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霖终于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昨晚没睡好,想了很久,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告诉你。”
徐祎点点头:“你说。”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不好的话。”许知霖暗示得十分明显,“我梦见你摔倒了,无论我怎么使劲,都没法把你从地上拉起来。我很害怕。”
昨天做手术时,徐祎也想到了这一点——诅咒应验了。
徐祎问:“我是不是真的练不出来了?”
他这次受伤,情况要复杂得多。
假设受伤的是许知霖,他顶多缺席明年的所有比赛,只要他能在奥运会前恢复状态,一定能搭上去奥运会的末班车。
对徐祎而言,错过了明年,意味着连后年也要错过,只能等待下周期再发光发热。
青年组大放光彩、成年组寂寂无闻,不是一句空话。
“我看网上的人说,比了青奥会的都有魔咒,职业生涯没什么好结果的。”徐祎实在闲得慌,好的坏的全看了。
“……”就该把他的手机收掉,许知霖心想,“简直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徐祎说:“是不是我今年成绩太好,花光了所有运气?我是不是不该妄想自己拿这么多第一?”
许知霖斩钉截铁:“没有的事,不要自我否定。”
“可是,那明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徐祎有些激动:“我确定我掌握了。”
“没关系的。如果你有把握,以后再做也不迟;如果你有阴影,用别的动作代替,不是非它不可。”
“我只是……不甘心。”徐祎说,折倒在不难的动作上。
“你还年轻,不缺从头再来的时间和勇气。”
“可是,我一养伤,肯定落后其他人很多。”
许知霖说:“那就想办法补救。练上肢力量,练用手的项目。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哪有这么容易。”徐祎说,这两年改善弱项费了不少功夫,他好几次想放弃。
许知霖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徐祎摊开双手,放在他面前。
许知霖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徐祎的左手上,两人掌心相碰、十指相贴。
许知霖手指修长,比徐祎的略长一些;而徐祎手掌宽厚,比许知霖的略宽。
许知霖捏了捏徐祎的指关节:“你的手掌很宽、骨架也大。”
“有什么说法吗?”徐祎问。
“手掌大的人,更好握杠。”
“你呢?”
“我是手感好。”
“韩导倒是说过,我手掌厚,打踺子做小翻比别人有优势。”
许知霖点评:“长得很匀称。”
徐祎发笑:“有你这样夸人的吗?”
“试试吧。”
徐祎还没领悟许知霖的意思:“什么?”
许知霖认真提建议:“苦练单双杠和吊环。”
“你觉得双杠和单杠,哪个更难?”
“双杠是我们队的强项,有点能力的,刷到6分以上不难,也就十个D组的事。如果学会两三个E组,能到6.2、6.3,不过得保证质量,才能上团体。单杠的话,我觉得比较看手感,就是杠感。方导说,苏洛文和沈天麒的手感都不错,严旭彬还凑合。元捷不太行,基本没人能同时兼容吊环和单杠,吊环好的单杠不好、单杠好的吊环不好。全能必须全练,所以怎么都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套。”
“你看我手感行吗?”徐祎自我感觉一般,故而对这两项兴趣不高。
“看手掌大小和结实程度,你是有优势的。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我双单杠有手感,不挑器械都能做。方导说沈天麒挑器械,太硬的他做不来,容易伤到。”
徐祎说:“韩导说我手掌厚实,若肯沉下心细细钻研,很容易上难度。”
可惜他沉不住。
“你的条件的确很好。”许知霖说。
方文和许知霖聊过,他带过的众多队员中,谁的身体条件最好。
徐祎自然数一数二。
许知霖不解,他像徐祎一样大的时候,成绩比徐祎好很多。尽管他没有机会参加亚青赛和青奥会,但他确定,在没有伤病的情况下,他能取得的成绩绝对比徐祎更好。
方文说:“选人不是光看成绩。你用前期的刻苦弥补了自身的不足,但你可能要百分百刻苦,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徐祎努力七八成,便能见成效,今年就是最好的证明。”
许知霖说:“有没有这么夸张?”
方文说:“经验之谈,略作参考。”
许知霖说:“你还是得先养伤,配合复健,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这大概会耽误一些时间,只要你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总能看到回报。”
“你这么相信我?”徐祎问,他自己都没把握。
“你要相信自己,我不过是旁观者。”
“师兄,为什么你能猜到我想什么?”
“相处久了吧……我担心你。”许知霖直白道,“况且那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我没猜出来,只能靠你主动跟我倾诉,我再和你一起想办法。”
“嗯。”徐祎应道,确实如此。
“别想这么多,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今年也累了。”
“嗯。”徐祎说,许知霖的话不无道理,他得慢慢消化。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你去吧,出院不用来接我。记得搞好卫生等我。”
“知道了。”许知霖笑着应道。
许知霖走出病房,发现徐永兴和周岚没有外出,而是坐在休息区。
两人也留意到许知霖。
“知霖!”周岚起身叫住许知霖。
许知霖快步上前:“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岚问:“知霖,你是不是要回队里了?”
“对。”许知霖道。
“叔叔阿姨有些事情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便吗?”周岚很想知道,为什么徐祎跟其他人有话说,偏偏跟她和徐永兴没话说。
“方便,我们去二楼的咖啡厅,那里比较安静。”
“好。”
许知霖坐一侧,徐永兴和周岚坐另一侧。
三人沉默了会儿,似是在试探应由谁先开口。
许知霖平视着徐永兴和周岚。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跟徐祎的父母见面,时间场合似乎有些不对。
徐永兴和周岚快30岁时才生下徐祎,如今临近五旬,白发早已悄然而至。
儿子像妈。徐祎的眼睛和周岚一样,圆而明亮。岁月不饶人,或许是疏于保养,周岚的眼角已布满皱纹,脸上泛着些许倦意。
许知霖开口打破僵局:“叔叔阿姨,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岚双手放在大腿上,手指不断抓着掌心,犹犹豫豫问:“知霖,徐祎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叔叔阿姨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你们为什么有这样的疑问呢?”许知霖问,不就带个早餐?顺路的事。
“这个……”周岚沉吟半晌,“你是不是要训练?”
许知霖说:“一三五全天、二四六半天,我今天下午才训练。”
“你应该挺忙的,还给他送早餐。”
“路程不远,举手之劳。”许知霖微笑着解释。
“就是……我们来了几天,徐祎好像不愿意跟我们说话。阿姨想知道,他是因为受伤了心情不好?还是觉得我们不够关心他,生我们的气?”周岚问,徐祎跟韩峰说个没完,却跟他们无话可说,“听韩导说,你们的关系很好,想问问你。”
“他怕你们担心。”许知霖敢确定,徐祎没有那种念头:“不是生你们的气。”
周岚不信,徐祎看起来不想见到他们、怕跟他们共处。她说:“我们反思过,作为父母,我们不够称职,总想着挣钱,不够关心他,忽略了他的感受。”
许知霖回想了一下,徐祎今年似乎很少给家里打电话。休息时间,要么和他看电影、要么和元捷打游戏、或者听姜城韩峰讲八卦。
“感觉他……不太需要我们。”周岚低下头,“他平时也这样吗?”
迟来的爱意,是后悔莫及、是不知所措、是难以弥补。
许知霖说:“今年的比赛多,所以可能他跟你们的沟通变少了,心里肯定是惦记你们的。”
“他没跟我们说拿了什么成绩,我问他,他说‘还好’。我们又问韩导,都是韩导告诉我们的。”周岚问,年初她没答应来京,徐祎在电话里很生气,此后几乎没有联系他们,“他是不是青春期,想法变多了?”
“这个……”许知霖说,徐祎哪来的青春叛逆期,有想法也是关乎训练和比赛,大抵是攒够了失望,不再抱有希望。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怕问得多,影响他心情,这才问问你。”周岚忙解释。她问韩峰,韩峰说徐祎不会想不开,让他们别紧张。
许知霖说:“受伤了多少有些情绪,因为他会担心自己的发展前景。我们的教练和医疗团队会做好保障,你们不用太担心。”
“那……他明年能参加比赛吗?”周岚小心翼翼道。
“现在不能确定,得看后续恢复情况。”
周岚说:“我们想,如果他明年能参加比赛,我们去观赛,他会不会开心点?”
方文很忙,他们不好过多打扰。虽然韩峰的话有道理,但他们也想再问问跟徐祎亲近的人,确认徐祎的心思。
“我想,会的。”许知霖说,这是徐祎一直所盼、却未曾实现的愿望。
周岚面露尴尬:“但我们不懂具体流程,比如比赛时间、买票之类的。”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徐祎比赛。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把我妈妈的联系方式给你们,她有这方面的经验。”许知霖说。周岚和徐永兴愿意迈出第一步,是件好事。
周岚问:“你妈妈经常看你比赛?”
“国内比赛都去现场看。”许知霖说,“能麻烦你们稍等几分钟吗?”
“好。”周岚道。
许知霖走远了些,给李涵芝打电话:“妈。”
李涵芝语调温柔:“霖霖,怎么了?”
许知霖说:“有件急事,我想把你的微信名片发给徐祎妈妈,你先通过,我晚点再和你解释。”
“好,你弄。”李涵芝道。
许知霖回到座位上,向周岚展示二维码:“阿姨,您扫一扫。”
“哎,好。”周岚掏出手机,“国内比赛一般什么时候办的?”
许知霖说:“每年四或五月是全国锦标赛,九或十月是全国冠军赛,正常情况大家都参加。门票价格不会很贵,要提前上网购买。您也可以问韩导有没有内部票,因为一般卖不完,位置说不定好点。”
“国外呢?”周岚问。
“国外比较复杂,首先你们得办护照,然后涉及境外购票、买机票这些,对你们来说,可能存在语言不通的不便。您有空可以跟我妈妈交流,她出过国,比较清楚。”许知霖说,他们是公务护照,平日有专人负责,他不知道普通护照应该怎么操作。
“好,谢谢你。”周岚出省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勿论出国。
“不客气。”许知霖说。
“我还想问问,你们的宿舍,允许家属进去吗?”周岚说,她的问题越来越多,徐永兴悄悄拉她衣袖,暗示她差不多得了。
“要有人带进去。”许知霖感觉,周岚着急想和徐祎修复关系,不知徐祎接不接受。
“我想等下周徐祎出院的时候,上去看看,不知道行不行?”
“您可以到时候问问他。”
周岚的疑问得到解答,心中松快不少:“知霖,太谢谢你了。”
“阿姨,您客气了。”许知霖说。
“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忙。”
“好,我先回去了。”许知霖挥了挥手:“叔叔阿姨再见。”
徐永兴和周岚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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