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项鞍马、第五项吊环,大家均正常发挥。
最后一项跳马,严旭彬和苏洛文先后顺利完成侧手翻990。
第三个出场的是沈天麒,来到雅加达后,他的跳马基本没有成功过,此刻他心里没底,只能凭肌肉记忆,争取跳出来。
助跑、踏跳、推撑……
陈梓良一看他的推撑姿势,太靠前了,手指似乎滑了一下,导致推撑后的高度不足。
沈天麒双脚先着地,重心向前倾倒,整个人控制不住身形,直接扑倒在软垫上。
他狼狈地爬起来,不忘向裁判示意动作结束,懊丧地挠头走下场。
许知霖在场边做准备,正好将沈天麒失误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想起全锦赛时的自己,也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竭力向前冲。
许知霖走到起跑线上,等待沈天麒分数打出,灯牌的指示灯变绿,他才能开始。
沈天麒难度5.6,完成分7.9。
犹如水潭里落入一颗石子,使许知霖心中泛起细小涟漪。他不再多想,准备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要做的也是侧手翻990,然而,助跑上马推撑过后,他明显感觉身体偏离了预想中的中线,最后落地踩在左边的边界上,左脚在外、右脚在内。
出界了。
“你没发现你跑偏了吗?”方文拍拍许知霖肩膀,“踩板的时候倒是正了,起跳又偏,越转越偏。”
许知霖心不在焉:“别问我,不知道。”
方文喋喋不休:“你应该向前看直线,你看歪了,上去就歪……”
“行吧。”许知霖敷衍地应道。
他的完成分是9.0,出界扣0.1,总分14.5。
资格赛第一场结束,许知霖以87.85分暂列全能榜首,苏洛文87.25第二、沈天麒84.55第三。
随着第二、三场资格赛结束,全能排名尘埃落定。
许知霖夺得冠军、苏洛文获得亚军,两名日本选手分列三四,沈天麒排名第五。
华国队暂列团体第一。
单项方面,许知霖进入自双单决赛,苏洛文是自鞍双,沈天麒是鞍马和单杠,元捷是吊环,唯有严旭彬没有个人决赛。
在外人眼中,许知霖的全能冠军拿得轻而易举。他本人反而心事重重,方文很快察觉出爱徒的异样。
第二天,方文和许知霖一起吃早餐,方文见他神色疲倦,问:“昨晚没睡好?”
许知霖叹气:“有点失眠。”
“想什么了?”方文大抵猜出一二,在登顶全能的路上,许知霖走得太顺利了,离奥运冠军仅一步之遥。只要他继续保持状态,再加点难度,可以说,他目前的对手都不是对手。
“有点……压力吧。”许知霖用小刀反复压扁餐盘上的三明治,却不把它切成小块,似乎只是为了解压,“没有想象中兴奋。”
“害怕了?”方文说。从全锦赛的裁判力保,再到亚运会的轻易碾压,表面上看起来,许知霖的确顺风顺水。
“就是……你懂那种感觉吗?我快要爬到山顶了,但四周迷雾重重,我打开手电筒,却照不清前路。我听到你在喊我,寻着你的声音找你,怎么也找不到。”许知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上山的路很长,他爬得满身是汗,汗水浸湿衣物,他顾不上擦汗,只想按指示牌的指引继续前行。
可怕的是,他发现指示牌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你爬到了吗?”方文听过“登山指示牌”的故事。姜城告诉他,许知霖是个很聪明、很有毅力的孩子,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待他,他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从不。
“你不见了。”许知霖从梦中惊醒,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我还在想,明明你答应了会一直在我前头,为什么我走到高处,却不见你的踪影?”
方文知道,许知霖的压力并非源于外部,而是他自身。
去年世锦赛,许知霖战胜名将井上和辉,一战成名。
今年,纵观国内外大小比赛,尚未出现能冲击许知霖的运动员,况且许知霖还有难度储备。
许知霖极其自律,对教练的安排执行得非常到位。同时,他的自我要求很高,经常问方文,如何能够继续提升,恨不得六项无短板。
越是这样,方文越注重对他的心理关怀。
经历过周航和林越的惨痛教训,方文特意报了心理班,系统学习运动心理学。队里不定期组织集体培训,但方文认为学得不够全面、深入,故而另外提升。
尤其是带了许知霖、并跟许昀安深入详谈过后,方文更笃定,只要许知霖心理没有问题,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一直都在。”方文握住许知霖的手,给予承诺:“我的职责,就是指引你前行。我不在你前方的时候,也会跟在你身后,默默陪着你。”
许知霖说:“你觉得,我能拿到奥运会全能冠军吗?除了青运,我拿过的全能奖牌都是金色的,万一……万一在最重要的时候,它不是我想要的颜色,怎么办?”
体操队建队数十年来,没有几位前辈跟许知霖一样,从少年组、青年组、再到成年组,都如此顺利。
令人不可思议。
令人心生恐惧。
“专注眼前。”方文将许知霖的思绪拉近,“还没到那个时候,先把今年的任务一个一个完成。”
“我可以吗?”许知霖对自己产生怀疑。
“你可以的。”方文相信许知霖,“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你自己。”
早餐后,方文要开会,他让许知霖在亚运村四处逛逛,放松心情。
教练组要商量团体决赛出场顺序。
本次亚运会,日本队派出二线选手参赛,一线选手全力备战世锦赛。因此,华国队的竞争对手只有自己。
何光明作为组长,首先发声:“资格赛的情况大家都很了解。我先说说我的个人观点。几位队员的状态和实力,大家一清二楚,加上先前一系列赛事和队测,如无意外,世锦赛极有可能是原班人马。所以我想,预排世锦赛团体决赛的阵容。先不要告诉他们,比完之后看看效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这回,方文没有过多思考,第一个表态:“我和知霖,服从教练组的一切安排。”
出发前,方文跟许知霖聊过,问他对出场顺序和团体决赛要上几项有没有想法。如果有,他会积极向教练组争取,尽可能满足许知霖的需求。
许知霖说,他对顺序和上多少项没要求,但对要不要临时在团体决赛上难度有要求,最好能提前一晚或在正式出场前告诉他,让他有心理准备。
团体决赛,倘若在他前面出场的某位队友出现严重失误,需要他采用最高难度挽回团体劣势,他得预留时间做心理建设。
个人赛上难度,失误了,丢的是自己的奖牌;团体赛上难度,一旦失误,将影响奖牌成色,那时候很容易变成“罪人”。
何光明对方文的反应感到诧异。许知霖成绩最好,又是林威最看好的队员,若要提点什么不过分的要求,大家也都能理解。
可是,方文和许知霖居然没意见?
出于责任感,何光明多问了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次决赛压力不大,世锦赛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方文思考了十来秒,问:“这次没要求上难度吧?”
“团体决赛,不要求上难度,大家拿出资格赛的发挥就行。”何光明说,“已经计算过了,现有难度够用。”
“那没要求。”方文确定道,“服从安排。”
“陈导,你呢?”何光明问。
与方文的爽快相比,陈梓良稍显支吾:“那个……能不能把天麒都安排在第二个出场?”
何光明险些两眼发黑。
“都安排”,意味着打头炮和压阵的只能从另外四人里选择。
团体决赛,每项上三人。打头炮的人很关键,假如头炮哑火,容易影响后面队员的情绪;压阵的人也很关键,假如最后一炮哑火,容易使金变银、银变铜。
沈天麒倒是会选,前有队友冲锋在前,后有队友保护在后。他走在中间,舒舒服服。
就沈天麒资格赛那个表现,要让他头炮或压阵,得气晕不少人。
坐在主位的林威眉头一皱:“怎么搞的嘛?全锦赛全能单杠最后一个上,不也好好的?怎么换了个地儿,就不行了?”
陈梓良厚着脸皮解释:“这不是提前预演吗?我也是为世锦赛考虑。”
根据他对沈天麒的了解,让沈天麒第一或最后出场,十有**出问题。
林威也知道,沈天麒资格赛确实是有点……一言难尽。
算了,大局为重。
林威说:“何导,你打算怎么安排?”
何光明做好了前期准备工作,有条有理地汇报:“我初步拟定了两份方案。”
他将打印好的方案分发到各人手中。
方案一:
自由操,元捷、苏洛文、许知霖;
鞍马,严旭彬、沈天麒、苏洛文;
吊环,许知霖、严旭彬、元捷;
跳马,元捷、严旭彬、苏洛文;
双杠,沈天麒、苏洛文、许知霖;
单杠,沈天麒、许知霖、苏洛文。
方才陈梓良提出异议,方案需要调整。而且,这方案有个很大的问题——苏洛文要上5项。
虽说苏洛文是何光明的亲亲弟子,但在信人用人方面,何光明毫不偏私,该上的项目就要上。
方案二:
自由操,严旭彬、元捷、许知霖;
鞍马,严旭彬、沈天麒、苏洛文;
吊环,苏洛文、严旭彬、元捷;
跳马,元捷、严旭彬、苏洛文;
双杠:沈天麒、元捷、许知霖;
单杠,苏洛文、沈天麒、许知霖。
方案一,更偏向世锦赛的布阵;方案二,更偏向为单项冲金选手保存体力。
“方案得改,都不合理。”于建平已有想法:“如果预演世锦赛,知霖肯定是自双单都要最后出场。”
“可是……”何光明迟疑道,“今年是知霖第一次比团体决赛,单杠让他最后,不太好吧?”
何光明研究过,假设华国队在世锦赛资格赛正常发挥,决赛大概率在第一组比,最后一项是单杠,收尾的人至关重要。
之所以两个方案的单杠最后一人不同,是因为他纠结,到底是保稳、还是留“冲一把”的余地。
保稳,苏洛文有大赛经验、稳定性好,他的难度固定,失误的可能性很低。这也意味着,一旦前面落后于人,便没有回旋的余地。
冲一把,队里只有许知霖的难度可上下浮动,方便临场更改。说句不好听的,如若前面有队友失误,许知霖能帮忙擦屁股,尽力拯救局面。
“你这么肯定,我们能‘零失误’?”于建平反问,他也很想相信队员们。然而,经过赛台训练和资格赛,他发现队伍存在风险,是要有个难度高的人来兜底。
这个人就是许知霖。
林威食指反叩着敲桌面:“方文,要是知霖最后一项最后一个出场,你有多大把握,他能顺下来?”
方文如实回答:“如果是单杠的话,6.2和6.4没问题,6.6说不准。你们不能前一天跟他说,你决赛用6.4就行;到了决赛,前面有突发状况,忽然叫他上6.6,这可能存在风险。”
道理大家都懂。
团体赛讲究多人协作,通常情况下以求稳为主。没有哪支队伍,能保证出场的选手,百分之百不出现失误。万一真有人失误,必定要其他队友力挽狂澜。
个人赛则不同,上难度成功,赢了自然欢喜;上难度失败,也仅影响个人成绩。
要许知霖用6.6,不是不行,而是有风险。哪怕他是世锦赛三金王,可他始终不过19岁,年轻、缺少经验。
团体风险应当一起承担,凭什么要许知霖扛下更多?难度高就该毫无保留吗?难度高就该为难度低的兜底吗?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林威说:“于导,以你的经验,应当如何?”
于建平说:“我建议综合两个方案,待世锦赛资格赛后,再作考量。知霖洛文都是要在世锦赛冲金冲牌的选手,没必要在亚运会上耗费太多精力,保稳保质量就好。元捷和旭彬稍微为团体多作些贡献,减轻洛文和知霖的压力。至于天麒……我想再观察观察。”
“现在重新排。”林威下达指令:“我只要许知霖上自双单,单杠苏洛文最后,好好排。”
于建平思前想后,列出新方案——
自由操,元捷、严旭彬、许知霖;
鞍马,严旭彬、沈天麒、苏洛文;
吊环,苏洛文、严旭彬、元捷;
跳马,严旭彬、元捷、苏洛文;
双杠,元捷、沈天麒、许知霖;
单杠,沈天麒、许知霖、苏洛文。
于建平将新方案递到林威面前:“林主任,您看看。”
林威一看,许知霖和沈天麒3项,苏洛文、元捷和严旭彬4项。
“行了,先这么着。其他的世锦赛再说。”林威还是看这个方案不顺眼,碍于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不再提意见,“都回去好好准备,即使日本队是二线选手,也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知道了”……
教练们纷纷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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