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擎带的人还未走远,就被雪地里的一人突击,明晃晃的大刀看向重擎,重擎拿着剑反应迅速的格挡了一下。
对方的力度撞的重擎的手腕差点拿不住剑。
身边的二人也迅速反应,加入了突如其来的打斗中。
这是暴露了。
周边埋伏的人也纷纷起身,仗着雪夜的优势,一时间人密密麻麻的,把燕凌骑的人包了圆。
情况不对,重擎三人立刻摆脱纠缠,回到了秦墨身边。
两边开始对峙,秦墨这才看清为首之人。
那是一名非常健硕的男子,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一双眼睛像凶兽一般,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
秦墨认识这人,这是蛮夷的大王子尹稚生,是蛮夷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国君。
看到是他,秦墨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好像没把这敌众我寡的不利局面放在心上。
“你笑什么?”
这明显是必死局,尹稚生不解的看着不远之处拿着剑的少年,不明白他怎么能笑的出声。
“我在笑我自己。”秦墨语调轻松,连说蛮夷粗犷的语言也带着些许的痞气,“能让你这个行事磊落的大王子带这么多人围我们,看来我们燕凌骑还挺出名的。”
他的语气轻松,话音之外的意思却没有那么轻松。
他是在嘲讽这位看似光明磊落的大王子也会干这种人多势众的包围事。
他们的行军轨迹连皇帝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被这位大王子知道了,而对方却能把燕凌骑包圆,只能说明他们是准备埋伏赤炎军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秦墨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三十人里面有人走漏风声,因为这支小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尹稚生听不明白燕赤文化的博大精深,但是听出了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冷哼一声,“五皇子熟读兵书,自是应该知道这是战略。”
这位燕赤的五皇子他很早就知道了,曾一直跟在楚昱珩身边,当时他还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可是个皇子,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好去给父王交差。
但是楚昱珩把他护的太紧了。
唯一一次有疏漏终于让他得手,结果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滚下山崖,他想着那么高的地方早该死了。
不料竟然没死,反倒越来越难缠。
他越接触越心惊,后悔自己没早日把这人解决,反倒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劲敌。
此子不似楚昱珩战术那样的有迹可循,而是诡谲多变的,又总是笑吟吟的,另父王都头痛无比。
秦墨笑,“自然。”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从越影的身上消失,转瞬出现在了尹稚生的面前,听竺剑剑势凌厉,迅捷又猛烈。
“保护大王子!”左右侍卫瞬间上前去拦。
秦墨的笑意没收,手下的动作却狠厉无比,一剑破开了其中一个人的胸膛,右手从腿上抽出一把短剑,长剑顺势收回,一长一短剑挡住了尹稚生的刀。
鲜艳的血色从剑上划出一片绚烂,滴落在圣洁的雪白上。
秦墨很短促的吹了一声口哨,动作凌厉的迫使尹稚生后退,越影在打杀的光影中踏至秦墨身边。
凑着尹稚生后退的空隙,短剑瞬间回鞘,右臂的臂驽“唰”的张开,他从越影的腿侧拿箭,填箭,射出,上马一气呵成。
“走!”
几乎听到这一命令,重擎就知道不能犹豫,敌方人多势重,若是他不能报信,今天全部都得栽到这里了。
借着这破开的一瞬间,重擎挥剑劈开一道血路,战马嘶鸣着踏过满地残肢,向外突围。
秦墨弓弦连震,三支利箭撕裂风雪,将追近重擎的敌军射穿,为他争取到一线生机。
“拦住他!”后方传来尹稚生暴怒的嘶吼,更多的追兵涌上。
看着重擎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夜中,秦墨还未来得及喘息,破开的口子重新合拢。
他手下长剑翻飞,格开刺来的弯刀,脑中飞速计算着每一分生存的可能。
马蹄践踏着温热的尸体,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凝结成暗红的冰。
这片天地,只剩下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垂死的哀嚎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重擎驾马疾驰,解决了第二个追兵,他望向远处的灯火,“驾!”
快一点,再快一点,主子还在等他。
夜色已经很深了,举目望去皆是雪白,楚昱珩在主帅帐中,他的指尖凝在沙盘某处,一种没来由的心悸让他骤然失神。
陆怀安再次喊了一声,“承锦?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楚昱珩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安,声音冷肃:“传令巡防,加倍警戒。蛮夷沉寂太久,恐有异动……”
“此令你已重申过数次了。”陆怀安面露忧色,“你是不是这段时间精神太紧绷了……”
话音未落,一名亲兵踉跄闯入,面色惊惶:“报——将军!出事了!”
紧跟着,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重擎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单膝跪地,还未开口,只听见一贯情绪不外露的将军骤然变化的声音,“秦墨呢?”
重擎行了个大礼,单膝跪在主帐中,语速飞快,“将军!殿下在落鹰峡遭大王子尹稚生重兵埋伏!殿下舍身开路,命末将杀出求援!请将军速发兵救援!!”
楚昱珩霍然起身,立刻穿上硬甲,拿起长枪,语气冷厉,“点兵!军医随行!重擎,带路!”
真的是人多势众啊。
燕凌骑已折损大半,残存者个个带伤,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薛宏业格开劈向秦墨的一刀,虎口崩裂,嘶声喊道:“殿下!你先走!!”
擒贼先擒王,这道理都懂。
或许是要活捉殿下,殿下这边承受的火力是最大的。
即便他武艺超群,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臂上、肩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挥剑都倍感沉重。
秦墨利落的一击毙命,抹去溅在脸上的热血:“你带人往东侧突围!这是军令!”
他比谁都清楚,尹稚生不敢杀他,但绝不会放过他任何一个部下。
但这支小队是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不能全都交代在这里。
所以权衡利弊之后,他果断作出选择。
“殿下!!”薛宏业目眦欲裂。
“滚!”秦墨厉声喝道,剑锋指向敌军唯一因调动而出现的微弱缝隙,“带活着的人出去!不要回头!”
知道殿下做的决定是不容更改的,薛宏业咬牙,“是。”
他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浊气,尽数化作了劈砍的狠厉。
他知道,军令如山,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执行到底。
秦墨拍了拍越影的脖子,“带着我们冲出去,嗯?”
越影昂首,一蹄子撅了一名持刀敌兵的手腕,鼻息喷出一股白雾,发出一声长嘶,算是应声。
“全军听令!随我向右——破阵!”秦墨扬声高喝,剑锋却猛地指向左侧。
马群在越影的带领下瞬间变阵,薛宏业一马当先,在秦墨话音落下的刹那,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左侧疾驰而去。
对这声东击西的战法,燕凌骑已经得心应手,因为这招百试不爽。
敌军果然下意识向右翼收缩,左侧防线顿时露出转瞬即逝的破绽。
薛宏业双目赤红,手中的刀化作夺命寒光,凡是挡路者,皆被他一剑劈开。
手臂机械地重复着挥砍的动作,鲜血浸透了战袍,也模糊了视线。
马群在越影的领导下排列成了队伍,在听到秦墨的一声令下时,身下的马跟着越影身后疾驰向左。
秦墨逆着人流而动,手上的臂驽重新张开,抬手,搭箭,射出,越影灵巧地在混战的缝隙中穿梭,载着他驰援后方。
眼见一名亲卫即将被数支长矛刺穿,秦墨足下一点,飞身踏鞍,听竺剑划出冷冽弧光,格开致命一击,同时揪住那亲卫的后领,发力将其掷向已冲出重围又折返接应的薛宏业,“接住!”
几乎在同时,秦墨借力翻身,稳稳落回越影背上。
身后,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被乱刀分尸。
高坡上,尹稚生眼见久攻不下,脸色铁青,厉声加码:“擒获敌首者,赏千金,封千户侯!”
一名通译官用生硬的燕赤官话朝着战圈中心喊道:“五皇子!投降吧!你们已经输了!”
环顾四周,三十人的精锐亲卫,此刻仅剩不足十人,人人带伤,血染征衣,被层层围困在中心。
秦墨的目光掠过茫茫雪原,复而收回目光,扫过身后背靠着背的战友,“撑得住吗?”
回答他的是视死如归的怒吼:“撑得住!殿下!我们不降!”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战死方休!”
战马扬蹄嘶鸣,男儿的血性震彻雪夜,每个人的脸上皆是决绝。
“那就战吧。”
秦墨手起剑落,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充斥在耳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你要再不来,这次就真的只能给我收尸了。
看着那长刀一下接一下的当空而至,长短剑交替格挡,他挥剑的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全凭意志支撑着格挡劈来的长刀,身上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不断崩裂,鲜血汩汩涌出。
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远方,黑压压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盔甲反射着雪地的寒光,长枪如林,肃杀的煞气瞬间撕裂了战场的喧嚣。随后出现了成片的盔甲和铁枪,散发着肃杀的煞气。
一面鲜艳的旌旗在凛冽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狰狞的狼头傲视苍穹。
那是赤炎军的军旗。
楚昱珩一马当先,当他看清战局中心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秦墨为掩护身旁摇摇欲坠的战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格开袭来的刀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而尹稚生的弯刀,正朝他当头劈下。
“殿下!”
“殿下!”
“秦墨!”
楚昱珩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了,长枪化作一点寒星却只来得及护住他的心脉,弯刀偏移半分,仍从秦墨的锁骨下方狠狠划过,直至胸膛,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楚昱珩目眦欲裂,反手抄起长枪,将还想补刀的尹稚生逼得连连后退。
重骑洪流瞬间冲垮了敌阵,尹稚生见大势已去,仓皇高喊:“撤!”
楚昱珩:“陆怀安带一营去追!二营护送燕凌骑回营。”
“是!”
训练有素的赤炎军快速分成两队,一队随着陆怀安向前追去,另一队下马扶起伤痕累累的众伤员。
楚昱珩跪在浑身是血的少年身边,根本不敢碰他,哆哆嗦嗦的撕下自己的衣衫,一层层裹住,想给他止血。
可那狰狞的伤口仍在汩汩冒着温热的血,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似的,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的衣衫,渗透了那经历厮杀后的斑驳,还在往外延伸。
秦墨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认出是他,他笑了笑,吃力的把手臂抬起来,想往怀里摸索什么。
“你别动……别睡……想要什么我帮你拿……你身上有没有药可以止血,止痛,什么都可以。”
楚昱珩抓住他冰冷的手,不让他乱动,自己却止不住似的发着抖,看着他那双有些失了神采的琉璃色瞳孔,看着脖颈到胸前那抹刺眼的红,话音都带着颤意。
从未体会过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心,他抱着怀中染血的少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快一些。
一路紧随的军医大步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打开随身药箱,然后立刻动手止血救人,一边道,“侯爷,此地严寒,殿下失血过多,体温流失极快!下官先紧急止血,但伤口太深太长,必须立刻送回军帐进行清创缝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他已将药粉大量倾洒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药性剧烈,带来刺骨的灼痛,秦墨身体猛地一颤,却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痛哼咽了回去,只是下意识地地向楚昱珩的方向侧了侧头。
楚昱珩心如刀绞,一手紧紧握住秦墨冰凉的手,不住地摩挲安抚,想到刚刚他要掏出什么的动作,他急忙探入秦墨那已被鲜血浸透的怀中,从染血的衣衫里掏出了一枚雪白的,刀工精巧的玉饰和一个瓷白的瓶子。
那玉佩雕工极为精巧,镂空处凸显竹节风骨,玉质恬淡舒和,与秦墨平日随身佩戴的那枚显然是同一块玉料所出,绝非凡品。
因为血迹蔓延,此刻,洁白的玉身和瓷瓶上都沾染了刺目的血迹。
楚昱珩把玉佩放到自己怀中,打算擦干净了再还给他,然后倒出药,待军医检查过连连点头,连声道:“快!侯爷,此药能吊住元气!快给殿下服下!”便把手对到秦墨唇边,“快吃。”
秦墨吃力地睁开眼,就着楚昱珩的手吞下药丸,脖颈的创伤让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气息微弱,却仍努力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别慌……我……没事,玉佩是……给你的,及冠……礼物。”
短短几句话,已耗尽他全部力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一直倒映着楚昱珩慌张的脸,“承锦……生辰快乐……还好……我还……赶……赶得及。”
楚昱珩的心剧烈抽痛一下。
他偷偷的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给他及冠礼。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他这样的偏爱。
而他却没来得及救他,让他伤的这样重。
他辜负了他。
军医把秦墨的伤势暂时包扎完,楚昱珩便把少年人横抱起身,一边听着他交代的内容,一边吹了一声马哨,示意自己的黑色骏马飒踏而来。
越影不安的围着两个人转圈,冲着楚昱珩踏了踏前蹄,然后四只蹄跪了下来,让两人上马更容易一些。
虽说旁人不能骑它,但是它很清楚,它前主人就是眼前这位,他把它训练好,送给了现在的主人,所以对于二人共骑,它完全没有任何意见的。
楚昱珩冲着军医示意,“用担架!越影、奔宵,一左一右,稳住!”
黑色的骏马奔宵刚打算跟着主人的步伐,便听见了主人的吩咐,只好踏了几步,跟越影并排在一处。
楚昱珩跟军医麻利的绑了担架,把秦墨固在中心,自己飞身上了越影,枪与剑被他背在了身后,示意军医上马后交代道,“越影,奔宵,稳一些,别太颠簸,你主人受不了。”
一黑一白两马咴咴两声,表示明白,然后侧着头看了一眼中心的担架,迈开腿在雪原里疾驰。
秦墨的极重,尤其伤在脖颈要害,万幸止血及时,又有灵药护住心脉,经过三位军医连夜不眠不休的抢救,才终于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
他昏迷了三日,楚昱珩除了必要的公事,其他时间都在贴身照料他,陪他熬了三日。
那块染了血的玉佩被他擦拭完,妥帖的放在自己在腰间。
看着毫无生气的少年人,楚昱珩突然想明白了,他不强求了,不管日后他喜欢谁,与谁在一处,他都不会冲动了。
他只想看着他好好的,活蹦乱跳的,讨人嫌的,而不是毫无生机的躺在这行军帐中,浑身缠满了绷带。
他只要他开心就好了,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及冠,看着他成亲成家,看着他生子,不论他是谁的,只要是他所喜欢的,都好的。
他想让他喜欢的人有个正常的生活,有个美满的家庭,有些绕膝的子嗣。
他的喜欢,他的欣赏,他所有的偏爱与纵容都注定是没有结果,也注定不会被接受的。
他在及冠之夜,好似大梦一场空,梦醒时埋藏了年少时所有的贪痴嗔欲以及那注定说不出口的奢望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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