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衔月,这下如何是好,我若硬闯,有几分可行?”小姝焦头烂额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二人走到祠堂门口,却被壮丁拦住,说是外村人不得进入祠堂,道士正接受四位长老问话,村长担心村民知晓二人会法术叨扰他们,安排了两个壮丁送他们回客栈,并寸步不离地守着。
“有人蛇鼠一窝,做手脚也就一时半会的事儿,眼下也脱不了身,这里好说,祠堂里怕还是有人守着,要硬闯,你方才施展那一番,现下还有多少灵力?万一那妖怪突然出现,该如何?”
小姝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贸然行动,不但可能找不到真相,反而把二人推上危险的境地,如今只能祈祷道士就是这一切的主谋,就当时的情况看来,确实也如此,清醒后的村妇便是最好的证人。
“走水了!走水了!”
更夫挥着袖子,来回通传,男女老少提着桶端着盆,步履匆匆。小姝和九衔月闪到窗边,只见祠堂的方向火光一片,小姝心中预感大事不妙,却也不知搞的是哪门子的鬼。
“好端端的,怎就起火了?”
“真是造孽,”村长的脸被烟熏得黢黑,身上披着来不及穿好的外袍,四位族长围在身边脸上神色各异,“几个村妇恢复了记忆,半夜摸到关押道士的房前放了一把大火,不巧守门的一个闹肚子正如厕,一个竟睡了过去,等被呛醒,这火光滔天......”
小姝眉头一皱,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那假道士呢?”
村长摇头叹气:“身上被人泼了油,烧得面目全非,我们还未曾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小姝懊恼地回望九衔月,九衔月向她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开口问道:“村长,这些村妇恢复的记忆,你可知是些什么?”
村长神色不太自然,几位长老示意他全盘托出,他点头道:“村妇们口径大差不差,皆是说清幽…这假道士头先一两次总称村妇们腹中是男胎,待生产之时,总在产房和接生婆一起,生下来却是女娃,这道士在一旁称女鬼凶煞,强行占了男胎的命格,需交予他作法…这点倒是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是这些村妇喝过螽水会有孕真正的原因是…”
话到此,村长却支支吾吾,左右言其他,小姝插话:“是如何?村长你只管说便是,我夫妇二人定当守口如瓶!”
“唉,不瞒二位,我们村的传言确实是真的。我祖上曾出黄岐,发现偶有男子世代受螽气滋润,脉象异于常人,有一股强劲炙热的气流同脉搏共同跳动,祖上称这股精气叫‘螽流’,这种男子以往便称‘螽子’,凡是‘螽子’,不管与哪位村妇皆能诞下男婴,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假道士来了,才说这村北的穿花溪乃真正的螽水,饮下睡一觉,便怀上男婴,原是这道士往溪水里加了天仙草,让村妇晕过去,再串通好一位收买的‘螽子’趁机......现如今这村民害怕东窗事发,道士被揭发之时早就收拾行囊丢下妻儿逃出村去,不知所踪。”
“竟是这般…”小姝没想到这道士做这局漏洞百出,家中全是破绽,这些人竟深信不疑,从未有人质疑过。紧接着她追问,“那道士家中可曾发现其他什么线索?例如记载禁术的手卷,或是和妖怪相关的其他东西?”
村长思考片刻,回答到:“未曾,除了苏兄所说的木盒,空白书籍,一些值钱的首饰外,再无其他蹊跷的物品。”
“这…...”虽然小姝和九衔月早就将道士家中翻了个底朝天,村长的回答也全在意料之中,但她在心中还是不免期待道士能落出什么马脚。毕竟道士费这功夫做这一番事到底有何目的,实在是令人好奇…再说她二人在螽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关于这妖怪的事也毫无头绪,莫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着实有些打击她的信心了。
小姝正一筹莫展之时,讵料村长猛地在面前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苏兄,还望您救救我们村子啊。”
小姝未曾反应过来,呆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九衔月双手将他扶起:“村长何出此言,又何需如此?”
“昨夜,村民都已见识到二位的神通,苏兄已为我们揪出这假道士,谭某斗胆请苏兄出手铲除妖怪啊......这官府无用,如今也只有仰仗苏兄,我这螽村大大小小几百口人的性命,若是葬送在谭某这里,谭某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列祖列宗!”身后几位族长也连声附和,纷纷弯腰抱手作揖。
九衔月站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小姝的选择,这妖并不凶险,也未曾滥杀无辜,她深知这村子同妖怪定有渊源,光是杀了这妖并不能达成二人的目的,若小姝多调查一段时间,说不定可找到破局之处,只是这些村民执念太深,到头来也只是浪费时间。
“村长,苏某,尽力而为。”小姝应了下来。
回房后,小姝说她看这妖夜间才出来,也不随意作祟,每次只找上一家人,未曾对小孩下手,那道士又说搭这妖的话才会惨遭杀害,可见这妖害人有诸多限制,倒也不是什么凶残的妖。妖怪形如男童,道士迫害如此多婴儿,这其中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二人旋即商讨对策,这几月未有新人入村,妖怪久不现身,小姝提议过几日易容后再进村一次,若此法可行,先探妖怪虚实,再设法击杀。九衔月坦言,如今道士死无对证,再无其他线索,也只能如此。
小姝跟踪道士时,曾发现村外东山雪顶,是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九衔月让小姝抓紧修炼,在村中这段时日,斩了不少小妖小兽,若再次闭关,说不定能结金丹,冲破大周天。二人简单收拾东西,门上施了禁制,留下书信言正闭关修炼,趁夜动身。
半月后,纷飞大雪覆在九衔月栗色貂皮袄上,长长的黑丝倾流而下,眉头紧锁,晶莹的雪花落到眉间的花钿上转瞬即逝。
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小姝试图突破之时,灵力总不稳,九衔月深知前期冲破大周天最为凶险,道心稍有不稳,易走火入魔,毁于一旦。好在小姝未强行突破,及时收手,从头再来。这是九衔月未曾料到的,她心中早已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
“九衔月。”一阵紊乱的气流终于平息,最终汇成汩汩小溪,平缓、有节律地流淌向洞穴。
“小姝。”九衔月闻声转过身子,扯下貂皮大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裹在她身上,小姝眨巴着两颗星星眼盯着九衔月半天,憋出两个字:“饿了。”
九衔月用灵力探查她的奇经八脉,见别无异样,心知已成,现下未节外生枝,才是放下心来:“下山给你煎腊肉。”
说话间,小姝化回兽形,九衔月自然地接住,她的尾巴扬得老高,歪头道:“我就说这腊肉有用吧?”
“......是。”
翌日,二人乔装打扮一番,换副容貌进村,这次却是花大娘来迎接,说村长日前身体不适,过几日再来接见她们。
进了客栈,那间厢房大门紧闭,禁制还在。“诶唷,二位,这间住的可是神仙,正在闭关修炼呢,莫要叨唠。”花大娘见小姝双眼死死盯着厢房,拉着他们快速通过。放下包袱,二人借口去街上闲逛,暗中观察街上的孩童。
“娘,我也要,我也要嘛,娘。”闻声望去,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头扎两个包,脖子戴着象牙吊坠,在一名村妇怀里撒泼蹬腿。村妇俨然很吃力,脸上的表情满是宠溺,连连应声安抚:“好,娘给你换......诶,那男娃跑哪儿去了,还想换个平安锁呢。”
小姝上前问道:“大姐,哪里有平安锁?我也想给我家小子换个。”村中私下有人以物换物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不过往往都是女孩跑腿,让男孩出来干这事略有蹊跷。
“方才还在这附近呢,背个大布袋,长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就是有些面生......这打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许是往长街跟孩子们踢蹴鞠去了。”村妇说着,怀中的小儿挣脱跳下来往屋里跑,也不知干什么去。
拜别村妇,二人正是从长街而来,回忆起那群小儿,并未有身负布袋之人,上前询问,孩童们纷纷摇头,沿路问下来,再无村民见过。转眼雾卷暮色,月明星稀,“九衔月,这一天下来就只有那平安锁一事怪些,死马也当活马医,若何?”
二人站在村口,九衔月垂眼思索片刻,抬眸远眺青石板路:“你再仔细想想,可还有诡异之处?”
小姝眯起眼,眼球四下乱转,脑海中仔细地演绎今日的一幕幕:“再没有了。”
九衔月点头示意,二人假意回客栈休息,趁花大娘回房,偷溜到村妇家附近埋伏。二更已过,小姝窝在九衔月怀里,哈欠连连,头点了好几番。突然间,小姝从九衔月怀里猛地蹿起来,伸长脖子动动鼻子,下一秒,她幻回人形,左右两只食指塞在鼻孔里:“九衔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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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恶臭飘摇而来,四个头高的小孩背着布袋猝然出现在村妇家门口,黑暗中看不清面孔。只见村妇屋舍内一盏烛摇曳而起,木门缓缓拉开,昏暗的橘光下,一脸惊恐的男人秉着烛,如提线木偶被控制般缓缓弯腰,磕磕绊绊问出:“你......袋中......是何......物?”
男童脸上绽起夸张的笑容,一双眯成缝的眼睛散发幽幽红光,嘴角弯到眼角去,行行血泪毫无预兆地流下,一张口满是婴儿的啼哭,细密的哭声中吱吱呀呀挤出几个字:“......是......我......们......”
话毕,布袋悬浮到男子面前翻了个面,无数个成型的婴儿浑身沾着羊水,眼眶处空无一物,肚子被歪歪扭扭地刨开,数十条白花花的肠子连着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散发阵阵恶臭倾囊而出。
看到此处,小姝忙唤出玄铁链将男童捆住,男童转脸过来,四处攀爬的婴儿也同时盯过来。小姝翻了个白眼:“这叫虎头虎脑煞是可爱?本狐狸只看到了煞人。”
“小心。”霎时间,婴儿们调转方向,肚中的肠子利落地齐齐甩出,朝二人飞来。
小姝下腰侧身,敏捷地躲避,手一摊,一柄长剑凭空出现,挥手间数节肠子飘下,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几条张牙舞爪、血滋滋的肠;九衔月则腾空而起,足尖一抬,凌空饶了几个圈,肠子好似被无形的大手抓在掌中,一众前赴后继的肠被搅成一团,稳稳踩在脚下。
“呕......太臭了......呕......”小姝一边应付妖怪一边干呕,九衔月浮在空中提醒她屏息,而一旁的男人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小姝看准机会,破开婴儿墙,剑端直指男童刺去,竟不能伤他分毫,她将灵力汇聚剑上,由伤口处肆意攀爬至男童全身:“破——”
只见铁链下的男童爆裂成若干碎片散在空中,转眼又凝成一团巨大的女婴来,正因小姝这一击,这妖得以逃脱玄铁链的束缚,姿势怪异,宛若婴儿爬行,动作却十分迅猛。小姝催动咒语,玄铁链几乎贴在女婴身后,一副随时要将它缠上的样子,二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几番腾跃之间,二人随着女婴到了村东正扩建的空地。眼见追不上,小姝干脆用玄铁链绑上那妖身后几个大肠纷飞的婴儿打算研究一番,下次再抓捕它。这妖察觉后竟转身欲抢夺,它四肢撑在地上,扬起几节肉肉的手臂朝玄铁链抓去,嘴里发出千万个婴儿的哭声音浪,空洞的眼眶留下几行血泪,被栓住的婴儿以哭嚎回应。
“吵死了!”小姝被这声音叫得头疼,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她关闭听觉得以清静下来,来不及歇息,手上来回变幻,捏出风火雷电咒,谁料都同方才一般,这妖消散后迅速重新凝结,“九衔月,这是怎么回事?这妖根本就杀不死。”
九衔月恍若未闻,只专心躲闪,并不出手攻击。不好,这样消耗下去灵力坚持不了多久,看这妖也不想伤我二人,只想抢回那些婴儿,可这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
小姝正游移不决之时,一道玉色身影裹席阵阵清香从身侧闪出,来人身手矫健,丝毫不含糊。只见她浮在空中,双臂打开微弯,一根与她同高的魔杖在面前小幅度地晃动。
熟悉的味道将她的思绪拉回取聚魂草那日。
随着女子的吟唱,松绿色的小球光芒爆发式地炸开,照亮整片荒地,刺眼的光芒让小姝不由借袖子遮挡,喘着大气瞥见停在不远处的九衔月背着双手,眯眼紧盯陌生女子。她怎么这么轻松,我也可以!小姝试探性地抬起头,很快又收回。腌臜妖物,不看也罢!
很快,光芒渐暗,小姝往巨婴方向望去,只见连接每个婴儿的脐带被若隐若现的绿色钉子死死钉在地上,围绕着中间的巨婴由远及近地散开,巨婴头顶的魔杖辐射出一张大网,每条网线上有螺旋盘绕的陌生文字,妖物动弹不得。
是结界?结界属于空间法术,若非法力深厚轻易不能施展,小姝现如今还学不了。
玄铁链识相地解开,正打算快速飞回小姝身边,却一头撞上结界屏障掉落地上。它缓缓起身,弯起顶端敲了敲无形的屏障,确认自己出不去,求助地望向小姝。小姝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下一秒,闪到九衔月身旁,一把揽过她的腰又飞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你这是做什么?”九衔月缓缓开口。
“这可是魔族!”小姝伏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魔族的气息在陌生女子施展法术时十分强烈,这女子来历不明法力颇高,打起架来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魔族怎么了?”
“魔族穷凶......”小姝话答到一半,才发觉上一句话并不是九衔月说的,她转头望过去,陌生女子赫然出现二人面前,正双手叉腰,一副要好好理论一番的架势。
“魔族......连穷奇那么凶残的妖兽都不怕定是厉害得不得了!”小姝语气里尽带着谄媚讨好,背后的手指传送咒已捏了一半。
“哼,那是自然,”女子骄傲地昂起头,双手抱在胸前,抬眸间二人被定住动弹不得。她凑近打量小姝二人,“奇怪奇怪,你们两只妖怎么学人族的修炼方法......喂,妖,你既然是修仙者,不渡了这可怜的妖,还想赶尽杀绝,难不成,你们跟那村里的人是一伙的?”
九衔月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女子龇牙咧嘴的面孔走起神来。“喂,跟你说话呢,妖。”
她思绪回笼,侧头看向魔杖下的巨婴,淡淡道:“非也......还有,是狐仙。”
“狐仙?我还是魔仙呢。”
九衔月不语,望向小姝。小姝愣了一下,她判断不了这位陌生女子的立场好坏,她只知晓这女子似乎对二人并无杀意,忙接过话茬:“这位......魔仙......我二人听村长说这妖作恶多端......”
“这没爹没娘的畜生,”还不等小姝说完,女子愤恨地打断她的话,“你们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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