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狼狈间,门被轻轻推开,嬷嬷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
“姑娘醒着呐?”嬷嬷笑得慈和,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这是将军特意让小厨房煮的避暑汤,加了些薄荷和莲子,说是给姑娘败败暑气。”
苏云晚看着那碗碧清的汤,里面浮着几粒剥好的莲子,汤色透亮,确实清爽。
她指尖还在发烫,闻言唇角上扬:“多谢嬷嬷。”
嬷嬷笑着说:“夏苁姑娘已经被将军送回尚书府了,让她等您醒了就来接您。”
苏云晚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到嬷嬷身上,她又问,“怎么是您来送?不留在屋里照看阿念吗?”
嬷嬷放下汤碗,顺手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溅在袖口的水渍,笑道:“阿念刚睡沉了,一时醒不了。府里女婢本就少,大多是侍卫和粗使的婆子,平日里各司其职,难得有闲空。”
“老奴原是城外庄子上的人,前不久将军把阿念接回府,说小姑娘得有个细心人照看,才把老奴招进来的。”
苏云晚这才恍然。难怪将军府总透着一股冷清,连个端茶送水的丫鬟都少见,想来沈涧之平日里与侍卫、下属打交道惯了,不喜欢女子伺候。
他那样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连打理内院的心思都没有。她点了点头,拿起汤匙舀了口汤。
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带着薄荷的微苦,确实解腻。
只是喝了两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起现代冰镇的气泡水,这避暑汤虽清爽,但似乎少了些酣畅的凉意。
她放下汤匙,看着嬷嬷收拾茶杯的背影,忽然心念一动,开口问道:“嬷嬷,您识得字吗?”
嬷嬷闻言笑道:“年轻时在庄子上跟着账房先生学过几个字,寻常的字还是认得的。”
“那正好。”苏云晚眼睛亮了亮,让嬷嬷把窗边的纸笔拿来。
她将纸铺平,道,“我想起两种解暑的法子,比这避暑汤更爽口些,您帮我写下来,回头让厨房试着煮煮?让大家都尝尝?。”
嬷嬷应下。
“一种是酸梅汤,用乌梅、山楂、陈皮煮,加些冰糖,放凉了喝;另一种是薄荷蜜水,新鲜薄荷捣碎了,用蜜水泡着,放在井里镇一镇,喝着沁凉。”
她边说边比划,眼睛里闪着点怀念。以前夏天,冰箱里总囤着冰镇可乐,一口下去,浑身的暑气都散了。
唉,她有点想喝奶茶了。
嬷嬷听得认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乌梅、薄荷……这些府里的小厨房应该都有。”
她笑着蘸了蘸墨,“姑娘说,老奴记着。”
“麻烦嬷嬷了。”苏云晚接过写好的纸,仔细看了看,叠好递给嬷嬷。
“哎,好。”嬷嬷接过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袖袋,又看了眼那碗避暑汤,“姑娘再多喝点?”
“好。”苏云晚笑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叶,筛下满地晃动的光斑。
苏云晚在榻上歇了半个时辰,起身时只觉得浑身轻快了许多,额头的烫意也散了,想来是那碗避暑汤起了作用。
大姐和二姐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她与数据线本就只是合作查案的关系,如今身体大好,再待下去反倒不妥。
只是,总归受了人家的照拂,道谢是该有的礼数。
苏云晚推开房门,守在院外的两个侍卫见她出来,立刻挺直了脊背,拱手行礼:“苏三小姐。”
他们的态度恭敬得很,可苏云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的眼神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她微微蹙眉,却也没多想。将军府的侍卫大抵是见惯了肃杀,突然来了位外府小姐,好奇也正常。
苏云晚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廊下的风带着草木清气,吹散了倦意。
转过月亮门时,远远望见前面的亭子里坐了两个人,玄色衣袍的沈涧之,对面的女子穿了身绯红衣裙,是赵灵溪。
两人似乎在说话,赵灵溪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艳。
苏云晚的脚步顿住了。
恰在这时,有两个侍卫端着棋盘棋子从另一侧廊下过来,看方向是要往亭子里去。
苏云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假山洞里一躲。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是来道谢的,撞见了打声招呼便是,偏生就想先避一避。
躲进去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苏云晚啊苏云晚,你躲什么?!
亭子里的沈涧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眼往这边扫了一下,随即对着那两个侍卫摆了摆手,做了个“别过来”的手势。
两个侍卫愣了愣,立刻会意,捧着棋盘在游廊尽头停下,躬身退后了几步,站在原地候着。
离得近了,他们的对话便飘了过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音量,刚好能让假山里的苏云晚听清楚。
“你说……承安郡主对咱们将军,是不是真有意思?”左边的侍卫挠了挠头,眼睛瞟着亭子里的动静。
右边的侍卫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我瞧着像!你想啊,郡主是宁侯府的嫡女,身份尊贵,京里多少公子盯着?偏她总往咱们将军府跑,不是送伤药就是约下棋,若没意思,犯得着这么费心?”
“也是。”左边的侍卫咂咂嘴,“再说咱们将军,那性子冷得像冰块,除了军务,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就对郡主,还能多说两句话,换了旁人,早被他瞪回去了。”
苏云晚在花架后听得眼皮跳了跳,这是……在说沈涧之和赵灵溪的八卦?
正想着,就听右边的侍卫话锋一转,忽然提了她:“那……刚刚来的苏三小姐呢?将军对她不也挺特别的?又是救又是请大夫的……”
苏云晚的心莫名提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这都能扯到她身上?
“那可说不准。”左边的侍卫撇撇嘴,“将军许是看她弱不禁风,顺手帮了几把?毕竟是尚书府的小姐,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笃定:“依我看,还是郡主更配将军。你想啊,郡主能文能武,俩人站在一块儿,那才叫般配。苏三小姐呢?瞧着是个娇弱的,风一吹就倒,哪能跟将军共进退?”
话刚说完,就看见沈涧之招手让他们过来。
啧!
等两人走开,假山里的苏云晚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什么叫风一吹就倒?她刚才还能自己从榻上爬起来呢!
这侍卫倒是会看般配,合着女子的价值,就是能不能跟男人共进退?
她正腹诽着,忽然听见亭子里传来沈涧之的声音:“棋落定了。”
赵灵溪“哎呀”一声,像是输了棋,笑着推乱棋盘:“不算不算,重来!”
苏云晚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
道谢不道谢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再听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冲出去跟那两个侍卫理论。
她转身,轻手轻脚地往回走,打算从侧门出府。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望了眼亭子:
沈涧之低头收拾棋子,赵灵溪凑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他没应声,也没躲开。
般配吗?
苏云晚挑了挑眉,转身加快了脚步。
管他配不配,她还是赶紧回尚书府,省得在这里听人说她坏话!
将军府门口——
夏苁踮着脚来回踱步,时不时还探出头望里头张望。嘴里念念有词:“怎么还不出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忽然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苏云晚从门口出来,瞬间红了眼眶,提着裙摆就冲了过去:“小姐!您可算出来了!”
她一把攥住苏云晚的手腕,上下打量着她:“您没事吧?脸色看着好多了,没受伤吧?那将军府的人没为难您吧?”
苏云晚被她问得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中暑晕了会儿,早好了。”
夏苁这才松了口气,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方才奴婢想进去找您,门口那个叫阿涂的侍卫拦着不让,小姐您在里面……真没受委屈?”
苏云晚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瞥了眼,阿涂站在门廊下,见她看过来,连忙挺直了背,眼神有些闪躲。
苏云晚回头,道:“真没事。我们走吧。”
“哎!苏三小姐!”阿涂见她们转身要上马车,慌忙几步追了出来,又不敢拦她们只急得搓手,“您、您这就要走?得告诉主子一声啊!将军吩咐了,要……”
“不必了。”苏云晚没回头,声音清淡。
方才那两个侍卫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什么“娇弱”“不配”,听得她心里发堵,此刻连多待一刻都觉得烦躁。
她踏上马车踏板,侧过脸看阿涂,目光平静无波:“我已经好了,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想去哪里,不必旁人说了算。劳烦你转告将军,今日多谢他出手相救,这份情,苏云晚记下了。”
阿涂还想再说什么,夏苁已经护在车门前,瞪了他一眼,伸手将他往旁边拨了拨:“我们家小姐说了要走,你拦着做什么?将军若是怪罪,自有我们小姐担着!”
她说着噔噔上了马车,一把撩开车帘,扶着苏云晚坐好,又“砰”地放下帘子,动作干脆利落。
车夫见小姐上了车,扬鞭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阿涂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扬起一阵细尘,急得直跺脚。
他家将军特意吩咐过苏三小姐要是离府,得先让他知晓。这要是就这么走了,将军回头问起来,他可怎么回话?
阿涂也顾不上别的,急忙转身就往府里跑。
马车里,夏苁取了把团扇,对着苏云晚轻轻扇着。
“小姐,您别气。”她见苏云晚望着车窗外出神,以为她还在恼阿涂,“那侍卫也是奉命行事,没坏心的。”
苏云晚回过神,看着夏苁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我没气。”
她伸手接过扇子,自己扇了两下,“就是觉得,还是咱们尚书府自在些。”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尚书府里,遇到的困难她都能迎刃而解,可在将军府听到两句闲话她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果然,舌头无骨,却最能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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