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栖云谷，迎来了第一个晴日。阳光落在幽泉旁的白石上，蒸起极淡银辉。
沈砚坐在离泉三步远的青石上，换上了从未穿过的蓝白衣袍，手臂上带着是唯一色艳的红绳，显得格外耀眼；披下了从未散过的头发，长于腰间。
原本一袭棕衣，扎着高尾且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的忧郁藏于眼底，躲于心头。
阳光照在他右腕的疤上，那道颜色深得近乎墨，边缘却泛白，是雪地里裂开的冰缝。他垂着眼，指尖绕着一片枯竹叶，一圈一圈，叶脉被勒出轻响。
萧寒立在两步之外，玄衣被日光映得发白，袖口却有些潮，像是夜里寒毒未退透出的冷汗。他望着沈砚，声音很低，但恰好能听见：
“你还在恼我？”
沈砚抬眼，眸色平静，像一汪无风的湖面，映出萧寒的影子，也映出疏离。他语气极淡，却字字清晰：
“恼？不至于。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像竹叶的边缘，轻而薄：
“只是不想再靠近会让我疼的人。”
萧寒喉结微动，似被无形之手扼住。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暖不了他唇色那层淡青。他向前半步，鞋底碾碎一粒干石。
沈砚的指尖停在枯竹叶上，指背青筋隐现，语气依旧平稳：
“再近一步，我连现在这点客气都保不住。”
萧寒的呼吸骤然一滞。寒毒恰在此刻发作，如冰蛇顺脊而上，他指节瞬间泛白，指尖微颤，却强撑着不弯腰。冷汗从鬓角滑下，落在锁骨，留下一条晶亮的线。沈砚的目光掠过那条线，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波澜，又归于死寂。
“沈砚……”萧寒的声音低哑，像冰层下裂开的泉，
“我知你怨——”
“怨？”沈砚轻笑，声音像枯叶被风卷起，又缓缓落下，
“怨太费力气。我只是想活久一点，离火远一点，和你，也保持距离。”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寒的膝弯一软，单膝触地，掌心撑住石面，石屑扎进皮肉。阳光照在他颤动的睫毛上，像一层易碎的霜。
沈砚的指尖微微收紧，枯竹叶“啪”地一声折断，断口尖锐，却抵不过话语的利。
“别再拿寒毒当借口。”沈砚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我救过一次，不救第二次。你死也好，活也罢，与我无关。”
萧寒的指节因用力而泛青，青筋暴起，却终究没再向前。他的呼吸渐渐弱下去，像被抽丝的烛火。沈砚垂下眼，指尖松开，断叶随风飘进泉里，打了个旋，沉入水底。
阳光依旧，风依旧。
沈砚起身，背对萧寒，声音极轻，却足够清晰：
“别再跟来。”
他转身，走向竹林深处，脚步极稳，像丈量过每一步的距离。竹叶在他肩头沙沙作响，替谁数着心跳？
还是不忍心。
沈砚停下脚步，抬手，指尖凝出一缕灵气，掺杂着极微的火，悄悄飘回，落在萧寒背心。灵气极柔，却带着灼热的热度，一点点驱散寒毒的冰寒。
萧寒的睫毛颤了颤，却未睁眼。沈砚站在竹影里，指尖灵气未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别死。”
阳光穿过竹叶，斑驳地落在沈砚脸上，映出他眼底未散的波澜。他收回手，指尖微微发抖，却很快藏进袖中，像从未伸出过。
风过，竹影摇曳，他没看透他的心，也没看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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