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海波涛渐起，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摆渡人伫立船头，幽绿的鬼火眼眸冷漠地注视着岸上犹豫的两人，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付出一人全部魂魄，另一人可活。或者，两人各付一半魂魄，共同承担那未知而可怕的后果。
殷九忽然嗤笑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谢无妄，凤眸中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疯狂的戏谑：“谢无妄，看来老天爷是铁了心要把我们绑在一起。连过路费都要收双份的。怎么选？是你发扬风格，牺牲自我成全我，让我欠你一个永世难还的人情？还是……咱们继续做这对倒霉的‘半魂’道友？”
他的语气轻佻，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失去一半魂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变成痴傻，可能是修为尽失，也可能是被心魔吞噬……这代价，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谢无妄的目光掠过殷九那双强作镇定的眼睛，又看向那艘在风浪中微微摇晃的破旧渡船，最后落在那深不见底的黑色魔海之上。师门的血仇、仙道的责任、对魔族的憎恨……这一切，在“失去一半魂魄”这个恐怖的代价面前，似乎都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若他此刻选择牺牲自己，让殷九活下来，那师门之仇谁报？若他选择让殷九死……同命契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看似有两个选择，实则，他根本没得选。灰衣人那句“同命相连，因果纠缠”再次在耳边响起。或许，从同命契结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死死捆绑在了一起，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认命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谢无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死亡气息的海风，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各付一半。”他看向摆渡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浪声。
殷九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谢无妄会做出这个选择。他以为，按照这位仙君一贯的性子，就算为了所谓的“大义”，选择自我牺牲的可能性更大。毕竟，牺牲一人，总好过两个都变成废人。
“确定？”摆渡人发出沙哑的确认。
“确定。”谢无妄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好！”摆渡人怪笑一声，手中船篙猛地顿地！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笼骤然亮起，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将谢无妄和殷九笼罩其中！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瞬间侵入他们的识海，直抵灵魂本源！那感觉，如同有无数冰冷的刀片，正在强行切割他们的魂魄！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从灵魂深处爆发，远比肉身受伤痛苦千百倍！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谢无妄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部分重要的记忆、情感、甚至是对“道”的感悟，都在迅速变得模糊、剥离！他死死咬着牙，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坚守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彻底崩溃。
殷九的情况同样糟糕，他蜷缩着身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直流，魔气不受控制地外泄，那双总是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凤眸，此刻也失去了神采，变得空洞茫然。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诡异的光芒散去，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缓缓平息时，两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半跪在地，大口喘息着，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摆渡人收回船篙，灯笼的光芒恢复昏黄。“船资已付……上船吧……”
谢无妄和殷九挣扎着站起身，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更深层次的空洞感。他们确实都“失去”了一部分灵魂，但具体失去了什么，一时之间竟无法清晰感知，只是一种巨大的缺失感和虚弱感萦绕不去。
两人踉跄着，踏上那艘名为“渡厄”的破旧木船。
船身微微一沉。摆渡人撑起船篙，轻轻一点岸边，破船便悄无声息地滑入翻涌的黑色魔海之中，向着那无边无际的、未知的彼岸驶去。
幽冥林在身后逐渐远去，而前方，是更加凶险莫测的无尽魔海，以及因各自失去一半魂魄而变得扑朔迷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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