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裹挟着夏末的暖意,透过纱质窗帘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那明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刘奕羲挺直脊背坐在病床边缘,指尖捏着银白色的体温计,玻璃管内的水银柱稳稳停在36.5℃的刻度上。她垂眸看着那串数字,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再抬眼时眸色已如晨露般清亮:"体温完全正常。" 话音落时,她将体温计轻轻搁在床头柜,动作里透着久病初愈的谨慎,却又带着破釜沉舟的笃定,"我今天必须出院。"
王瑛子刚从护士站领回早餐,盒装牛奶的塑料包装在掌心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用指甲划开吸管口时,眉头不自觉地蹙成川字纹,牛奶顺着吸管注入的汩汩声在沉默里格外清晰:"今早查房时张医生还说,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才能确定指标稳定......" 尾音拖得有些犹豫,目光落在好友腕间未拆的留置针上,那片透明敷贴下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紫。
她垂眸拨弄着病号服袖口的褶皱,指尖在棉布上碾出细碎的纹路,半晌才用近乎叹息的气音开口:"我是怕今天沈总又摸过来。" 那语气淡得像杯凉白开,可尾音却轻轻颤了颤,仿佛舌尖压着什么滚烫的心事。
"更怕祁祺再来。" 她忽然抬手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的耳廓泛着层薄红,"要是再让哪家娱记抓着他进出病房的镜头," 她忽然顿住话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格子纹路,"只怕明早热搜就要给我们俩编出八世纠缠的苦情戏了。"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撞在惨白的墙壁上又碎成零星的回响,她望着床头柜上那束快要蔫掉的扶郎花,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王瑛子捏着牛奶盒的手指骤然收紧,盒身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张了张嘴,可话到舌尖却被刘奕羲眼底那片拒人千里的冷光冻住。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聒噪,撞在惨白的墙壁上碎成刺耳的回响,她最终只是将吸管在牛奶盒里搅出一圈圈涟漪,塑料摩擦声在沉默里显得格外空洞。指腹摩挲着盒身凝结的水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劝慰便也跟着沉了下去,化作欲言又止的叹息卡在喉咙里。
刘奕羲已经将米白色针织衫的最后一颗纽扣系好,开始将床头柜的保温杯、病历本依次收进包里。她垂着的眼睑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棉絮:"祁祺站在聚光灯下,每个动作都有无数镜头跟着。"她忽然停住手,抬眼时睫毛上像凝着晨露,"可我不是活在镜头里的人,不能让他因为几次探病就被编出花边新闻。"
她忽然握住王瑛子捏着牛奶盒的手,指腹蹭过对方手背上的温度:"我的好瑛子," 尾音带着撒娇的尾调,却又透着不容动摇的执拗,"帮我去护士站办出院吧?再晚些查房医生该来了。"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隙在她发顶跳跃,露出病号服袖口尚未完全褪去的针孔痕迹。
王瑛子盯着好友腕间未消的针孔,喉间的叹息最终漫成无奈的轻笑:"行行行,拗不过你。" 牛奶盒被随手搁在床头柜,她摸出手机时指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拖沓的声响:"我这就给舒凯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 病房门被推开的刹那,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涌了进来,她回头时发梢扫过门框,声音掺着手机按键的脆响飘过来:"让他捎份你爱吃的粟米羹,省得你又说医院餐难吃。"
金属电梯门开合的轻响透过门板传来时,刘奕羲正将最后一本杂志塞进包里。二十分钟后的叩门声格外规律,舒凯攥着车钥匙站在门口,白衬衫袖口还沾着半片树影:"瑛子刚在楼下办手续,说你急着逃狱?" 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不锈钢表面映出窗外忽明忽暗的云影,"特意绕去巷口老店买的,热乎着。"
舒凯晃着车钥匙跨进病房,白衬衫下摆随动作扬起道弧度,眼底笑意像揉碎的晨光:"我说奕奕,别人出院都恋恋不舍,你倒好,病号服换得比脱壳还快。"他弯腰拎起背包时,指节蹭过包侧挂着的卡通挂件,"怎么着,打算回家闭关写《病榻沉思录》?"
刘奕羲将口罩绳在耳后绕了两圈,露出的眼尾仍浮着淡青色倦意:"要是被蹲守的狗仔拍到,明天头条就得是《神秘女子与顶流医院密会十八小时》。"她扶着床头柜起身时,腕间针孔在阳光下泛着粉白,"与其在这儿当活靶子,不如回家瘫沙发上当咸鱼。"
"得嘞,您这尊大佛总算挪窝。"舒凯单肩挎包的动作带起阵风,钥匙串在掌心撞出清脆声响,"今儿我既当司机又当搬运工,保证把您安全送达‘咸鱼窝’。"他侧身让出路时,白衬衫袖口的纽扣蹭过门框,"瑛子在楼下办手续,咱先去车库躲躲 —— 免得真被哪个镜头逮着,说我是‘神秘护花使者’。"
舒凯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走廊尽头走,皮鞋底在光洁的地砖上敲出规律的声响。临近电梯口时,他忽然收住脚步,指尖在裤袋里摸索了两下,掏出手机时故意放慢了半拍。背对着刘奕羲的身影微微侧转,指腹在屏幕上飞快敲击,阳光从消防通道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微勾的嘴角镀上层暖边:
——【你家那位已办妥出院,正往她窝里撤。】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叮咚响起。他将手机塞回裤袋,转身时冲王瑛子扬了扬眉骨,白衬衫领口随动作扯开一道缝隙:"情报已送达,祁大影帝这会儿该在片场转圈圈了。"
王瑛子扶着刘奕羲往电梯里走,她回头剜了眼舒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你呀 ——" 尾音拖得老长,电梯门合拢的瞬间,走廊尽头的指示牌在反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映着舒凯揣兜吹口哨的背影,像片揉进现实的轻喜剧片场。
刘奕羲垂眸盯着帆布鞋尖磨出的痕迹,口罩边缘被指尖捻得发皱,唇角却在阴影里极轻地牵了下。电梯数字从 "3" 跳到 "1" 的间隙,她余光瞥见舒凯揣在裤袋里的手指还保持着打字的弧度。
她当然知道那消息该送往何处。知道此刻某个身影,或许正借着补妆的由头躲进保姆车,助理举着剧本追在身后都来不及;知道那双总在镜头前笑得无懈可击的眼睛,此刻该弯成怎样急切的月牙。
没说破的话在齿间转了个圈,最终化作舌尖抵着上颚的轻颤。有些事就像病历本里的过敏史,不必宣之于口,却早已刻进肌理。
片场的追光灯在天花板聚成灼热的光斑,助理举着反光板的手稳如磐石,将冷白光线精准地折射到祁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导演蜷在监视器后的转椅里,橡胶鞋底蹭着地板发出吱呀声响:"各部门注意,先走一遍情绪调度。"
祁祺立在仿实木办公桌前,深灰西装的戗驳领熨帖如刃,衬得肩线笔挺如松。他垂眸望着桌面上摊开的剧本,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台历边缘,指腹在 "秋分" 二字上碾出浅浅的褶皱。
骆嘉怡正在一旁为他整理领口,眼神专注,动作细致。
"这一场镜头靠得很近,你别动,我这边压一下衬衫线。" 她低声交代,手指在他肩头轻轻一抹,随后又将一枚领针别得更挺一些。
祁祺喉结在挺括的衬衫领下轻轻滚动,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作为回应。骆嘉怡的指尖带着防静电喷雾的微凉触感,从他肩头滑至西装袖扣: "领针再偏半度 ——" 话音未落,他已微微侧颈让开更合适的角度,喉结处的青筋在皮肤下绷出细弦般的线条。场记板在远处咔嗒敲响时,他垂落的睫毛忽然颤了颤,仿佛有枚无形的针轻轻挑动了某根神经。
一旁的艾伦则捧着祁祺的手机,站在角落里等。
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一瞥——
是舒凯的微信消息。
艾伦眼神顿了一下,没点开,只将手机紧紧握好。
他知道,这种信息,不用看内容,祁哥也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
拍摄正式开始。场记板清脆的响声落下,祁祺开口时,声音已沉敛成角色独有的质感,每个咬字都带着精准的力道,情绪如绷紧的弦般稳定。镜头推近时,他眼底翻涌的复杂神色与台词严丝合缝,连指尖叩击桌面的节奏都暗合着人物的呼吸频率。
这场戏拍得异常顺畅,不到一个小时便完成了所有镜头。导演摘下监听耳机喊出 “收工” 的瞬间,打光灯的嗡鸣里扬起零星的掌声,场务们搬运器材的脚步声都透着轻快。祁祺松开领结的手指还保持着戏里的微颤,却在转身时迅速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只有鬓角渗出的细汗在面光下映出微光。
祁祺指尖揉着眉心从戏里抽离,刚踏出演播区,艾伦就快步迎上来,掌心托着手机:"哥,凯哥的消息。"
他接过手机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映出眼底未散的戏韵。点开对话框的刹那,指腹在【你家那位已办妥出院,正往她窝里撤】的字眼上停顿两秒,喉间忽然溢出声极轻的笑。那笑意先从眼尾漾开,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转瞬便在唇角凝成真实的弧度,连带着西装领结都似被这抹暖意熨得服帖了些。
他将手机塞回西裤口袋,指尖在布料外摩挲了下屏幕的轮廓,忽然转身望向场棚侧窗。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切过金属桁架,在他睫毛上投下颤动的光影,那目光穿过堆叠的器材箱,落在远处被云层半遮的天线上,温和得像浸过温水的丝绸,却又在瞳孔深处凝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收工后的暮色该是蜜糖色的吧。他默想着扯了扯领带结,助理递来的行程单还握在他手里,却在指缝间被揉出了褶皱。不需要提前让司机绕路,也不必通知经纪人行程变更,就开那辆从未出现在媒体镜头里的旧款 SUV,在晚高峰前溜出片场。
收工前的暮色像泼开的墨,渐渐洇染了片场铁皮棚顶。祁祺扯松领带站在休息区,矿泉水瓶在掌心沁出的水痕顺着指缝滑落,他望着窗外次第亮起的路灯,眼前已经勾勒出那条熟稔的路线——向南穿过三个红绿灯,拐进种满香樟的巷子,她住的那栋楼总在傍晚飘出饭菜香。
他刚要转身去换衣服,骆嘉怡踩着细跟鞋走近,剪裁利落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珍珠耳钉在顶灯下拉出细长的影子:"导演说今儿顺,主创想在附近私厨聚聚。" 她眼尾的笑意像含着蜜糖,"去凑个热闹吧。"
祁祺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线里浸着温水般的温和:"不了,晚上约了人。"
"约了人?" 骆嘉怡的睫毛颤了颤,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唇抿成个圆润的 O 型,"刚刚碰到艾伦也没见他提起。"
"临时约的。" 他抬手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是很重要的人。" 话音落时,远处场记板的敲击声恰好传来,他侧身避开对方探询的目光,步幅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失陪了。"
骆嘉怡望着他走向更衣室的背影,臂弯里空出的重量让指尖有些发凉。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扬起的角度,像极了刚才镜头里那个决绝地推开合约的角色,只是此刻眼底的温柔,是镜头永远捕捉不到的私藏。
骆嘉怡脸上的笑意像退潮般缓缓淡去,嘴角的梨涡逐渐平复成细微的褶皱。她捏着西装外套的手指蜷缩了下,珍珠耳钉在顶灯下不再晃动,只映着祁祺转身时带起的风:"你去忙吧。" 喉间泛起的涩意让这几个字格外轻,像被片场穿堂风揉碎的纸屑。
他微微颔首的动作带着标准的绅士弧度,肩胛骨在衬衫下绷出清瘦的线条,每一步都踩在灯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当那道背影消失在更衣室拐角时,铁皮棚顶的排气扇突然发出嗡鸣,惊得骆嘉怡指尖一颤,攥住的袖口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僵立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她试图抓住的所有对视与寒暄,却都是一场泡影。远处道具间传来木箱碰撞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被攥皱的羊毛混纺面料上,留着几道月牙形的白印。
原来那些精心设计的 "偶遇",那些以工作为名的深夜消息,终究抵不过他转身时眼底未散的温柔。就像此刻窗外渐浓的暮色,再怎么试图洇染,也穿不透那扇通往香樟巷的车窗。她低头看着空荡的臂弯,忽然想起某次探班时,看见他蹲在台阶上给流浪猫喂食,眼神里的耐心与此刻如出一辙 —— 只是那份温柔,从始至终都落不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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