么有钱还贪图你的钱,还不给你香囊,坏死了,以后我要是跟他相处,他反过来借着我的机会坑你,就不好了!我决定了,我不会再理他,公子,我们离他远点!”
温兰殊:“……”
“那什么,红红啊,不是他坏,是我赌技不好,人家赢了,这无可厚非,而且你不是之后又赢回来了嘛,这样说起来,你比他更坏诶。”温兰殊试图解释。
“我已经决定了,公子,不用劝我。”红线眼神坚定,坚定到就算饥肠辘辘也不动筷去夹眼前的水煮鱼。
温兰殊哭笑不得,这丫头还死犟,“没事,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男人海了去了,总能找到对我们红线好,我们红线也喜欢的。”
红线得到了主君的支持,于是动筷闷头干饭,认真地点了点头,“还要对你好,不能骗你,不能戏弄你。”
温兰殊噗嗤一笑,往红线碗里夹了个春卷,“为什么?”
“因为你是公子,你对我很好,我不允许有人对你不好。”
红线秉性纯良,也正是如此,看了两遍樗蒲就大体明白该怎么玩。
心思集合于一处,万变不离其宗,在这方面温兰殊不如她。
“这样的话你就不能找有钱人了,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
“你是好东西。”
“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
主仆二人回到家,已经是筋疲力尽。斜月沉沉,四下蝈蝈儿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叫声此起彼伏。
“啊呀今天出来的时候没跟何老说,他不会忘了给我收书吧?”温兰殊忽然清醒,“更深露重,要是不收回来今天就白晒了。”
他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自两遍游廊到了院中,刚巧看见原本鱼鳞状摆在地上的书尽数被收了起来,整整齐齐摞在院中的梨树和蜀葵旁。
何老在一边分类目收藏,几个婢女仆役一起帮着忙,但他们并不识字,是怎么做到分类的呢?
这时后院过来一个少年,温兰殊一看便知是卢家的卢英时。
按照辈分,对方要喊自己一声表叔。
二人之前逢年过节会看到,小男孩长得快,过段时间不见那个子就窜老高,已经到温兰殊下巴那里了。
温兰殊不出声,负手就这么看着。
卢英时指挥着几个人搬书,自己也搬起来,花花绿绿的绢帛囊着一卷又一卷的书,堆了好几个小山。若非卢英时,温兰殊自己回来光分类估计就要分半天。
坐享其成的感觉自然不错,温兰殊掩面笑了笑,等红线想上前提醒的时候将红线拦住,“别。”
跟同龄郎君比起来,卢英时说话总是瓮声瓮气的,包括使唤奴仆的时候,言语也温和无比,不厌其烦,不会因为说好几遍奴仆才会听懂而气恼。
有个小奴婢抬头看见了温兰殊,立马拉了拉卢英时的衣袖。卢英时一抬头,瞬间变了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这年十五岁,温兰殊在他这个年纪还有三年就中第。秉着拜访前辈兼面对楷范的心态,他心脏咚咚狂跳,深呼吸片刻,抬起脚走了过去。
他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袍摆,原本熨平的衣料被揉皱了也不在意,满眼只有冲自己打招呼的恍若散发着光芒的温兰殊,结果一个没注意,脚尖磕上翘起的石板——
忽然他感觉上半身失去控制往前飘飞与此同时脚像是被吸在地上一样死死绞住,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结果整个人啪唧一下摔倒在地……
卢英时恨不得地上裂开个缝,掉进去算了。
柳度:#萧遥 色令智昏
萧遥:卢英时你怎么离我老婆那么近还一直看我老婆,你自己没老婆吗就一直看看看?
卢英时:有没有天理了,您贵庚几何啊?我这个年纪正是追星的年纪,你知不知道崇文馆的温少卿同人图和同款挎包卖得多好,据说带了就能考第一呢!
温兰殊:我需要静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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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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