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临舟调整呼吸,以及其缓慢地速度向时今越靠近,生怕任何轻微的震动都会惊扰那盘踞在她腕间的致命生物。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窗外磅礴的雨声此刻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驿站内只能听到彼此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以及那毒蛇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距离一点点拉近。封临舟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毒蛇,同时分出心确认着时今越的状态。
时今越僵直着身体,额角和后背早已被冰冷的冷汗浸透,下唇被贝齿咬得失去了血色。
终于,他靠近了她。
封临舟缓慢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目标是蛇头后方七寸的位置。他的动作谨慎,所有的专注力都凝聚在这一刻。
封临舟冰凉的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时今越的手腕皮肤。
随后,两人都愣住了。
触觉是最沉默的记忆,它与情绪绑定得最深。那些无法言说或被早早埋藏的喜怒哀乐,在触碰的一瞬间叫嚣地翻涌上来,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又毫不眷恋地溜走。
仿佛有一根微弱的电流,透过那冰冷滑腻的恐惧,从彼此相触的肌肤窜入时今越的心脏里。
时今越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封临舟,她能看见封临舟因为紧张颤动的手指,也能看见顺着他的发梢滑下的水滴。
但是她好像又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当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封临舟眼神复杂地飞快掠了时今越一眼,他垂下眼睛,试图隐藏里面翻涌的难以辨清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封总!您没事吧?我们找您半天了!”
驿站破旧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的男人焦急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装束的人,带进一股更猛烈的风雨和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蛇,成了压垮紧张局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受惊的毒蛇迅速支起身体,昂起的蛇头猛地一口咬在了封临舟正试图捕捉它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呃!”
封临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而那两名冲进来的保镖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惊愕地愣在当场。
毒蛇迅速松口,从时今越手腕滑落。
时今越最先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对准向外逃窜的毒蛇,直到毒蛇消失不见,她才关闭录像功能。
时今越只觉得肩膀上一沉,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她回头看见眼睁睁看着封临舟的手背上迅速浮现出两个清晰的、冒着血珠的齿印,周围的皮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红肿。
“封临舟!”她失声惊呼,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封临舟的身体晃了一下,他额头上迅速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原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是开始泛出乌青色。
他的视线开始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摔在时今越怀里。
虽然封临舟看着十分消瘦,但还是扯的时今越也踉跄一下。
淋雨的效果也显现出来,隔着湿冷的衣服,时今越也能感受到打在她颈窝的封临舟灼热的呼吸,烫得她也开始发抖。
“封总!”那名闯祸的保镖此刻才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封临舟扶到长椅上。
时今越到底还是有一定野外生存常识的,她用匕首把封临舟的衬衫袖管割开,紧紧系在伤口附近。
面对如此紧急的情况,时今越反而冷静下来。
她看向离得最近的保镖,冷静地问道:“车在附近吗?他不能被剧烈晃动。”
“快把车再开近点!”扶着封临舟的保镖慌乱地向门口的保镖喊道。
闻言,门口的保镖立刻跑出去。
时今越和屋内的人一起,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封临舟弄出了驿站。
雨势不知何时竟然小了很多,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封临舟塞进车后座。
时今越毫不犹豫地跟着钻了进去,让封临舟紧紧靠着她。
随后她把手机送到前面:“按导航走,这家医院有血清!”
车子猛地发动,溅起一片泥水,颠簸着冲下山路。
直到此刻,那种巨大的恐惧与担心才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
她不想让封临舟因为她陷入危险的境地,久别重逢,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与封临舟相处。
她在自责,如果自己没有过分沉溺于回忆,时刻记得观察四周是否会有一些不一样。
不过,时今越又有一些庆幸,她庆幸自己此次出行做了详细的攻略与万全的准备。
“一定不会有事的……”时今越喃喃自语,双手颤抖着将封临舟搂得更紧。
车厢内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氛围,雨水的湿气带着冷意往时今越的骨头缝里钻。
时今越低头看着封临舟,他的脸色白中透青,呼吸微弱而急促,被咬伤的那只手已经开始肿起来了。
时今越把扎紧的布条松开,等血液流通后又重新系紧。
因为发烧怕冷,封临舟缩进时今越的怀里。
时今越在背包里掏出不知道哪年塞进去的退热贴,拆开贴在封临舟的额头上。
时今越感觉自己被封临舟的骨头隔的生疼,事到如今,她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多年未见的人。
封临舟过分的瘦了,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笼住骨头,脸颊略有凹陷——看起来完全是营养不良。
因着刚刚的暴雨,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保镖将车开的飞快。
时今越感觉封临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不敢摇晃对方,只能一直拍对方肩膀:“封临舟!封临舟你坚持住……就快到医院了……你听见没有?”
时今越觉得雨好像从车窗外飘进来了,她有点看不清怀里人的脸。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封临舟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雾气,失去了所有焦距。
他努力地抬起手,搭在时今越的脸颊上:“别哭……别害怕……”
时今越抹掉脸颊上的水,回头看见紧闭的车窗,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封临舟的嘴唇又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气音。
“今越……”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时今越的心上,“……如果不是…知道…你在我身边……我一定……觉得……这是……梦……”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他眼睛缓缓闭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时今越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彻底止不住了,她毫无形象地用衣服擦拭,也只是徒劳。
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落在封临舟苍白的脸颊上。
听到这句话,时今越心乱如麻,最开始努力维持的克制与体面荡然无存。
她不明白,和平分手的两个人为什么再见面也不能和平相处。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朦胧的光斑。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呼啸着将她拽回了大学时两个人的初遇。
大学生活永远是丰富匆忙的。
实验、考试、比赛、活动永远交织在一起,瓜分着学生的时间。
那天她刚下实验课,受不住舍友的软磨硬泡,答应陪她一起去看篮球预选赛。
实验课下课晚,篮球赛已经开始了。时今越抱着书本穿进篮球场观众席,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舍友的身影。
她看见抱着手机乱转的舍友,正想举手示意。
突然,嘭!的一声,一个失控的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从比赛场地飞出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她的额角上。
她当时就被砸懵了,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书本散落一地。额角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耳边是嗡嗡的鸣响和远处传来的惊呼声。
她想,真方便啊,现在不用自己喊人,朋友就能找到自己了。
混乱中,一个身影穿过人群,飞快地冲到他身边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清亮好听的声音带着着急,在她耳边想起。
看来是罪魁祸首了。
时今越后知后觉地才开始委屈,自己上了一天的课,还要被篮球打。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出于面子,不太想抬头。
面前的男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被砸红的额角。
“嘶——”时今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就没见过乱碰别人伤口的人,那点委屈也因为疼痛转变成了愤怒。
时今越抬头想瞪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又熟悉的脸——封临舟。
她三番五次在校园墙看见有人捞他。
因为剧烈运动,汗水浸湿了封临舟的额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穿着红色的篮球服,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学校昏暗破旧的照明系统,反而给他塑造了一层朦胧美。
封临舟皱起眉,眼中充满懊恼:“真是非常对不起,是我们没控制好球。砸得好严重,你的额头已经肿了。校医院关门了,我带你去急诊吧。”
封临舟完全没有给时今越插话的机会,他冲球场招呼一声:“伤的有点严重,我先带人去医院,你们上替补吧。”
随后拉着时今越就往外走。
时今越不欲和封临舟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她一路被拉到操场上才挣脱封临舟的手:“没那么严重,我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说话间,她的舍友也追出来了。舍友才看清她额角的伤口,惊呼道:“这么严重,你快去医院看看吧。”
这句话正中封临舟下怀,封临舟好声好气地和时今越的舍友说:“你是她朋友吧,我正要带她去医院,你方便帮她把书带回去吗?”
转头又可怜巴巴地对时今越说:“都是我的责任,我不带你去医院的话,良心实在过不去。”
时今越半推半就地被封临舟拉上了车。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封临舟在车上尴尬地说:“我叫封临舟。我记得你,你是生命科学学院的时今越,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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