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雨，但是下不到龙虾基地内区。
发出滴滴答答雨打声的玻璃罩子下，带队秋游的王老师很抱歉地看着从来没有触碰过雨水的学生，提醒道：“雨里有放射性物质，不能碰。”
基地上一代的人对于新一代的孩子总是觉得亏欠：一代人发起的战争，竟然要让另一代人来承受代价。
当然战争不是她们发起的，那都是政客们的决定。
但王老师还是觉得可惜——这一代孩子，连雨水落到身上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她们的生活将缺失一大块对自然的接触。
她陷入到回忆里。
自己小时候，总是不爱打伞，特喜欢淋雨，要把衣服头发全打湿，眼睛都看不清东西才觉得过瘾。
那时候城市化还没有蔓延到她居住的地方，附近的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土就变成泥。有的地方是泥水坑，就有人在坑旁边垫几块砖，行人便一跳一跳地走，不小心跳到水里也不气恼，只哈哈大笑。
雨特别大无法出行的时候，她就会躲在屋檐下，不顾迎面而来的飞溅水滴，把脚放在院子里的积水中，踩水玩。屋檐下的燕子也躲在巢里，叽叽喳喳。
可这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
霄加利没碰过雨水，她很好奇雨打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但是雨落前基地严禁任何人出内墙，学生们自然也不例外。
淋雨应该和淋浴差不多吧？但是是冷水，还会有风，而且雨从那么高的天上落下来，打到身上应该挺痛吧？霄加利想象不出来。
她有些可惜，但也开心，自己好像发现了不断重生的好处：可以不顾后果地肆意触碰大自然，当然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
这次外区秋游碰不到雨水，她一定要尝尝各种植物性食物的味道！
现在还没到出发的时间，学生们正在内墙下的出入口检查点做出墙登记、领装备。
“不可以吃外面的东西，任何东西都不要吃，最好连触碰都不要。不小心碰到的话，记得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手，好好洗，但不要把手洗破了……护目镜口罩耳罩千万不能摘，放射性物质发出的α射线虽然穿透力弱，但要是进入到了人的身体里还是很麻烦的。”
每一次有人出内墙，检查人员都会不厌其烦地讲述注意事项，生怕有人在外面受了伤。
在内区受了伤也不行。
“身上千万不能有伤口，有的话现在马上向我报告……秋游回来后第一时间在这里冲澡，衣服也要回收……好，雨势小转，等雨完全停下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之所以要选择下雨的日子去没有玻璃罩子阻挡的外区秋游，是因为雨水会吸收空气里的辐射尘，待雨停了，空气会变得清新干净，放射性物质大大减少。
当然，穿了辐射防护服的情况下，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外区，但那样和没去有什么区别呢？人与大自然之间是没有玻璃罩子阻挡了，却隔着一层防护服。
辐射自然是越少接触越好，可未接触过大自然的人，如何能抵挡得住来自大自然的吸引力呢？
按照基地的天气预报，雨很快就会停。
学生们很兴奋，对即将到来的大自然接触之旅十分期待。
霄加利倒是还好，她在过去的世里出过很多次墙，别说是内墙，再往外的外墙她都经常出。所以她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感觉，她只好奇小时候她妈带她吃的那种植物的梗。
荆空还是在一个人看手环。
雨终于停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乌云消散，天气晴朗，王老师一手拿着旗子，一手握拳，“出发！”
她们进入到了换气室。
从内区是不能直接到外区的，中间要经过两个换气室，这是为了避免开门时外区和内区做空气交换，兑进来一些放射性物质。
从内区到外区没有换气的必要，过了两个换气室，共计三道门后，她们终于到了外区。
“啊，大自然，我来也！”有学生张开双臂奔跑。
“没有玻璃罩子隔着就是不一样啊，天空比内区起码要亮一个度！”
“你的错觉吧，咱们安的是防辐射的铅玻璃，铅玻璃透光率很好的。”
“再好也不是100%啊。”
有同学打开手环的拍照功能，瞄准天空，“雨后是不是还能看到彩虹啊！”
更有甚者，蹲下身子闭上眼睛对着大地猛嗅：“这里的空气好清新，这就是书上所说的雨后泥土味儿吗？”
后面的同学揪着领子把她扯起来：“能闻到气味？你口罩是不是没戴好啊？别闻了，快离地面远点。”
……
第一次来到外区的孩子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着话，这让王老师想起了雨停后，屋檐下扇动翅膀离开鸟巢的燕子。
那种生命力勃发的样子，使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真好啊。”
本次外区秋游，除了让刚成年的新生们见识外面的世界外，也要让她们实地了解基地外区的情况。
外区挺大，一开始是作为辐射怪物缓冲区而依“﹍Ω﹍”形河流建立的。基地在河流上游修了水坝，若是有辐射怪物从河边攻击，就开坝冲之。这样，需要留心防守的，就只有没有水流作缓冲的南方，不过南方地势较高，打怪也好打。
后来，幸存的人们一点点击退了基地附近的辐射怪，外区变得安全起来，就转成了种植养殖区。
养小龙虾。
你问种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植物都种。
正如能在钚-239的环境中进化出抗性基因的小龙虾一般，废土环境里，变异的植物也不在少数。
谁也不知道能笑到最后的植物是什么，就只能都种。
“长得比较好的是向日葵，当然，这样种出来的向日葵我们是不能吃的，龙虾也不吃，最后通常是运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丢掉。向日葵的种子叫葵花籽，俗称瓜子，瓜子是废土前常见的一种零食。”王老师在新生期待的眼神里描述了废土前嗑瓜子的快乐。
“除了向日葵，这里还有稻子、小麦，由此得到的食物是大米和面粉，很遗憾，我们也都不能吃，而且产量极低，最后只能喂龙虾。”
“不管种什么，结出来的东西，我们目前都不能吃。”
王老师一路指着外区的作物一路讲，有的学生拿手环拍照，有的学生凑到老师跟前问来问去。
霄加利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王老师身上，她正循着记忆里植物的长相，用视力极佳的眼睛在种了五花八门植物的田野里搜索。
不是这个，这个有点像但也不是……
好，找到了！
在人群中行动太过显眼，霄加利一个人磨磨蹭蹭缀到最后。趁无人注意，她偷偷折下一支，在背后剥皮，然后转身拉下口罩扔到嘴里嚼嚼嚼。
噫，苦的！
霄加利呸呸呸往外吐。
奇怪，小时候吃明明脆甜多汁啊，怎么现在尝起来又苦又干？植物变异了？还是她认错了？
比她没有吃到愿望中的植物更不幸的是，她往外吐的动作被发现了。
王老师拨开围绕着她的好奇学生们，步履如飞赶到霄加利旁边：“嘶——你怎么能吃东西呢！”
现在训诫也来不及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叫救护车。
说时迟，那时快，霄加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讯赶来的众人抬起，和呼啸驶来的救护车双向奔赴。
“快快快，催吐催吐！”
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从众人手里接过霄加利，搬到救护车上开始专业催吐。
什么压舌板、温盐水统统上阵，毫无防备的霄加利被医生按着头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等霄加利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内墙检查点里的急救室躺着了。
但她现在还不能躺。
“冲澡冲澡！动作快点啊！”有医生给她扔了一件住院服，把她从床上推到了卫生间。
霄加利便在洗澡时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这样的安宁在今天都不会出现了。
洗完澡，换上蓝白条纹的住院服，迷茫的霄加利站在卫生间门口，“那个……我……”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医生又光速把她放到床上，拿了很多种明显长得不一样的药给她口服或注射。
“滴——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的女儿在外区吃东西了！”
“她怎么了她还好吗？”
医疗设备启动的声音、医生询问她状态的声音、王老师叫家长的声音、同学们探问的声音、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真是一个忙碌的急救室啊。
坦然自若的当事人霄加利想要等大家安静下来再发言，可这由不得她。
周围的人可能会渐渐空闲下来，但霄加利是得不到半分安宁的。
一堆医生凑过来开始问问题。
“你吃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
正在叫家长的王老师马上探过来一个头，“我拍照了！”
不愧是介绍外区时还能分出心来注意霄加利动向的王老师，她格外给力，现在也在一心二用：一边向霄加利的妈霄旷说明情况，一边将植物图片给医生看。
可是医生不认识。
好在身为植物学家的霄旷认识，她的声音透过王老师及时开了免提的手环传过来：“是xx，有毒。”
啊？有毒？
自己又要死了？
在病床上听到了一切的霄加利终于是淡定不了了，过去的世里她虽然死得快，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么快的。
8月31日到9月4日，一共5天，她不会就要速通这一世，并刷新最快重生的记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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