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晋陵王凯旋,不出半炷香便到了。老夫人与二小姐一直在催促您。还有……据长安街的探子来报,说王爷此次……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陪嫁侍女纤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漪施施然放下手中的簪子,神情毫不意外。
今日是晋陵王萧策、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出征归来的日子。
萧策,对比起那张在记忆里已有些陌生的脸,谢漪更记得这个人的履历生平。
她在婚前便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
当今世道,新朝始立,根基不稳,民不聊生。凡是举着“清君侧”旗号造反的藩王,大多都会任用士族出身的子弟,以求通过士族门第的认可,让其所作所为“名正言顺”。
而天下士族又分为“五姓七望”,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随着其余几族的站队错误、族内子弟大多战死等缘由,如今大梁初立五年,还维持着世家大族威望和地位的,仅仅只有陈郡谢氏这一支。
在风雨飘摇的乱世中,谢氏从来都是持观望态度,但并不妨碍谢氏的族人遍布各方势力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无论是谁当皇帝,都能护的住谢氏的满门荣耀。
但也正因为是乱世,过去用人只看门第的集权者渐渐发现,那群锦衣玉食养大的贵族子弟只会纸上谈兵,真正能带兵打仗的,还是那群从蝼蚁里厮杀上来的寒门庶民。
萧策便是这样起的势。
他本是颍州人,少时与母亲逃难,为了争一口粗面馒头、不被饿死才参的军,尔后跟随本朝开国皇帝东征西讨,杀匈奴、击南朝,硬生生凭着一身军功被封了晋陵王。
现如今开国皇帝新丧,幼帝登基,谢漪的父亲虽被先帝三顾茅庐聘为帝师,贵不可言,却也知道士族势力日渐式微,而寒门出身的武将们也需要世家的支持。
而要论新朝最出类拔萃的武将,当属萧策。
细数有史以来的异姓王,似乎没有哪一位有好下场,随着天下逐渐太平,帝王会越来越忌惮武将,害怕他们功高盖主,更害怕自己谋权篡位得来的皇位,也被人谋权篡位地夺走。
在这种情况下,谢氏选择了萧策,而萧策也选中了谢氏。
一个需要武将给予的庇护,一个需要文臣给予的善终。
于是谢漪,便成了萧策的妻。
“知道了,你去回禀老夫人,就说我稍后便到。”
“是。”
纤云退下了。谢漪任由另一名侍女飞星给自己换上一件正红色衫裙。
她向来喜欢穿红,长裙盖过小腿,胸口处略微收紧,松垮之中勾勒出女子曼妙的曲线,铜镜中的一张脸艳色惊人。
梳妆打扮好后,谢漪这才不紧不慢地踏出弦月阁,朝着晋陵王府正门的方向走去。
今年是她与萧策成婚的第四年,前两年他便时时在外征战,偶有回来也是宿在后院的妾室房里。即使去弦月阁找她,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而第三年,旧齐后主与残党在南边立了新朝,频频进犯,萧策奉新皇之命,掌军歼灭南齐余孽,更是一年未着过家。
如今大胜归来,只怕朝廷的奖励这几日便会如流水一般送来。
思及此,谢漪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这人每每回来都要浪费她许多时间,如今又要花好些日子去整府中库房了。
思索如何萧策回府之后如何安排的功夫,谢漪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
只见入府长长的廊亭里,已站有一排打扮的花花绿绿女子,她们个个都踮起脚来望,若不是不合礼数,只怕是已经冲出去寻人了。
这些都是萧策纳的妾室。
谢漪到时,拥挤的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路,她因此顺遂走到为首的老夫人面前,行了个不算太恭敬的礼,“母亲。”
被她唤作“母亲”的老夫人抬头,只见一红衣女子行至自己面前。
对方的打扮不算细致,一看便没花费多少心思。腰侧佩有一从不离身、象征谢氏身份的凤凰图纹黑玉,整个人气质懒散,瑞凤眼轻掀,大有几分睥睨一切的意味。
萧老夫人十分不满道:“策儿一年未归,如今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丈夫外出征战一年,身为妻子的她却姗姗来迟,态度做的还不如妾。
“是呀,大嫂,我大哥和你都那么久没见了,都说久别胜新婚,我在大嫂身上却是看不出来呢。”一直站在萧老夫人身后的绿衣女子忽然出声。
她是萧策的妹妹,名为萧筝,正是碧玉年华。
谢漪站直了身子,闻言,她垂了垂眼:“母亲,王爷距离王府还有许长一段路,儿媳自当以为不急。”
“好一个不急。”萧老夫人的眼神自谢漪平坦的小腹上扫过几轮,有些嫌弃道:“你是不急了,我可是还急着抱孙子呢。”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如同蚊子般若有似无地抱怨道:“成婚四年不见一点动静,说是什么世家贵女,不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现如今站在她眼前的,首先是她儿子的妻,萧家的儿媳。
就算她谢漪是钟鸣鼎食大士族出身的贵女、陈郡谢氏嫡系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也应当尽妻子的义务,早日为萧家开枝散叶。
“母亲说的是。”谢漪攥紧了手中帕子,神色却是如常。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四年,就算不习惯也该习惯了。
萧老夫人抓着小女儿萧筝的手,母女俩见到谢漪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脸上都不由得挂上得意的笑,仿佛取得了极大的胜利。
站立于三人身后的那一堆莺莺燕燕,此刻也自觉噤了声。
说到底,谢漪平日里对她们算不上有多好,可月银衣食却从未短过,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发卖小妾的主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王爷一向最是孝顺,萧老夫人看王妃不顺眼,她们谁人敢帮忙出头?
于是她们不约而同垂下头,乖乖地等候着家主的归来。
对于她们的心思,谢漪完全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萧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
带回了传闻中那位与他一同长大、情比金坚的青梅竹马。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心道。
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候着,然而却没等来萧策,只等来了他的侍从明光。
“回夫人,王妃,王爷被陛下召进宫中,让奴先行送白姑娘回府。”
明光禀报完毕后,老夫人眉间的不悦骤然散去,疑惑中带上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白姑娘?”
萧筝抢话:“哪个白姑娘?可是少时曾与我阿兄有过婚约的那位?!”
语罢,挑衅一般地看向了谢漪。
萧策不在的时候,她们母女二人常常用颍州话交谈,然后再齐唰唰用这种眼神看着谢漪,仿佛在怜悯她听不懂。
“回老夫人和二小姐,正是。”明光对老夫人和萧筝拱了拱手,“白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加之身体抱恙,奴私做主张先将人带去了厅后侧房休养。”
谢漪只一如既往地装作不知,询问道:“……王爷是如何说的?”
明光行了个更加恭敬的礼:“回王妃的话,王爷托奴将信笺交于您。”
谢漪接过一看,[白姑娘与本王相识于年幼,如今新寡,无枝可依,本王理当照顾其余生。具体当如何,还望王妃定夺。]
这是将责任都推到她头上了?
妾室们不约而同地暗暗打量着谢漪的反应,目光中夹杂着些许感同身受的同情。王爷此行出征凯旋,不曾理会过明媒正娶的王妃,反而带回个新寡的青梅。
若是换了旁人做王妃,只怕早已经一根白绫给人腾位置了。
好的很。
“既然王爷发话,那便先见见那位白姑娘吧。”谢漪恭顺地搀起老夫人的手往正厅走。
老夫人自打听说那位白姑娘来了之后,脸上的笑意便藏不住,心中更是没了平时的弯弯绕绕,便也任由她若不喜的谢漪搀着她健步如飞。
那白姑娘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温婉贤淑,比起谢漪,自然是对方更为孝敬恭顺。
萧筝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位心目中的嫂嫂。
……
众人在正厅中见到了那位白姑娘。
她一身素白,耳边却是别了一支栀子花,黑发如瀑地披散在肩头,面有愁容,尚泛着泪光的眼尾微微发红,一看便是新寡。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看来这白氏深谙此理。
有穿堂风吹进大厅,她似站不稳一般跪了下来,绵绵地行了个礼,“民女白柳絮,恭请老夫人安,王妃安。”
“哎哟喂!我的乖乖啊!快快免礼!”正席之上,老夫人连忙心疼地让人将白柳絮搀扶起来。
站立于老夫人身侧的谢漪挽去额间的鬓发,听不出情感道:“真真是我见犹怜。母亲,您打算如何安顿这位白姑娘?”
老夫人努了努嘴,“你说呢?她可是我儿的青梅竹马!自然是择日抬为侧妃,往后搬至云栖堂侧间居住哇!”
若是当年她儿与白柳絮俩成了,如今还有这谢氏女什么事!
云栖堂?!
一旁站着的其余侍妾听了心下皆是一惊。
要知道那云栖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王爷起居的地方!
现下老夫人让那寡妇直接搬进去,对方与王爷青梅竹马,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夫人难不成是想让王爷夜夜独宠此一人吗?!
谢漪却是点了点头,摆出了正室应有的大度,“那便听母亲的,儿媳这便去安排。”
“多谢老夫人,多谢王妃……”白柳絮起身,柔柔行了一礼,又垂下一滴清泪。
“无需多谢,既然白姑娘来了,那便好生在此等候王爷吧。”
谢漪说完,便以安排白氏为由,带着两个陪嫁侍女便离开了正堂。
白氏望向谢漪远去的方向,心下有些酣畅。
早就听闻谢氏女倾国倾城,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可就算是那样尊贵的女人,抓不住丈夫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老夫人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她牵着白氏的手笑眯了眼,只盼着对方早起替萧策生下一儿半女。
……
夜畔,谢漪方才沐浴更衣完毕,尚未完全干透的黑发垂至腰间,只着一身浅红色寝衣便走出浴房。
却见一男子正捧书坐于她的一方软榻上,对方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生的是英武高大,鼻骨上的一处黑痣更是给他的肃然添了几分俊惑,恰到好处。
见她出来,眼神便直直地扫了过去,目光中是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惊艳。
“王爷怎的来了?”谢漪皱着眉,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寝衣。
“本王出征归来,特来看望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萧策将书放下,一旁侍女自觉退出房中。
烛火摇曳,他行至谢漪面前,右手指骨勾勒缓缓出她的下颌,行至她胸口之时,却蓦然收紧——左手从身后拿出一男子外袍,尾音挑高道:
“倒是王妃,一年不见,怎的寝房里有他人衣袍?”
开新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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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看到的宝宝都幸运值拉满!
这次依旧是狗血文嘿嘿(露出反派的笑声)[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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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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