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眼中厉色一闪,根本不管眼前这人是谁,又为何出现在此。
沉河的冰冷刺骨和假死脱身的巨大消耗,以及此刻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恐惧,让她只有一个念头:逃!远离这个危险陌生男人!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蹬身后的岩石,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侧面窜出!
同时,她的右手快如闪电地探向发髻,不是抽出,而是直接将那枚作为防身武器的发钗当作飞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傅赐鸢的面门!
不求伤敌,只求阻他一瞬!
寒光乍现,发钗带着破风声直射而来!
傅赐鸢眼中的玩味瞬间被一丝凝重取代,这女子濒死之际爆发出的狠劲和速度,远超他的预估!
他反应快得惊人,头猛地一偏!
“嗤啦!”
发钗擦着他的耳廓飞过,钉入后方的树干,尾端犹自颤动。
“啧,好烈的性子!”
傅赐鸢的声音冷了下来,刚才确实有些轻敌了。
他不再犹豫,脚下发力,身形如鬼魅般瞬间欺近!
宁姝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带着河畔寒气与男性力量的劲风已扑面而来!
她想再躲,可虚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脚下一软,踉跄着就要跌倒!
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冷酷地抓住了她刚刚掷出发钗,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手腕!
“呃!”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宁姝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力量传来,将她整个人猛地向后一拽!
天旋地转!
宁姝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拉扯着自己,身体完全失控,像一片落叶般被狠狠掼回冰冷的岩石旁!
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石头,剧烈的震荡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喉头腥甜上涌,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肺受到如此冲击,让她瞬间窒息,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能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傅赐鸢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剧烈颤抖蜷缩在地,面色瞬间由灰败转为死白的宁姝。
他皱了皱眉,刚才抓住她手腕时,那触感冰冷得吓人,脉搏更是微弱混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这就跑了?”
傅赐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蹲下身,近距离审视着宁姝的痛苦,冷笑道:“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一阵风都能吹倒,心脉都快碎成渣了,还想往哪儿跑?”
他伸出右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探究,不是去扶她,而是再次精准地扣住了她的左腕,感受着那濒临崩溃的脉搏跳动。
“看来沉河没要了你的命,但阎王爷的账,可没那么容易赖掉。”
傅赐鸢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警告。
他盯着宁姝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和死死咬住的嘴唇,心中那点被攻击的不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疑虑取代。
这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被沉河,心脉重创濒死...
见傅赐鸢思索间放松对自己的桎梏,宁姝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身手诡谲,虽无杀意却目的不明,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她虚晃一招作势要攻其下盘,却在傅赐鸢下意识格挡的瞬间,猛地抽回被攥得生疼的手腕,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外林木最茂密的方向发足狂奔!
脚下的腐土与枯骨在仓皇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每一次落脚都像踏在刀尖上。肺部火烧火燎,高热让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晃动的虚影,但她不敢停,也绝不能停!逃离这个凶狠的男人,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傅赐鸢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快。
几乎在她转身的刹那,那点因思索病症而起的松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身形一晃,几个起落便轻松追至宁姝身后。
“啧,跑什么?小爷话还没说完呢!”带着戏谑的声音紧贴耳后响起。
宁姝甚至来不及回身,一股大力猛地攫住了她的后衣领,硬生生将她前冲的势头拽停!
求生的本能驱使她立刻出招,却被傅赐鸢铁钳般左手扣住的手腕猛地一扭,同时整个身体借着残存的力气侧撞,手肘如毒蛇般顶向傅赐鸢的咽喉!
傅赐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女子濒死之际,竟还有如此狠厉的反击?
眼看就要得手,傅赐鸢却冷笑一声。
他抓着宁姝右腕的手猛地发力,竟将宁姝整个人当作武器般向前一带!宁姝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扯动,指尖堪堪擦过发钗冰冷的边缘,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傅赐鸢那只左手稳稳抄入掌心!
“咳咳咳...”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心肺,宁姝喉头腥甜,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
但她强撑着,那双漆黑如墨、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死死盯住傅赐鸢。
临危不惧,招式狠辣刁钻,这身手和反应速度,绝非寻常人!
宁姝心中警铃大作,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急速思索:
若说是丞相党羽,奉命斩草除根...不像,此人身上毫无杀意,方才的躲闪和反击更像试探,而非一击必杀的狠辣。
宦党?更不可能。宦党降了身份,自身难保,岂有余力派人千里追踪?
宁姝在心中将朝中可能的势力迅速过筛,无一吻合!
与宁家沾亲带故者皆遭打压,母亲越家旁支更不会冒险相救。
此人,究竟是谁派来的?意欲何为?巨大的疑虑在宁姝心中盘旋。
她面上竭力维持着冰冷与戒备,心中却一片冰寒:此人实力远超此刻虚弱的自己,且来路不明,意图难测!
傅赐鸢身体略微后倾,拉开一点安全距离,左手却牢牢扣着宁姝的手腕,明显感觉到她脉搏快得吓人,且异常紊乱,右手则把玩着那枚样式古朴却锋利的发钗,指尖灵活地转动着,目光带着探究与一丝玩味,道:“啧,拼了命也要抢回这东西,看来对你很重要啊。”
看着眼前女郎明明虚弱得摇摇欲坠,却仍强撑着如同炸毛小兽般的戒备姿态,傅赐鸢心底那点恶劣的兴味被勾了起来。
这女子身份成谜,身手不凡,又遭此大难沉河,实在...有趣。
他敢打赌,这附近乡镇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只是...她身体的状态十分糟糕!
傅赐鸢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手握着的纤细手腕传来的异常高温,以及那皮肤下脉搏狂乱无章的跳动。
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嘴唇和指尖透着一层不祥的青紫色,更别提她方才挣扎时,那破烂衣衫下偶尔露出的肌肤,透着一种濒死的灰败!这绝不是普通的病!
这分明是心脉受过重创,生机几近断绝的征兆!
丹临说她是被人沉河的,是了,只有暴毙才会被如此处理!
她这症状,哪是什么休克?分明是心疾骤发濒临死境!
就像...就像自己当初坠河前,被那淬毒的掌力震伤心脉时的感觉,难道她是被人所害?
这个念头让傅赐鸢心头一震。
若是如此,带她回衙门?衙门或许能救她,但风险极大,她这伤势随时可能断气,而且她背后是否也有追兵?
就在傅赐鸢因这突如其来的联想而走神,扣住宁姝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一丝的瞬间!
宁姝眼中厉芒爆闪,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不适!
她猛地弯腰,手从冰冷的河滩上抓起一把混着碎冰的泥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傅赐鸢的面门扬去!
“噗——咳咳咳!”
沙尘冰屑扑面而来,傅赐鸢猝不及防,双眼瞬间被迷,刺痛难当,呛得连连咳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扣住宁姝的手也本能地一松。
就是现在!
宁姝强忍着同样被尘土呛咳的痛苦,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潜能!
她握紧左拳,突出的指关节如同坚硬的石锤,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精准狠狠地砸向傅赐鸢因为痛苦而暴露的右肋下方三寸,一个足以让壮汉瞬间丧失行动力的位置!
“呃啊,小丫头,手段够狠啊!”
钻心的剧痛从肋下炸开,傅赐鸢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只左手下意识捂向伤处,手中发钗再次掉落在地。
他双眼通红,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地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女子,她竟然...还有力气反击?!而且如此狠辣!
傅赐鸢被肋下剧痛和眼中沙尘折磨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从他腰里滑落出来,“哐当”一声轻响,掉在冰冷的河滩碎石上。
那并非什么温润的玉石,而是一截断剑!
剑身约莫只剩下一尺多长,断口狰狞扭曲,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剑身黯淡无光,布满了水蚀的痕迹和斑驳的暗红色锈迹,仿佛浸透了血与河水。
但剑格的形制依稀可辨,上面似乎曾镌刻着繁复的徽记或铭文,只是如今已被磨损得难以辨认,唯有一处小小独特的火焰状凹槽尚算清晰,这绝非普通士卒的兵器,更像是某种身份或荣耀的象征!
宁姝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那截断剑攫住,连肋下的疼痛和眩晕都暂时忘却。
那火焰状的凹槽,她在家族的武库图谱中见过类似的标记!
傅赐鸢咳得眼泪鼻涕横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才察觉到宁姝那几乎凝滞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脚边。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到了那截掉出来的断剑。
“啧,这破玩意儿...”傅赐鸢嘟囔着,随意地把它捡了起来,动作间牵动了肋下的伤处,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拎着那截断剑,在眼前晃了晃,剑身上的锈迹在阴冷的日光下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他脸上又挤出那副混不吝的笑容,带着探究看向宁姝:
“怎么?盯着它看?认识这破烂?难不成这玩意儿很值钱?”他语气里充满了自嘲,继续道:“还是说,它长得像我一样帅?”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主意,也不等宁姝回答,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那枚差点要了他命的发钗,然后手腕一翻,竟真的将那枚样式古朴的发钗,大大咧咧地簪在了自己束起的乱发上!
这动作配上他此刻狼狈的模样,显得既突兀又滑稽。
接着,他把那截沉重的断剑,像拎着一块废铁似的,递到宁姝眼前晃悠:“嘿,丫头,咱们打个商量?你要是真喜欢这破铜烂铁,我跟你换!用这宝贝,换你头上那根钗子,怎么样?”
他指了指自己头发上簪着的发钗,笑得一脸“你占大便宜了”的表情。
宁姝的目光艰难地从那截触目惊心的断剑上移开,隔着冰冷的空气,落在眼前这个肋下疼痛未消,脸上还糊着泪水泥灰,笑容轻佻又带着点傻气的男人身上。
荒谬!
一股强烈的近乎眩晕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宁姝。
那名震天下令世家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佥事,那个曾在金銮殿上受封,身姿如松如岳,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少年傅赐鸢,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这个身份狼狈举止无赖,还把自己发钗插在头上的家伙?!
可是...
那截断剑独特的几乎被磨平的火焰徽记凹槽,作不得假!
那是锦衣卫的“烈阳徽”!
她曾在父亲书房的密档图谱中见过描绘!
而眼前这张脸纵然被尘土和泪水污浊,纵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痞笑,但那被苦难磨砺后依旧深刻如刀削斧凿的轮廓,那双即使此刻被泪水刺激得发红,却依旧深邃难测的眼眸。
细看之下,竟真的与记忆中那个惊鸿一瞥的,在皇家围猎场上策马挽弓,意气风发的锦衣卫佥事神似!
他是傅赐鸢!
那个曾如骄阳般耀眼,如今却仿佛坠入泥淖,连佩剑都只剩半截残骸的乡野捕快...傅赐鸢!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宁姝心中翻涌,几乎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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