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回到高一那年。
那天晚自习结束，陈子衡正想直接回家，但刚从教室里出来就看到隔壁班教室里还亮着灯——这个时候别的教室里都早就熄灯了，应该是值日生忘记关灯了？
他从后门进去，想顺手把灯关上——
教室里…有人。
是个女孩。
他在教室后门，她背对着他坐在前排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在打电话？而且还在哭？
陈子衡眯了眯眼，认出了她的背影——是那个“大嘴巴”向杰提到过的隔壁班班花张可妍，那个“拒绝过无数男生的女神”，那个“稳居年级前三的校园传奇”。但是这些光环之后，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位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班花”和“传奇”也是放学后会躲在空教室里偷偷哭泣的脆弱女孩。
他没出声，她还没发现他，他本该现在就走的，可是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嗯…妈妈…我知道了，下次我会考到140的。”张可妍肩膀颤抖着，她还在哭。
陈子衡明白了，她在和家长打电话，而她哭的原因应该就是月考没考好。
他极轻极轻地挪动了一下——这个角度能看清她的侧脸。
“好…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就把那张测试卷做完。”张可妍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很明显失败了。
他正想转身走开，但听见张可妍不再说话了——应该是已经把电话挂了，他犹豫了一秒，还是停下了脚步。
即使脸上还带着泪痕，可是她挂掉电话后就拿出错题本开始订正，她的空气刘海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脸色也红扑扑的。她最后抹了一把眼泪，就拿起笔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陈子衡看的有些发愣——她刚刚边哭边打电话的样子看起来那么脆弱，现在带着眼泪改错题的样子又是那么坚强。脆弱和坚强这一对反义词，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显示出来，竟然毫不违和。
她倔强又不甘的眼神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初三那年竞赛失利，看着竞争对手赢了的那一刻，他沉默离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场比赛之后，他付出了比原来多十倍的努力，从此他参加任何竞赛都再也没有输过。看着张可妍的背影，他忽然对陌生的她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她还在流眼泪，泪水滴在了错题本上。
陈子衡想走过去，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递给她一张纸巾。
2.
原本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偶遇。
可是那次偶遇后，陈子衡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注意那个女孩——
早自习时，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一边啃面包一边背单词。
午休时，她经常一个人去图书馆，而不是像其他女生那样结伴聊天。
晚自习结束，她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但陈子衡希望她不要再经历“躲在教室里偷偷哭”的晚上了。
某天，他亲眼目睹张可妍拒绝一个男生的表白。
她没说“我不喜欢你”，而是说：“对不起，我现在没资格去想这些，我必须考上最好的大学。”
这句话让陈子衡微微失神——她不是冷漠，而是比谁对自己都狠。而这一切的根源，除了她自己作为优等生的“完美主义”，还有她身后的“大学教授”父母的“殷切期望”吧。
几星期后，向杰给他分享八卦，“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隔壁班那个班花张可妍吗？听说她昨天拒绝了隔壁班化学课代表的表白，她对那男的说‘我只喜欢强者’的时候简直酷毙了！”
陈子衡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笔的力度更大了些。
向杰又凑过来，“哥们，快放暑假了，你想好怎么过了没？去哪旅游？”
陈子衡抿了抿唇，暑假怎么过？他想起那句“我只喜欢强者”，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3.
高二开学了。
向杰向他兴冲冲讨论“男生该讨论的东西”：“老陈，哥们，暑假太过瘾了，我天天打游戏，”他停住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暑假作业一个字也没写。”
“你呢？你怎么样？”
试卷和练习题堆满了整个暑假，陈子衡想，但他没说。“还行吧。”他淡淡地说。
“你该不会去补习了吧！大学霸！”
陈子衡嗯了一声，没否认这个说法。
向杰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学霸，连假期也不休息。”
“走，哥们带你打球去。”向杰拽着他就要往外走。
陈子衡拨开了他过于热情的手，“不了，你自己去吧。”
向杰看着他坐了回去，居然翻开练习册写了起来，顿时感到有些崩溃。“不是，兄弟，这才开学第一天啊！你被谁灌**汤了？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陈子衡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一边流泪一边改错题的身影，他垂下头写题，没有回答向杰。
4.
向杰拿着班级新名单朝他挥了挥，“卧槽！陈子衡！你知道谁在我们班吗！”
陈子衡的目光好像被练习题吸住了，他根本没看向杰，“谁？”
“那个班花啊！张可妍！！！”
听到这个名字，陈子衡才抬起头来。向杰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举起那张名单给他看。
陈子衡拿过名单仔细看了一下，好像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而向杰已经叽里呱啦地说开了。
“我靠，她确实挺漂亮啊，班花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高一的时候，她班里有好几个男生喜欢她，看来今年也少不了。”
“哈哈哈，我已经等不及看好戏了。”
“卧槽，这个孙涛怎么也在我们班？我听说他给张可妍递情书，被老师逮住了。”
“哎哎哎，兄弟，你觉得她怎么样？”向杰终于注意到陈子衡一言不发，他用手肘捅了捅好哥们。
“挺好。”陈子衡这才从名单上那个“张可妍”的名字上挪开眼。
“挺好？这是什么评价？”
“字面意思。”陈子衡看到张可妍挽着一个齐刘海女生的手臂进班了，她无意识地往这边扫了一眼，陈子衡迅速低下头。眼睛虽然还盯着练习题，但心跳已经不正常地加速了。
5.
陈子衡有点意外，他的新同桌是开学那天挽着张可妍的手进来的齐刘海女生——后来才知道她叫齐雯。
同桌一个月，两人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事实上，因为她的那句“我只喜欢强者”，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
第一次月考，他去看成绩——他下意识地从成绩单上寻找张可妍的成绩，看到对方考了年级第二，他居然松了口气——这下她不用晚上躲在空教室偷偷哭了。
陈子衡一直想着这个，都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教室。直到向杰问他：“哥们，考得怎么样？”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忘了看自己的成绩。
6.
那天晚上。
陈子衡坐在桌前刷题，写着写着就不自觉想起张可妍今天看见她自己成绩时的笑。看着她笑了，他的唇角也微微上扬。
目光又回到这该死的练习册上，他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又迅速划掉。
“我靠，你疯了吧？凌晨两点还在刷题？”向杰半夜醒来，看见他的台灯仍亮着，他不可置信地说。
陈子衡嗯了一声，把那张写有她名字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真是疯了。”向杰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嘟囔了一声就又躺下睡了。
7.
六点。
向杰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闹钟，“妈的，要迟到了。”
他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蹦起来，不管不顾地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宿舍里已经没人了，向杰骂了一声，“陈子衡你还是不是兄弟，自己早去教室学习就算了，还不顾我的死活。”
收拾好自己后，他匆匆忙忙从宿舍跑出去。
“这下完了，灭绝师太会杀了我。”
砰的一声，混杂着向杰一连串的咒骂声——他被垃圾桶绊倒了。垃圾被他弄的满地都是。
向杰想赶紧走，无意中瞥到了那个纸团——陈子衡昨天扔掉的草稿纸，直觉告诉他，这里边绝对有秘密。
冒着因为迟到而被班主任当场杀掉的风险，向杰还是捡起来了那个纸团。
展开后他发现这就是张普通的草稿纸，“不可能，绝对有问题。”向杰自言自语。
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覆盖了整张纸，角落里写着一个名字——
张可妍。
“我靠。”向杰的眼睛睁大了。他想起来他给陈子衡说张可妍也在他们班时，他拿着名单看了好久。每次张可妍从他面前走过，他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笔。他曾经作为八卦给陈子衡说过，“她拒绝隔壁班化学课代表的时候说‘我只喜欢强者’。”
那句“我只喜欢强者”。
变成学习机器的兄弟。
向杰全明白了。
8.
向杰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老陈，你觉得咱们班哪个女生最好看？”向杰突然在午休时发问。
陈子衡头也不抬：“无聊。”
“我觉得是张可妍。”向杰故意把她的作业本推到他面前，“你看，她连写名字都这么漂亮——”
陈子衡条件反射般按住作业本边缘看了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这一切都被向杰尽收眼底。操，我猜对了。向杰心想。
“俞城一中最藏不住事的大嘴巴”向杰把那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草稿纸放在了他面前，同时压低声音不让教室那头的张可妍听见：“解释解释吧。”
陈子衡的目光一触到那张被他写了她名字的纸，他的脸色果然不再平静了，睫毛颤了颤。
一看他这反应，再联想到自己的推测，“我靠…”向杰干巴巴地说，“你别告诉我你喜欢她。”
陈子衡把那张草稿纸扯过来撕了，什么也没说，但耳朵却红了。
向杰眯起眼睛：“……我他妈就知道。”
9.
向杰和陈子衡整天形影不离，好兄弟发现他心思是迟早的事。
但是他们都没发现，还有一个人也看出来了。
杨老师面前摊开了一本教案本，她放下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菊花茶。窗外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她看见陈子衡靠在树下看书，目光却没在书页上，而是始终追随着远处和齐雯说笑的张可妍。阳光把他的白衬衫照得透亮，他悄悄把她的水瓶往阴凉处挪了挪。
她想起昨天课间经过走廊，看见陈子衡独自一人站在光荣榜前——那里贴着月考前十名的照片。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第三名的照片上——张可妍的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少女微微笑着，好像很开心，和她本人平时安静刷题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她端着菊花茶的杯子，悄悄从另一条路回了办公室，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晨读时，杨老师“偶然“把两人分到同一组检查课文背诵。当陈子衡因张可妍背错一个读音而抿嘴偷笑时，这个温柔的女教师低头整理书本，唇角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
10.
高二第二次月考放榜那天，陈子衡的名字终于压在张可妍之上。
有同学凑近看年级大榜，“你们快看，”他的声音恐惧地颤抖了，“陈子衡数学满分？妈的，这人是AI吧？”
陈子衡没听别人说话，他看向了张可妍。
她也听到了这句讨论，那是她的目光第一次为他停留，哪怕只有一秒。
陈子衡的嘴角上扬，但那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数学满分。向杰注意到了，他扫了一眼张可妍，又看了一眼自己兄弟。“你完了，”他捅了捅陈子衡肋骨，“你彻底完了。”
11.
有人温柔地拍了拍陈子衡的肩膀。
是端着菊花茶的杨老师。
“子衡，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好吗？”
陈子衡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
背后张可妍已经回去继续刷题了，其他同学还在讨论。
“陈子衡太牛逼了，人怎么能打败数学？他脑子里植入芯片了吧。”
向杰烦躁地嘀咕了一声：“什么芯片，他脑子里除了做题就只有张可妍。”
12.
不出所料，杨老师办公室桌上除了教案和几本书，就是菊花茶。陈子衡注意到桌上的其中一本书是《教育心理学》。
“坐下吧。”她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
“最近进步惊人啊，年轻人？”杨老师递给他一杯菊花茶，冲他挑眉道。
陈子衡接过菊花茶，笑了笑，算是接受了这句夸赞。
“不过，得张弛有度，”杨老师忽然换了语气，“你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
陈子衡敷衍地应了一句“知道了”，显然没听进心里去。她看出来了他的敷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她转移了话题，随口问：“子衡，这次物理竞赛组队，你想好搭档了吗？”
陈子衡抿了一口菊花茶，“还没，看老师安排。”
杨老师笑了笑：“张可妍物理还不错，你觉得她怎么样？”她偷偷观察陈子衡的表情。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差点把杯子打翻。声音比平时快半拍：“她……确实是个挺好的搭档。”
办公室门被打开了——是抱着作业本的齐雯。
她本来只是来找李老师交作业，但听到“张可妍”三个字时，动作不自觉地放慢。
李老师不在，她伏在桌上假装整理作业本，偷瞄陈子衡的表情。
她发现他耳根有点红，而且手指微微颤抖。
一点也不像那个冷静的理科学霸。
齐雯挑了挑眉，这什么情况？
杨老师瞄了她一眼，笑着对她说：“你李老师不在，待会再来吧。”
齐雯听出这是逐客令，她点点头迅速撤离了这个地方。
13.
齐雯回到教室，心里还想着陈子衡刚才的反应。
她走进座位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陈子衡桌上的书，教科书和笔记本哗啦啦撒了一地。
齐雯赶紧蹲下身把书一本本捡起来，一张草稿纸被她弄得散落出来，她匆忙捡起来，却在看到草稿纸上的内容时猛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满满一页纸，写的都是“张可妍”。
齐雯的瞳孔收缩了，她把这张纸翻过来，背面写了一句话：愿你永远闪闪发光，哪怕光不是为我而亮。
齐雯扫了一眼正在刷题的张可妍，她刚想有所动作，陈子衡回来了。
他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那张草稿纸，眉毛皱起。
看他突然回来，齐雯吓了一跳，“对不起，你的书……”
陈子衡根本没听她说话，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手里那张纸，“别告诉她。”他低声说。
齐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咬了咬嘴唇，没有立刻答应，她的声音很小，“为什么不告诉她？”
陈子衡的睫毛轻轻一颤，“我不告诉她，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他的声音几乎和她的声音同样小。
齐雯点了点头。至此，她和这个同桌一个月但说话不超过五句的学霸同桌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陈子衡弯下腰整理满地的书本，齐雯却不动声色地把那张草稿纸藏了起来。
陈子衡余光已经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他却没阻止。
既希望她知道，又希望她不知道。
14.
恐怖的高三来了。
第一次月考出成绩那天，他看着成绩单皱眉——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成绩。而是因为他发现张可妍从年级前三掉到年级第七了。
他想起去年也几乎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她因为月考成绩在空教室里偷偷哭，眼神倔强又不甘，泪水滴落在错题本上也浑然不觉。
想起这个，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早就发现了，进入高三之后，她的学习强度比平时强十倍，有一次听别人说，她发烧了都不愿意回家。
压力太大了吧。陈子衡想。
他知道她还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他想帮她，但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她眼里，他还只是个陌生人。
那天早自习，他注意到齐雯和张可妍偷偷说着什么，他想起了那张草稿纸，但被立马否决——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陈子衡低着头做题没看她，但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他抬起头，她很快移开了目光，但她的小动作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15.
这他妈完全出乎意料，陈子衡想。
那天晚自习后，他早就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但他始终没点破。直到张可妍追上来，那一句“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像一个炸弹，击碎了他所有理智。
直觉告诉他这根本就不是真的——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又何来喜欢？
他垂下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满含着羞涩和矜持——或者说，给“喜欢的人”表白的少女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微微笑了笑，已经看穿了“羞涩和矜持”后是什么，他本该拒绝的，但为什么？——他居然说“好”。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他很高兴，特别高兴，比他的名字第一次写在成绩单顶端还高兴。
他把向杰叫出来，对方好像早就猜到了，“她给你表白了？”
陈子衡没正面回答，但他压不下去的嘴角暴露了一切。“你怎么知道？”
“废话，她和齐雯今天边说悄悄话边偷偷看你，晚自习上课之前我还听见她们在密谋什么，这不一猜就知道了。”
向杰盯着他的眼睛，“……你别告诉我你答应了。”
陈子衡没说话，但向杰看出来了。
“草，”向杰抓狂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哥们，你有没有想过，她喜欢的可能只是你年级第一的成绩？”
陈子衡不为所动，“那又怎么样，她喜欢我的成绩，我喜欢她的……长相，不行吗？”
向杰戳穿了他：“你才不没有那么肤浅，你根本就不是喜欢她的长相。陈子衡，我不是瞎子。”
陈子衡没否认——在自己好兄弟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向杰一针见血：“她在骗你。”，陈子衡不看他：“骗我也没关系。”
16.
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表面上面不改色，实际上内心已经风起云涌。
“这道大题不会，给我讲讲嘛。”
“哪一题？”陈子衡感受到她在桌下牵住了他的手，他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懂了吗？”陈子衡放下笔，询问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满含笑意，他却看出来了，那笑意未达眼底。
“懂啦，陈老师太棒了。”
他对她微笑，笑意同样虚假——他们的相处中，他证实了那个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她在利用他。
这都是假的，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他想，万一有一天，假戏真做了呢？
晚上，他在日记本里写：如果这是场梦，我宁愿长睡不醒。至少梦里，她看我的眼神里有万分之一的真实。
17.
向杰吐槽他：“你这几天装得像个被美色所迷的智障。”
他微笑：“那说明我演技好。”
向杰烦躁地推开眼前的练习题，“哥们，你到底图什么啊，你把她当星星捧着，她把你当五三用着。”
“我乐意。”陈子衡低下头继续做题。
18.
作为知道陈子衡暗恋真相的人之一，齐雯曾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
“如果你不告诉她真相，她永远只会利用你。”
陈子衡看完后撕掉了纸条，回复她：“那就让她利用吧，这是我自愿的。”
齐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在主角们自我欺骗的爱情里，旁观者早已泪流满面。
19.
张可妍她压力很大，陈子衡知道。
她还是会在没人的空教室里偷偷哭。
做题时会反复检查，哪怕是那些早已熟练的题型。
接到父母电话后手指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以至于原来娟秀的字体在她笔下变得歪歪扭扭。
李老师每次对她说“不要让我失望”的时候，她顺从点头的那一刻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芒。
她会在草稿纸上写“我还不够努力”，字迹潦草，但力度大的好像要把纸划破。
陈子衡原本认为，和她在一起后，他会控制不住地把他的所有真实心思告诉她。
但现在，他只想让她开心。
20.
“她分明就是在利用你，”那天向杰向他尖锐地指出了这一点，“你可是年级第一啊，你别告诉我你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
“嗯，我知道。”陈子衡的声音很平静，“但你也别忘了我是因为谁才当上年级第一的。”
“那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了她付出？哥们，你甚至都没想到回报。”
陈子衡没回答，如果付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为什么还需要回报？
“你为什么不戳穿她？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
戳穿她？
对于压力过大的她来说，也许这场“假恋爱真补习”是她的病急乱投医。但是他知道，这可能是她拯救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他戳穿她，她还能怎么“自救”？
告诉她？
让她本就不堪重负的心理再加一重负担吗？陈子衡知道，现在的她纯粹是认为“他喜欢她的长相，她需要他的补习，他们是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如果打破这个假平衡，告诉她“我不是喜欢你的外貌和成绩，我只是单纯喜欢你这个人”，她会有心理负担，她会把这场“原本平等”的交易看成是他对她的施舍。她会觉得剥开“外貌和成绩”外壳的她，暴露出来的性格特点连她自己也讨厌，更何况别人？她会觉得她什么也给不了他，这场交易就不再等价。而别人的施舍，是她最讨厌的。
与其告诉她实情，不如让她一直蒙在鼓里。至少那样，她利用他时，心理没有负担。
“那没用。”陈子衡垂下眼。
“怎么没用？”
“她不喜欢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每次说喜欢我的时候，从来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还由着她骗你？”
“让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我。”
“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只要她能开心，骗就骗吧。”
21.
陈子衡推开办公室的门，“老师，您那本《教育心理学》能借我看看吗？”
杨老师抬起头，“怎么突然对这种书感兴趣了？”
“解闷。”陈子衡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
她挑了挑眉，但还是把书递给他，“确定不是因为某个焦虑的学霸？”
陈子衡接过书，“对啊，因为某个焦虑的学霸，”他也冲她挑了一下眉，“比如我自己。”
杨老师端起菊花茶瞧了他一眼，“子衡，有时候笑一下比刷十道题都管用。”
陈子衡在办公室门口停住了，“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22.
她还在想今天的那通电话，陈子衡看出来了。
毫无疑问又是她父母打来的，因为她挂掉电话回来的时候眼眶红了。
张可妍坐在他身边，已经盯着一道基础题看了五分钟了。或者不如这样说，她脑子里根本没在想题。
“别做数学了，看看这道化学大题。”陈子衡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她。
张可妍下意识地接过题，陈子衡对她做了个鬼脸，“这道大题全对就奖励你…”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故意模仿班主任李老师的神态，“看我模仿‘灭绝师太’——”
张可妍看着他故作高冷的脸，理智告诉她这时候不该笑，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我还要看你模仿化学老师上课教训人。”张可妍提条件。
“成交。”陈子衡知道这很蠢，但只要她笑了，就值得。
23.
他看见她烦躁地把笔摔在桌子上，陈子衡轻轻叹了口气。
“可妍，你知道吗？”陈子衡忽然凑近她。
“什么？”
他突然盯着她说：“我赌你十秒内一定会笑。”然后开始做鬼脸。
张可妍很想保持严肃，但是失败了，她趴在课桌上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陈子衡，你真烦人。”
“你也一样，大学霸。”陈子衡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刘海，她几乎察觉不到地躲了一下，但没有拍开他的手。
24.
看到她问别人问题，他会假装严肃：“可妍，你变了，你以前只问我。”
然后“大度”地向她挑了挑眉，“但没关系，我依然是你最爱的补习老师。”
张可妍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你幼不幼稚。”
陈子衡突然举起手，委屈巴巴对她说，“张老师，大学霸，这道题我不会，给我讲讲？”
张可妍哼了一声，“我要你今天晚自习给我把我数学卷子上的错题都给我讲明白了。”
“行，怎样都行。”
25.
那天讲题时，他注意到她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烦躁时的表现之一。
他突然插入一句：“可妍，接下来我要说一个秘密……其实我袜子穿反了。”然后抬脚给她证明。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带笑，但语气极其真挚，直到她终于绷不住笑骂：“你有病吧！”——而这句话，恰恰是他最想听到的“情绪宣泄”。
26.
张可妍得意地把成绩单甩在他桌上，“我考了年级第二，厉害吧？”
陈子衡拿过成绩单仔细看了看，比看自己的成绩单还认真，“太厉害了，学神。”
张可妍拉过他的手腕，“快走，你答应过我考了年级前三就请我吃火锅的。”
陈子衡无奈地跟她走，“遵命。”
看着她因为成绩恢复好像真的开心起来了，那一刻，他不在乎是不是被利用。
27.
距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
他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教室，却在走到门口时顿住了。
张可妍，她在哭。
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还是因为成绩，也许是别的。但他不在乎。
他想起高二那次，他第一次对她产生深刻的印象，也是这种情况。那时候他甚至都不敢递给她一张纸巾。
陈子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把纸巾递给她：“妍妍，别哭了。”
听到这话，张可妍好像愣住了，她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回头看他的时候却瞳孔猛地收缩了。
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和她一直演绎的“温柔女友”一样。
28.
高考出分那天晚上，月亮很亮，让他想起她向他表白那天晚上的月光。
她说：“我们分手吧。”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看上去她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他的质问，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丢下一句“好”就转身离开——她表白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从她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一场有期限的美梦。现在梦醒了，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29.
陈子衡没回家，而是去找了向杰，“跟我去个地方。”
向杰看出他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陈子衡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分手了。”
向杰看见他的拳头握紧了，他明智地不再提这个话题，“去哪？”
“找李老师，问问她我能不能改志愿。”
向杰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你想干嘛？”
“国外深造，不好吗？”
向杰看出他在撒谎，“你在躲着她。”
“没有。”陈子衡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
向杰看他这样，压抑已久的“你知道她骗你，你还甘愿被骗”的怒火爆发了，“你他妈改志愿算什么？有本事去问她到底有没有一秒动心过！”
吼完这句话，他踹翻垃圾桶：“老子宁愿你像个人一样喊痛，而不是笑着给她递刀。”
30.
酒吧。
向杰酒精催化下情绪激动地对他吼：“她一直都在骗你，你为什么不揭穿她？！”
陈子衡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醉醺醺的向杰对陈子衡吼出“她不值得你这样！”的时候，陈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但我乐意。”
31.
第二天的班级晚会，他根本不想去——具体原因不言而喻。
但他又想去一趟学校，当然不参加班级晚会，只是…至少再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在学校门口停住了，但是当他看见正在朝学校这边走过来的张可妍时——她应该是来参加那个该死的班级晚会的。他看见她还是像平常一样，优雅，淡定，从容，好像昨天和“男朋友”的分手根本没在她心上和记忆里留下痕迹。
这个事实也许比“她不喜欢他”更残酷，那就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哪怕一点点”。
陈子衡再也受不了了，他不等她发现他，就转身狂奔起来——是昨天那家酒吧的方向。
32.
他向来讨厌这种地方——太吵，太乱，酒精的味道刺鼻，人群的笑声刺耳。可今晚，他需要一点东西，一点能让他不再清醒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待了多久，只知道当参加完班级晚会的向杰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到第四杯了。
“老陈？”向杰皱眉，伸手去拿他的杯子，“你在这儿干嘛？”
陈子衡没理他，只是盯着杯底的冰块，看它们一点点融化，像他曾经小心翼翼维持的感情——或许他妈的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感情。
“你喝多少了？”向杰推他肩膀。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向杰骂了句脏话，拽他起来，“走，我送你回去。”
陈子衡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回去？”他抬头，眼睛里全是破碎的光，“回哪儿去？”
向杰愣住了。陈子衡从来没这样过——他向来是冷静的，克制的，连分手那天都只是平静地说了一个“好”，转身就走。可现在，他完全不像陈子衡。
向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子衡抓起酒杯，仰头灌下去，酒液顺着下巴滑到衣领。他重重放下杯子，玻璃狠狠撞在吧台上。
他忽然抬头对向杰咆哮：“你以为我不恨她吗？我他妈当然恨她！但我更恨自己贱！”
说到这，他哽住了，像是再也说不下去。
向杰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子衡——失控的、愤怒的、痛苦的。他认识的陈子衡永远理性，永远克制，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陈……”向杰伸手去拉他。
陈子衡甩开他的手，踉跄着站起来。
他抓起外套，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却固执地不肯让人扶。
33.
他拉着行李箱去机场那天，只有向杰一个人来送他。向杰问他：“你就这么走了？万一她改主意了呢？”陈子衡摇头：“她不会的，她不再需要我了。”
向杰看着好兄弟说这话时，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自从那天晚上陈子衡在酒吧冲出去后，他就好像把自己的所有崩溃和痛苦都忘记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克制的陈子衡。
这还不如那个失控的他，至少那时间他像个人。向杰无力地想。
34.
大学四年，陈子衡用把生活堆满了的学习和工作来麻痹自己，而那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强烈地想起她。
那天半夜，他做完实验回公寓的路上，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那张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照片他一直没舍得删掉。这个时候，这张照片就是他的全部了。
向杰的消息发来：今年回来吗？
陈子衡点开，回复他：不回。
向杰过了一会才回复：还是因为她？
陈子衡看见那条消息的那一刻晃了晃神——自从他在酒吧喝得烂醉那天，向杰就很少提到她，他回复：不是，工作推不开。我明天还有课，先不说了。
陈子衡，你明知道这是一种逃避。
我知道，他回答自己，但我没法面对现实。
35.
回国后第二天，他最不想发生——也是最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见到了张可妍。
当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他们客套的谈话时，他居然松了一口气。“抱歉，可妍，我得先走了。”
她微笑点头说“再见”的时候，他的心再次被她微笑表面下冷漠而疏离的眼神狠狠刺痛了——这和她当年笑着对他说“我最喜欢你了”，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的那一幕多么相似。四年了，她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趁她转身夺门而出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四年的逃避，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用。
36.
回到车上，陈子衡点开微信聊天框，找到四年没有联系的张可妍的微信。他盯着屏幕上“张可妍”三个字，编辑了一条信息：“希望你永远快乐，哪怕与我无关”。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还是删除了这条信息。一如18岁那年他永远不知道的那一幕——张可妍微微湿润的眼睛注视着屏幕上“陈子衡”三个字，她想给他打电话，但她颤抖的手指却迟迟未敢拨出他的号码。
【全文完】
2025年6月11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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