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昭容心感疑虑更重,她决定借整理佛经之名,进入白马寺藏经阁,寻找当年的真相以及解毒之法。
沈昭容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陈腐的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十二扇格子窗漏进蛛网般的光束,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如金箔碎屑。
三丈高的乌木书架斜插入穹顶藻井,褪色的经幡垂落在《大般若经》泛黄的纸页间,像极了悬在佛龛前的枯槁手臂。
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登上二层,青砖缝里突然窜过一只灰毛老鼠,惊得堆叠的《法华经》哗啦啦倾倒。
经卷滚落处露出半截褪色襁褓——
那布料竟是元后殡天时专用的冰蚕丝,只是被经年霉斑蚀成青灰色,唯有边角残存的血迹依然猩红刺目。
当冰蚕丝襁褓滑入掌心时,寒凉刺骨的感觉直窜脊背——
这触感竟与前夜萧景珩毒发时的手掌如出一辙。
血迹渗透丝帛的纹路,像极了朱雀胎记蔓延的脉络。
她忽然意识到,二十年前被焚毁的或许不是双生子,而是真相本身。
撕开襁褓夹层的瞬间,霉斑里渗出的曼陀罗香让她手指一颤——
这气味与嫡姐临终前攥着的胭脂盒何其相似。
记忆突然劈开一道裂隙:永宁三年四月初九,不正是钦天监断言"双生子必克国运"的祭天日?
而那日被赐死的四十九僧人中,或许有人怀抱着真正的皇室血脉仓皇出逃。
指尖抚过襁褓血痕时,沈昭容忽然想起昨夜萧景珩情动时啃咬她肩头的温度。
冰蚕丝浸透的曼陀罗气息,与那人唇齿间残留的合卺酒香诡异地重叠——
原来他们从初见便是毒药与解药的交缠。
"若这襁褓裹的是你..."
她攥紧霉变的丝帛,指甲几乎抠破掌心。
昨夜萧景珩毒发昏迷时攥着她的手腕呢喃"阿姐",
当时只当是呓语,如今想来,或许二十年前白马寺那场血祭里,被老住持藏在佛龛下的襁褓不止一个。
沈昭容指尖触碰《金刚经》封皮的刹那,突然想起昨夜萧景珩后背的旧疤。
经卷霉斑黏在皮肤上,像极了枯荷池底缠绕他脚踝的水藻。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撞击着书架,每一声都似在叩问:"永宁三年四月初九,究竟是谁的忌日?"
一道暗影突然笼住经卷。
看守僧人提着青铜烛台站在转角,袖口莲花纹在跳跃的烛火里泛出鎏金光泽,沈昭容喉间泛起三年前画舫大火中的浓烟味。
当时的琴师用烫伤的手将她推出火海,袖中飘落的灰烬里也有这样的金粉。
此刻藏经阁的尘埃粘在睫毛上,恍惚间竟与当年落在琴师眉间的火星重叠。
她佯装擦拭积灰,余光瞥见僧人整理书架时露出的右手——
虎口处一圈戒疤与燕王府暗卫的烙印分毫不差。
沈昭容后背青鸾胎记突然灼痛。
她终于明白萧景珩为何总在月圆夜抚摩那块旧疤,那不是情动时的缠绵,而是困兽在辨认同类的烙印。
墙角胭脂花钿折射的微光里,她仿佛看见嫡姐举着毒茶对自己笑:"阿容,我们都是被诅咒的贡品。"
《永宁三年四月初九》的墨迹藏在襁褓褶皱里,霉斑恰巧晕染在“九”字最后一勾,仿佛当年蘸血的笔锋穿透二十年光阴。
沈昭容用帕子裹住襁褓时,瞥见墙角蛛网挂着一片褪色胭脂——
正是嫡姐及笄礼上丢失的缠枝牡丹花钿。
暮色漫过燕王府的飞檐时,沈昭容正在替萧景珩整理衣襟。
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朱雀纹,那抹赤金在烛火下流转如活物,让她想起昨夜红烛摇曳间,这图腾怎样顺着汗珠蜿蜒进自己的指缝。
"夫人这般柔情,倒叫本王想起秦淮河畔的月夜。"
萧景珩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青鸾胎记。
沈昭容感觉那片肌肤突然灼痛,仿佛有火舌从记忆深处舔舐而来。
三年前的中秋夜,画舫突然起火。
她被困在纱帐中时,正是这道朱雀纹的手掀开烈焰,琴师被火盆烫伤的指节鲜血淋漓,却仍替她续完最后一阕《猗兰操》。
"世子说笑,妾身不过尽本分。"
她抽回手时故意碰翻鎏金香炉,看着香灰落在他衣袖的莲花纹上——
与白日里藏经阁看守僧人的刺绣如出一辙。
月光漏进窗棂时,萧景珩突然毒发。
沈昭容看着他蜷缩在锦被中的背影,后腰处月牙状的旧疤在冷汗中泛着青光。
那弧度恰似白马寺住持剖腹金刀的轮廓,而她今晨在襁褓夹层发现的血书,正藏着同样的兵器图样。
次日破晓,沈昭容循着琴音踏入废园。
晨雾中萧景珩正在抚琴,白衣胜雪的身影与记忆中抱琴跃入火海的少年重叠。
她故意拨断琴弦,"铮"的一声裂帛之音惊起满池枯荷。
看守僧人拂过经卷的指节有火焰灼痕,恰如三年前秦淮河画舫起火时,琴师为她挡下倾倒的火盆留下的伤疤。
那时少年将焦黑的手藏进广袖,笑着为她续上《猗兰操》,而今萧景珩抚琴的姿势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所以那年救命的琴师,与如今下毒的世子,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世子这疤痕..."
她握住他扶琴的手,拇指按在指节焦黑的旧伤上,
"倒像是被火盆烫了二十年。"
萧景珩轻笑,琴弦突然缠上她手腕:"王妃可知永宁三年的白马寺,烧了四十九位高僧才炼出一炉舍利?"
他指尖划过她颈间,沾着昨夜她抹的曼陀罗香脂,
"就像这毒香,要配着人血才够烈。"
沈昭容猛然抽身后退,藏在袖中的金错刀币不慎滑落。
刀币撞在石阶上发出清响,她看清背面镌刻的"永宁三年四月初九",正是冰蚕丝襁褓上渗血的日期。
藏经阁的霉味在盛夏格外浓烈。
沈昭容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登上二层时,梁间突然坠下一串风铃——
二十四枚青铜梵钟,与当年白马寺被熔的那口镇寺钟形制相同。
她翻开《药师经》的刹那,看守僧人无声立在身后。
青铜烛台照出他袖口的鎏金莲花纹,那金粉竟与三年前大火中飘落的灰烬同色。
沈昭容佯装拭汗,将沾着忘忧散的帕子落在经卷堆里。
沈昭容突然记起嫡姐咽气前攥着她衣袖说的话:"你以为他饮下那盏毒茶时,当真不知是谁煮的?"
当时以为说的是琴师,此刻笺上"永宁三年四月初九"的墨迹被泪痕晕开,竟与萧景珩后颈的朱雀胎记边缘弧度暗合。
她踉跄着扶住书架,碎瓷般扎进掌心的却是更锋利的真相:当年琴师饮下她亲手煮的茶后七窍流血,却仍用烫伤的手将她推出火海。
如今萧景珩明知醒神茶中掺着忘忧散,却每日面不改色地饮尽——
究竟是赎罪,还是另一种诛心?
当冰冷的冰蚕丝滑入掌心时,腐坏的曼陀罗香气直冲鼻腔。
襁褓夹层中半枚牡丹胭脂盒泛着幽光,盒底"辰时三刻"的字样让她浑身发冷——
这正是嫡姐咽气时反复掐算的时辰。
暴雨突至时,沈昭容正在烹煮醒神茶。
茶沫中漂浮的忘忧散结晶折射出诡异蓝光,让她想起嫡姐临死前攥着的琉璃瓶。
当萧景珩面不改色地饮尽第三杯时,她突然将滚茶泼在青石地上。
"三年前你饮下毒茶时,可曾料到今日?"
她扯开他衣襟,朱雀纹正在渗血,
"白马寺那口被熔的梵钟里,裹着的是不是真正的皇室长子?"
萧景珩突然将她抵在鎏金柱上,沾血的唇擦过她耳垂:"王妃不如猜猜,为何你背上青鸾胎记遇到朱雀血会发烫?"
他指尖划过她颤抖的脊背,
"昨夜你咬破的何止是本王肩头?"
惊雷劈开夜空时,沈昭容看见铜镜里两人交叠的身影。
她背上的青鸾正在吞噬朱雀纹,而枯荷池中沉睡的并蒂莲突然绽开血红花朵。
池底淤泥翻涌,露出半截缠着琴弦的青铜梵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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