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司乃未来的魔族大祭司,再再再未来的魔神,鸿钧后人,?枝一是也。”?枝一陶醉地自我介绍。
小姝偷偷问九衔月:“鸿钧是谁?”不等九衔月开口,前面带路的?枝一抢答到:“哼,你们青丘如今这般坐井观天?这都不知道,那可是创世时的三千魔神之一。”
小姝咬牙切齿:“这世间有何事是打娘胎里出来就知道的?”纵使这魔女功夫不小,心眼却大,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自顾自地自报家门,一贯听闻魔族气充志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到了。”
?枝一带着二人穿进荒地里一棵十分隐蔽的枯树干中,这树干竟是通向地下暗室的密道。未进密道,小姝嗅见一股令人生津的香味和浓厚的血腥味交叠,还有潮湿的泥土味。暗室里的重重机关对几人来说不在话下,绕过几条恰好通人的小道,偌大的厅堂映入眼帘。
密室满墙贴满老旧的符箓,九衔月说大概是一种避祸的符咒,挖掉对方的双眼贴在尸体上七日,可以避免怨气积累形成的妖找上门来,还可转祸给他人。前方有榻一张,木头修补的痕迹十分扎眼,榻旁的柜子里摆满了瓶瓶陶罐;右手边有一口大陶锅正冒热气,石土垫高,底下火星子明明,旁边摆有石砌的高台,台上堆着数百森森头骨,不过巴掌大小;左前方有一张掉了颜色的八仙桌,桌上摆有七八幅杯具,还有一摞破旧不堪的帛书。
“这书上记有一种秘术,以八十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配以螽草熬制九天九夜,得婴蛊,取心、头、皮肉七日内食之,便可永生......使用该秘术者身负诅咒,若有娶妻者,胎儿怀于自身腹内,分娩之时流得一滩血肉骨水,终身无子......面若老者,所活不过而立之年,三十一到,褪其皮囊,昏睡七日,孩童破身而出取而代之,即永生。”
帛书上有污损,许多字已辨认不清,九衔月译起来十分费劲,她继续查阅着这一堆帛书,小姝走到木柜旁翻起陶罐,罐里装有琥珀封住的颗颗眼球,眼球剃得并不干净,连着肉丝和衇,白净的眼球布满血色。一看,便知是被人生生拽下。这满柜的陶罐,估摸纳有眼球上千之多。
“你们看身后的墙。”?枝一声音沉重。
二人闻言转身望去,只见身后的墙上挂有一壁开膛破肚的婴儿尸体。小腿长度的婴儿身体微蜷,麻绳紧紧套在细嫩的脖子上吊着身体,眼眶处空无一物,血迹沿着脸颊滑落到小小的手臂,翻开的肚子上,肠子随意系在肋骨上悬挂着,一排排的血淌在下一个婴儿身上,墙身由于血液的常年浸泡,红中泛黑。
“呕......”这下轮到九衔月呕吐起来,见惯血腥场面的她倒不是为这幅场景感到恶心,只可笑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族的残忍。小姝抽出一张手帕给九衔月擦嘴,九衔月压着胸口斜头看她一眼,“你倒不觉恶心。”
“这有什么恶心的?我看这些,就像瞧见你杀鱼时的场面,只不过被杀的猎物变成了人,你可曾因刨一条鱼吐过?”
“......未曾。”
“那便是了,”小姝想了想,若今日在这里挂着的是狐狸的尸首,她倒能感同身受些,“你莫不是当人太久,真以为自己是人族了?”
九衔月摇摇头。?枝一插话道:“现在你们可知那妖是如何来的了?”小姝接道:“可是这村长为求永生之术,伙同那假道士收集女婴,女婴怨气所化?”
?枝一点点头:“几月前,我受灯兽指引,来此地收集怨气,未曾见到妖怪却等来你们口中的村长。跟踪他才发现,他的曾祖父痴迷长生,晚年不知在何处求得这邪法,伙同邪修道士用了这秘法,这些符箓也是那邪修给的,不过因其未食用足够的女婴未得。不知怎地,他的父母竟安然无恙地生下面若老者的村长…
数年后,老头罪有应得,暴毙而终。村长的父母在收拾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事,本想同村长商量前往阆州寻找道长,解除此咒,未曾想这村长竟心生歹念,不但杀母弑父,且找个假道士演了这出戏,还四处散步消息,引得那些求子若渴的夫妇来此。这些符箓年头久远,效力下降,他还将这肉汤掺进那什么水里,以转嫁这妖的怨恨,如今这妖成型,才未曾找上他来。
至于你们,若能除这妖解了他的忧患最好,若不能,你二人死了对他也有好处。”
小姝瞠目结舌,一开始自己也怀疑过这村长,但他表现得着实正派。初见时在他身上闻见的那股奇香并非是错觉,其实是来源于这婴盅,那这失火也是他怕事情败露故意为之?这老头城府极深,巧言令色,亏得不会法术,不然二人定栽在他手里。
一旁的九衔月此刻倒很是淡定,问道:“这妖,你还除不除?”
人性险恶,可比不得妖族,偷袭都算得上可耻。历练方才开始,她自以为修仙路上最可贵的,乃是见识种种人性后尚能保持那颗纯洁之心。或许只有亲自到九州走上一番,这些自恃清高的妖魔才知晓他们最看不上的人族,在某种程度上说来,有多超乎意料的强大和可怕。
“就没有什么法子让这妖杀了臭老头吗?况且方才我试过了,这妖根本杀不死,如何除去?”小姝此时尚不能体会这村长的行径有多恶毒,她只觉被这老头耍得团团转十分可气。此外,她尚且有些惊讶于人族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但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尾巴。
“只能消除怨念,否则难以渡它往生,”?枝一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是我收集的第一个怨妖,前些日子回深渊取魔杖,顺便同祭司讨教了一番,你们二人大可信我。”
“我不信你,我信九衔月,”小姝撂下一句话赶紧闪到九衔月身后,无视?枝一的白眼,扯扯她的袖子,“你说,九衔月,你见识广,我知道你打进村就知道这妖是怎么回事,她说的可是真的?”
“正是,”九衔月将小姝护在身后,耐心解释,“这怨念所生的妖怪,任何法子除之不得,需妖怪自行怨气消散。”
“解铃还需系铃人,”?枝一双手抱在胸前,面向九衔月微微弯腰,戏谑地上下打量起来,“你这好姐姐这般厉害,定会往生咒咯,那妖开解心结再渡它就行了。”
小姝又钻到九衔月身前,隔开?枝一的目光,这才认真思考起来:“这些夫妇也是被蒙在鼓里,不晓得她们知晓真相会如何。”
?枝一问道:“你怎么确保她们会信?”
“这些证据摆眼前了还不信?那真是一群愚民无药可救,不救也罢,妖怪吃了刮了也与我无关。”小姝情绪激动,想起当初揭穿那假道士时,那群笨兮兮的村民,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简单的骗局,诸多年来未曾有一人怀疑过。
九衔月问起:“怨妖若是不得超生会如何?”
“所怨之人皆葬送,怨妖不得轮回,堕入罗刹地狱永生永世饱受折磨。”
小姝皱起眉头,她方才听二人说往生咒,便想问这魔女:“等等,什么地狱轮回的,这些是什么?”
“还说别人是愚民,要不说你这妖笨呢,连这也不知道。”?枝一也算是抓住机会。她知晓,初见时小姝定欲对九衔月说些难听的话。外界皆道魔族暴戾恣睢,作恶多端。可谁又知,再怎么坏,也是那些误入歧途的堕魔,真正的魔族偏安一隅,何时出来兴风作浪过,说这话的人又曾了解过魔族?这空穴来风的污蔑,她最是容忍不得。
小姝气得要化出兽形咬她一口,思来想去自己也打不过这魔女,气鼓鼓地攀上九衔月的肩,委屈地在她耳边小声嘤鸣,九衔月反手摸摸她的头安抚。
?枝一很是得意:“创世之初,创世神将这世间分成上中下三界,上界乃神、仙所在,中界乃人、妖、魔三族所在,下界独属人族,是为鬼界,即冥界。魔身死,化作混沌回归深渊;妖身死,化作天地灵力消散;人身死,化鬼魂,入冥界,进轮回投胎。这怨妖乃人死时怨魂所结,自然归冥界所管。”
小姝问:“如此说来,若放任这妖不管,那这成千上万的婴儿永世不得超生?”
九衔月言简意赅:“是。”
三人由此陷入了一阵沉默。
小姝看着满墙泣血的女婴,同样的角度,同样恐惧的神情,甚至是同样的大小。
她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守白年年带她去逛庙会看见的灯笼,也是这样整齐划一地挂着,上面爬满各式花纹,栩栩如生。那花灯最是好看,小女娃们总会哭着闹着要一个。粉嫩的袄子衬着红扑扑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呢,转眼拿到手了,两颗豆大的门牙白晃晃地龇在嘴里。
若是见上了,她们也会喜欢么。
“那......姑且一试,”?枝一问她有何计策,小姝跳下九衔月的肩膀,变回原先的男子模样,“任他再心狠手辣,做了亏心事也怕上门讨命。据花大娘所说,这几日他抱病在床,且先让他做上几日噩梦扰他心神......如此,让他做个来这秘境,巨婴找他索命的梦,再寻时机,找一夜将他搬至此处,待他醒来装妖索命......此前,将那些村民晕了丢在一旁,揭穿村长后,再带他们往这地下来,这法子如何?”
“同时施法晕了上百口村民?”九衔月提出疑问。
“不,灵力消耗大,若是再有个什么万一,打起架来小命也要搭进去。咱也学学人族的手段,往村口的井里下药......这妖被你结界困住,是否万无一失?”
“那是自然,你这小妖以为我同你一般只会那三两下的法术,我......”
“那行,就先如此,若这些村民见到这番景象仍毫无愧意,死,也就死了。”小姝背对?枝一,脸上做着鄙夷的鬼脸打断她。“诶你这臭狐狸......”
九衔月见这俩人拌嘴的样子很是动容,她也很怀念那些日子。吵闹完,见夜还深,小姝抓紧去吓唬村长,?枝一则严守在巨婴旁。
村长面色苍白,很是虚弱,小姝借机在梦里狠狠吓了他一番,他嘴上仍不肯承认。连着两三日,小姝将他用肠卷起来,掏眼挖心上锅熬,数千个婴儿疯狂啃噬,用尽各种手段唬他,终是逼得此人开口求饶。
见时机已到,次日,九衔月唤出药兽找来大把酣梦草,用火煅烧成粉,趁月色降临,投入水井。计划如期进行,二人挨家将昏睡的村民挪到林中,这头九衔月施法将若干人隐身,那头小姝拖着村长铺垫上剧情,姗姗来迟。
小姝幻化成巨婴模样,一肠抽在那村长脸上,村长从噩梦中吃痛醒来,还没恢复神智,一个腾空被她卷住站立起来。
面对梦里上演过数次的场景变成现实,村长还是吓得不轻,下身的裤子已然湿透,小姝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黑红色液体滴落在他身上,村长同梦中一般惊惧万分,连连求饶。
“我为何要放了你......你当初怎么不放过我们......”
“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放过我,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只要你放了我,要我做什么都了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
“我们要听你亲口忏悔——!”小姝回忆着?枝一给她讲述的种种鬼怪故事,也不知这样说对不对。
“我不该将你们制成盅......我不该吃了你们......我该死......我该死......”村长一边哭着求饶,一边扇自己的脸,毫无力气。
一旁的村民被九衔月唤醒,看了出好戏。不少人被怪物吓得屁滚尿流,哀嚎一片,双股颤颤,几欲逃走。更有甚者,刚醒来又被吓晕过去。
九衔月佯装成普通村民的模样,适时地从角落飘来一句:“这村长说的蛊是何意?他吃了什么?”
“对啊,村长在说什么呢?”
节奏被带动,众人在惊恐之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枝一从人群中闪出来,按着小姝交代的话开始演起戏来:“那个,我是......我乃捉妖师,受托来这儿捉妖,在你们面前的就是村里一直闹事的妖怪......大家别怕,别怕,你们周围有结界很安全的。”
“神仙!那赶紧杀了这妖怪救回村长啊!”几个壮丁跪着上前抓住?枝一的袖子,磕头恳求。
?枝一从二人手中扯着自己的袖子僵持着:“这妖就是因为这个村长才有的......你们放开,扯破了!”
“道长,你这话是何意?”九衔月一唱一和,?枝一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村民们难以置信,?枝一便带上数十人前往密室。九衔月留在原地安抚着一众人。小姝那边见?枝一一行人往树洞走去,找准时机将村长弄晕,用玄铁链牢牢捆住,故意制造烟雾,移开遮挡巨婴的两排树,自己变回文弱书生的模样回到结界。
“诸位,苏某出关后,马不停蹄地前往昆仑找来捉妖师解决此妖,这妖已被我锁住,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抬眼望去,妖确实已被钉住,这才放心下来。有人将小姝拉到一旁问着?枝一方才说的是否属实,小姝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苏某......难以相信,可证据皆在那密室里,适才那妖要杀了村长,村长说的话大家伙可也是听见了?平日里村长不让任何人往这边走,当初打地基那些工匠完工后也离奇失踪......种种事情,不信也难。”
“可是......村长平日里待我们这样好,怎会作出这等事来?”
“能不好吗,他可是吃了我们的孩子!”
“四位族长呢?”“二长老晕过去了,未曾见到大长老的身影,另外两位随着那堆人往密室去了。”
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枝一带着那群人回到结界内,一行人面色凝重,几位村妇由丈夫搀扶着,脸上带着泪痕,头发凌乱,周身无力。
“阿四家的,怎么了这是,怎么说啊?”交好的村妇围上来把着瘫软的妇女,刚止住的泪水如雨倾泻,哀痛欲绝,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冲向村长,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她双眼擎满泪水,死死地盯着,奋力爬去,却被结界隔住,一头倒在草地上捶胸顿足。
不同于一开始看见妖怪自然产生的恐惧和厌恶,此刻,她作为母亲的一部分占领整个身体,那来不及看上一眼的两个孩子,似乎也在夜幕中回应她的悲鸣。她往巨婴的方向极力伸手:“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而那位阿四,似乎觉得地上头发散乱的‘阿四家的’很是丢人,干脆混进人群里。此时,有更多的人要求去密室一探究竟,?枝一手在空中一挥,密室里的场景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人惊愕,有人质疑,有人哇哇大吐,有人涕泗横流,也有人不为所动。
“这......这是真的吗......”
“我相信他们,”一位妇女双手贴着结界,淌着泪低头凝视面前被钉在地上的婴儿,呜咽道,“那天,我晕过去前,晃眼看见接生婆抱着的孩子,身上有一块黑色胎记。”
婴儿白如茉莉的大腿上,一块醒目的黑色胎记在绿光下格外耀眼,蜷缩成团将大拇指放在嘴里吸吮,淡淡的绿光像胎膜,紧紧地包裹住,它安详得仍像在母亲腹中。
当初那些最热切渴望孩子的男人们,身上全然没有作为父亲的一部分,从始至终,有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在丑陋又庞大的妖怪面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期盼‘神仙’能一刀杀了自己孩子们的渴求。
这些男人却不知,能杀了妖的,并不是小姝手里削铁如泥的铁剑,正是他们身旁那位无助、痛苦、苍白、脆弱、懊悔、绝望的母亲心中的爱。
更新频率变成一周一更了......啊啊啊没什么动力写呜呜,所以慢慢更,有时候看看前边写的感觉不对的地方也会倒回去改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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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9. 螽村秘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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