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落英缤纷。
秦云梦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穿过花丛,鎏金蝴蝶簪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本是在躲藏那些烦人的嬷嬷,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平日少有人至的偏殿附近。
“……春猎就是最好的时机。”
母亲的声音从虚掩的窗棂间飘出来,秦云梦猛地顿住脚步。
她记得这个语气,每当母后这样说话时,总有人要倒霉。
“娘娘放心,老臣已经安排好了猎场的人手。”这是舅舅崔阮青的声音,“只要五殿下单独行动,定叫他……”
秦云梦突然间开始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攥住胸前的衣襟,绣着金线的衣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五哥?他们要对付五哥?
“书儿,你只需在事发时稳住局面即可。”母后的声音威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表现得忧心忡忡。”
“儿臣明白。”大皇兄的声音依然温和,却让秦云梦打了个寒颤。
她透过窗棂的缝隙,看见母后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舅舅又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大皇兄则不时点头。
她的双腿已经发麻,却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惊动了殿内的人。
直到夕阳西斜,殿内终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秦云梦慌忙蹲下身,将自己完全藏进茂密的花丛中。
她透过花叶的缝隙,看见母后带着宫人缓步离去,舅舅和大皇兄也各自朝不同方向离开。
又等了许久,确认四周再无动静后,秦云梦才颤抖着站起身。
她的裙摆已经被露水打湿,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僵硬发麻。
“五哥……”她轻声呢喃。
或许因为亲娘不在的早,她记事也很早。
她记得当年在五哥还未离开的时候,带着屁大点的她与六哥去骑马。
三个小豆丁个子还没小马驹高,却兴致勃勃的骑在马背上吆五喝六的。
当时的五哥还没有她现在大,却在她摔下马背时,第一个跑过来,用帕子按住她流血的膝盖,还悄悄塞给她一颗蜜饯。
她记得那时的五哥眼里满满的关切,还有六哥紧张的模样。
她也同样记得那时的五哥年龄不大,主意却很大,敢带着她和六哥偷溜出宫。
五哥穿着粗布衣裳,活像个市井小子,混不吝地拍胸脯:“走,银子管够!”
结果三人刚摸到西市的糖铺子,就被巡防的玄明卫认了出来。
五哥被罚跪在太庙前抄《孝经》,她和六哥则被关在寝殿思过。
可第二日,五哥又轻车熟路地翻墙进来,从怀里掏出两串糖葫芦:“昨儿个没吃成,今儿补上!”
那时的五哥会揉乱她的发髻,喊她“小梦儿”;六哥会偷偷带她爬树,两个人躲在枝头分食一块糕点。
那时的阳光总是暖融融的,连母后偶尔的责罚都带着纵容的味道。
只是后来,五哥去了法云寺,去了军营,那些日子不复存在。
他依旧那样懒散顽劣,招猫逗狗,在她跟前却只有那句疏离的“四妹妹”。
但他在对六哥的时候,那句“阿砚”还是依然的轻快。
她好讨厌长大啊。
秦云梦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袖。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跟五哥说母后要谋害五哥?
那母后和大皇兄会怎样?
她又改如何自处?
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簌簌的树叶声。
她收拾好情绪,攥紧了手中的花瓣,花瓣在她掌心碎裂成齑粉,随风飘散在渐浓的夜色中。
宫内,演武场,秦砚骑着枣红色的小马驹,弯弓射箭。
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再次稳稳命中远处的靶心。
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护具递给随侍的宫人,一边擦拭额角的细汗,一边随口问道:“五皇兄呢?还在毓庆宫?”
跟着的侍从恭恭敬敬道,“回殿下,五殿下正在宫中,仍与上回带回的那位姑娘在一处。”
秦砚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并无半分讶异,对自己兄长的风流韵事习以为常。
他见过哥哥与承锦哥哥相处的场面,也知道只有在承锦哥哥身边,哥哥才是不一样的。
因为所处的位置与身份,哥哥的身上总是有一座看不见的山,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总是不能那样的无所顾忌。
他身上的顽劣与可靠,反骨与桀骜都是在他们跟前不得不表现的。
他的顽劣能让头上的三位放松警惕。
他的可靠是因为像母妃和他这样的人都需要被他保护。
他的反骨与桀骜皆是对自己皇子身份的抗拒。
他懂,一直都懂,哥哥很累。
哥哥只是比他大了四岁,如今也还未及弱冠,就要作为两家人的柱子,去支撑着那些无处安放的希望。
他不能喊累,不能喊痛,更不能喊停,只好扛着压着,把所有的负面都憋在心里。
只有在承锦哥哥跟前的哥哥才有这个年纪的顽皮与玩心。
所以他自从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后,便对宫中关于哥哥的任何传言都不感兴趣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好,如今的母妃也好,这句话都是刻在他们骨血里的。
作为他们的孩子,他日后会如此,哥哥亦是如此。
秦砚步履轻快地踏入毓庆宫,径直走向书房,冲着重擎点了一下头,然后擦肩而过,敲响了书房的门,喊了一句,“哥哥!”
“进。”秦墨的声音有些模糊。
得到允许,秦砚蹦蹦跳跳的走入房间,“哥哥,我今日……”
他话没说完,便看见了驻足在秦墨面前似乎在往秦墨脸上涂东西的女孩子,他止住了话音,捂住嘴,小声道,“我是不是打扰到哥哥了。”
“你过来,”秦墨侧不过来脸,只好冲着弟弟招了招手,女孩子也做完了手中的事,同时转过头来,眉目清冷。
看到秦砚,女孩子拧着的眉展开,冲着他笑了一下,“砚儿。”
秦砚走到秦墨身边,看着哥哥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十分有趣的盯着女孩子的动作,然后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哥哥,这位是……”
这是哥哥的地盘,自然也不用遵守宫里的规矩喊他六殿下,一上来就喊他砚儿,那肯定是跟他们有关系之人了,是母妃那边的人?
“这是我师姐苏云浅,按照我们母亲那边的辈分,你应该喊一声姨母。”
秦砚一脸空白,看着跟哥哥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头上的雾水化成了一坨厚重的浆糊,语气不可思议,“我该喊什么?”
小孩子的表情逗乐了屋内的二人,苏云浅忍着笑意解释道,“按照辈分的话,我喊你们母亲为姐姐,那你们就该喊我一声姨母。”
秦砚默默的瞅了一眼自家非常陌生的哥哥,凭什么他就不用喊。
“你哥与我师出同门,所以喊师姐。”苏云浅一看秦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小孩子,话也变多了,“你要实在不习惯,喊小姨也行。”
这回这个称呼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秦砚很干脆的喊了一声,“小姨。”
“真乖,”苏云浅摸了摸秦砚的头,然后再次看向已经站起身子的秦墨,回到刚刚的话题,“你把我刚刚的留的红色瓶子的药水涂一下就可以卸掉脸上的面具了,带的时间别太久,至多一日。”
此时的秦墨俨然换了个样子,原本神采飞扬的脸皆被伤疤覆盖,看起来骇人至极,除了那双依旧璀璨夺目的双眸,已然认不出这是燕赤王朝赫赫有名的五皇子殿下了。
秦墨对着铜镜打量了一下全新的脸,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奥了一声,补充道,“对了,你明日去皇后那边的时候注意一下她屋里的香有没有异常,小心行事,别让父皇注意到你,我也会让人盯着的。”
交代完这些,他看了一眼乖乖站在一旁的秦砚,问道,“阿砚对春猎有什么组队想法吗?”
“哥哥都给我安排好了吧,”秦砚仰着脸道,眼中是全然的信赖,“我听哥哥的。”
蓝桉在几人说话间从窗外扑闪的飞来,看见屋内的人,歪了歪头,好奇的对着有着新样貌的主人飞了一圈,站到了挨着主人的秦砚头上,当垫脚石,然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啾了一声,示意秦墨接信。
秦砚僵着身子,一只手伸到头上,想把它拖到手上。
秦墨从蓝桉腿上抽出了信,蓝桉看到伸过来的手,鸟喙对着秦砚的手就打算啄,被秦墨挡了一下,让它跳到自己手上,然后小家伙亲昵的蹭了一下他的手指,张开翅膀飞到食槽吃饭去了。
秦砚,“……”
他虎视眈眈的盯着正在吃食的蓝桉,又被哥哥弹了一下额头,接回刚刚的话,“偷懒倒偷的理直气壮。”
秦砚揉了揉额头,目光从蓝桉身上收回,嘟囔道,“那我有个好哥哥嘛,你又没有!”
拍马屁的痕迹明显,让苏云浅又笑了一下,也不想打扰兄弟俩相处的温馨,冲着二人道,“砚儿定是有事找小墨,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俩了。”
秦墨一目十行的看完刚刚的信,冲她颔首道,“宫内传信别用木鸟了,若是有事我不在,就找阿砚。”
毕竟是深宫中长大,阿砚自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式,一些事情交给阿砚处理,他也放心。
要不然宫内宫外两头操心,他还不得累死。
秦砚啊了一声,然后点头如啄米,“嗯嗯,哥哥不在找我就好。”
他在宫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宫内还是可以的,哥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厉害了,所以他要帮哥哥分担。
苏云浅点头,“成,那我要出宫呢?”
秦墨挑了一下眉,只不过这动作在现在的脸上明显有些滑稽,“什么时候?”
苏云浅,“今晚。”
秦墨哦了一声,也没多问什么,只道,“行,那我跟阿砚聊一下,一会儿你跟我一道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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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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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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