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回京第二天,林威要求所有人早上八点到馆开会。
许知霖、苏洛文等人全部睡眼惺忪,却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精神听林威批评。
林威满是困意,起来便喝了一壶浓茶提神。他强打精神:“各位早上好,今天就一个主题,总结亚运会和世锦赛的表现。八月的亚运会,我们一共获得了11金4银2铜、共17块奖牌的好成绩,尤其是男队,拿到了除跳马外所有项目的金牌,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在刚结束的世锦赛上,我们以0.1分之差,输给了老对手日本队。这说明什么?说明上周期带给我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不够警醒,不足以让你们用百分之两百的态度,去对待团体比赛。”
“我为什么要一大早让大家开会,是因为我很闲?是因为我没事找事吗?”
“不是!”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想让大家知道,距离东京奥运会,已经不足两年了!两年前,我们兵败里约热内卢。难道两年后,我们还要在日本东京重蹈覆辙吗?”
“有的队员,上半年的表现很好,让人看到很大的希望,无论是世界杯、全锦赛还是日常队测,都做得可圈可点。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尤其是大赛,这个能力和心态完全不堪重任。出场项目要挑自己擅长的,出场顺序要挑对自己最有利的,怎么?其他队友是你的陪衬吗?是你的保护伞吗?凭什么要让队友迁就你、成全你?”
“大家要明白,团体团体,就是要你们团结一心团结一体,大家是互相配合的关系,而不是你指望我我指望他,踢皮球一样,把重量踢到别人身上。我看你们思想教育还不够,改天得组织学习,培养你们的集体观念团队意识。”
“另外,虽然男女队都拿到了东京奥运会的入场券,但绝对不能松懈。参加世锦赛的全体人员可以从今天开始休息三天作为调整,然后投入到冬训中。在奥运会结束之前,除了春节,所有长假取消,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请假休假。”
林威喋喋不休地讲了两个多小时,连水都没喝过,他在上面站着,底下的人坐在自由操场地上,期间有人因坐姿不端被他点名痛批。
散会后,人人自危。
队内论功行赏。
许知霖、苏洛文、元捷,三人拿到个人奖牌,休息时间被延长至五到七天,用于调整状态、治疗伤病。
严旭彬被何光明放养,涂宇让他逐步恢复,不用着急。
沈天麒则被陈梓良耳提面命,只休了三天,确认身体没有大问题,最先开始恢复训练。
许知霖身上有不少劳损伤,方文督促他每天都要理疗,不能松懈,一定要调整到位才恢复训练。
许知霖缓了数日,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告诉徐祎。
他从多哈回来,照例给徐祎带了礼物,徐祎见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便没有过多打听他比赛期间的情况。
直到许知霖主动提起。
徐祎问:“沈天麒真的没机会了吗?”
队里组织观看了世锦赛。男团决赛,沈天麒失误最多,跟上半年判若两人,惹得大家私下议论纷纷,说他出国后变成了没牙老虎。
徐祎却想,要紧张到什么程度,才会一而再地丢动作。
许知霖说:“我看未必,得看后面有没有人练得更好。如果没有,他还有希望。”
“可是,为什么一年内,起伏可以这么大?”徐祎今年同样很多比赛,状态倒不至于像坐过山车。
许知霖并未直接回答:“我听陈导说,你之前水土不服?”
“嗯。跟你全锦赛时差不多,但恢复得比你快一些,后面肚子不疼了。”
“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态?”许知霖回归主题。
“害怕。”徐祎心有余悸,叹道,“肚子疼的时候,没办法思考其他东西,很恐慌、难受,头疼、睡不好。稍有好转,整个人又很疲软,有种虚脱后的浑身无力感。赛台就是强打精神,陈导保护我,被我踢了好多脚,我踢多了,后来慢慢清醒过来。”
“我看了韩导发出来的录屏,你比得不错,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慌——我指的是你生病之后那种慌。”许知霖说,徐祎的表情稍有紧张,做动作却很敢发力,不束手束脚,想来是陈敬开导过。
徐祎摇头:“慌啊,我怕资格赛比不好,弄丢决赛资格。”
“强装镇定是吧?”许知霖笑道,徐祎独自在青奥赛场奋战,确实很考验心态。
“对啊哈哈哈……不能丢脸。”徐祎大笑,“可能是平时的肌肉记忆起了作用,加上今年比赛多,所以比到最后一场,好像没有太大的波动。总体感觉还行,如果没有拉肚子就更好了。不过不拉肚子,也没法在鞍马吊环上拿奖牌。”
“鞍马多摔两个你就能拿银牌了,凑齐金银铜。”许知霖开玩笑说。
“你好坏哈哈……”徐祎说,两人私下常有些无伤大雅的恶趣味,“鞍马决赛是挺离谱的,八个掉了四个,失误率50%。”
“这么多吗?”许知霖仅关注徐祎的情况,不知道他的第四名原来是这样来的,“单杠呢?”
“九个摔了四个,还有一个下法差点跪了,跟沈天麒那种差不多。”
“你这全靠同行衬托啊。”许知霖捧腹直笑,“拉肚子拉出狗屎运吗?”
“哈哈哈可能是的。”徐祎也觉得奇妙,他从来不对弱项抱有希望,“韩导说我有些奇奇怪怪的运气。”
“无心插柳柳成荫。”许知霖说,徐祎不强求,反而有意外收获,“单杠你今年拿了三块铜牌,亚青赛、全青赛、青奥会,你有收集癖?”
“我才没有。”
“为什么这次不拿块银牌?这样一二三四五都有。”
“好问题。”徐祎托着下巴思考,想出一个勉强解释得通的理由:“因为……说一不二啊。”
许知霖浮夸地“哦”了一声:“懂了,你二,所以比赛不需要二。”
徐祎反驳:“你才二。”
“我们的奖牌数量一样多,奖励怎么算?”许知霖没忘记约定,问。
“我还没想好,你呢?”
“最近脑子比较乱,我也没想好,要不先留着?”
“也行。”徐祎说,这事不急,“师兄,你刚刚说这次世锦赛有点压抑,为什么?”
许知霖说:“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没别的意思,你听听就行。假如你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希望你能处理得比我更好。当然,我更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
“嗯。”
“我不喜欢除了方导陈导以外的其他人,指挥我‘你应该怎样’‘你必须怎样’,因为他们不了解我。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为团体出力,但你不能颐指气使地要求我。以前A队领导就是这样,今年稍微好点。我知道他们一直认为我双单杠有储备,就该随时为团体做贡献,可上难度要讲时机。双杠上难度的风险比单杠低,所以我本身就跟方导商量好了,假如有突发情况,双杠直接上6.8。可是,单杠我没有这个把握。”
“我原以为,只要我练得足够熟练,我就能随时随地从容地做出来。当你真正面对那个紧要关头,你会发现,不断掺杂进来的各种东西,会影响你的思考。比如,我失败了很多次才能成功,万一我又失败了呢?”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面在许知霖面前浮现,使他困惑:“场内的嘈杂、心中的迷茫,所谓的冷静,根本不像我弹一曲钢琴就能平复下来那样简单。”
“我一上去,那一停顿,我就知道不好了。”
“一个世锦赛尚且如此,不知道奥运会又是怎样。”
“或许是我不够强大吧……”
针对这次世锦赛的问题,方文已经跟他详谈过,可他依然觉得有根刺插在胸口,不时作痛,似在警告他。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难以感同身受。徐祎想,若是代入他自己,或许也很难保持清醒的头脑。
徐祎问:“会不会是那通电话影响了你?”
许知霖说:“我和方导讨论过,他认为是,可我觉得,做不好就是做不好,不应该找任何理由。”
“那不是理由,是不可控因素,因为你没有办法预判、没有应急方案,不能全怪在你头上。”徐祎给出不同看法,成功了就是他们对,失败了全是许知霖的错,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我说,各打五十大板。”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相信你,明知情况紧急,还在那里叽叽歪歪,影响你准备。”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徐祎老老实实:“以我目前的能力和经验,可能失误得比你更严重,没准上去就掉了。所以我觉得这个真不是你的问题。说句题外话,文哥可能能稳住,但他的难度没你大,这个说不准的,他是6.0,裁判未必给他打很高的完成分,最后不一定能险胜。”
许知霖问:“假如前面对手失误,对你的影响大不大?”
“感觉不是很大。如果是队友,就大。”徐祎说,“现在静下心来才能这样说,你的对手失误了,不正是你反超的好机会吗?这个时候更应专注自己,而不是担心被对手影响。如果是打团体,关系就更大,因为你要帮他擦屁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相当于他把风险转移到你头上。本来你做好自己,是一份风险;他失误了,你要做得更好、万无一失,至少两份风险,这是不对等的。”
许知霖认真剖析徐祎的每一句话。徐祎的思路很清晰,挑不出错处,加上他也打过团体赛,知道如何界定责任,不乱背锅甩锅。
许知霖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你是不是看见文哥没有失误,心里羡慕?”徐祎很佩服苏洛文,队友接二连三出状况,他还能稳住阵脚。
“嗯。”
“除了鞍马,他其他难度比你低,你风险比他高,定位是不同的。”徐祎看出内在玄机,“而且他经验丰富,我们还得慢慢积累经验。”
“嗯嗯。”许知霖点头道,“你变成熟了。”
“也是今年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我已经写好给方导看过了。”
许知霖顿时来兴趣:“能不能让我看看?”
“可以啊,不过我写得没什么水平,你凑合看。”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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