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47,图书馆地下自习室只剩应急灯亮着幽绿。
我从校服口袋摸出小药瓶,瓶里的药发出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白色标签被指甲刮得模糊:「Zolpidem 10mg×20」。
瓶盖拧开,药片碰撞塑料,声音脆得吓人。
2
手抖。
药片倾泻——十粒,也许十二粒,雪粒般滚满掌心。
过量只需四粒。
我盯着它们,像盯着一场小型雪崩。
雪崩尽头是母亲躺在浴室的瓷砖白。
3
手指开始背叛。
滚过桌面、弹进地砖缝,最后齐刷刷落向我的掌心。
药片从指缝外逃,“嗒嗒”砸在地砖,四处弹跳。
我弯腰去捡,视野却旋转。
4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夏玖玖。
她穿着洗得发灰的睡衣,外罩一件校衫,左手拎着半瓶矿泉水。
门风掀起她的刘海,也掀起药片逃亡的路线。
5
她愣了0.1秒,随即跑进卫生间,拧开瓶盖——“哗”一声,把剩余矿泉水倒进洗手台。
空瓶口翻转,瓶盖朝上,变成一只透明小杯。
“松手!”她低声命令。
我本能地张开指缝。
白色药片噼里啪啦落入瓶盖,像一场被按了暂停的雪。
6
她膝盖点地,右掌迅速一扣——药片被拦在指腹与地砖之间。
她抬头,额角碎发被汗水黏住:“要捡齐,一颗都不能少。”
声音轻,却带着不可拒绝的笃定。
7
药片全数归位。
她拧紧瓶盖,晃了晃,确认没有缝隙。
然后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最里侧的隔间,锁上门。
狭窄空间里,节能灯的光被门板切割成两半,一半落在她睫毛,一半落在我的颤抖。
8
“几颗?”
“……忘了。”
“几颗?”她重复,语气像数学老师面对错题。
“大概十颗。”
“你打算全吃?”
我没回答,掌心却渗出冷汗,与残余药粉混成灰白的泥。
9
她深吸一口气,从睡衣口袋摸出手机,打开计时器,设定「90分钟」。
“听着,”她抬眼,“90分钟里,你一颗也不能碰。如果还睡不着,我陪你去医务室,或者——”
她停顿,声音低下去,却更坚决:“或者陪你去把今晚所有错题重做一遍,直到大脑投降。”
10
我靠在瓷砖墙,冰凉透过校服渗进肩胛。
她拧开瓶盖,倒出两颗,其余重新装回药瓶。
“两颗是安全剂量。剩下的,我保管。”
瓶盖被塞进我手心,塑料边缘还残留她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像一粒热水银,滚过血管,直达心脏。
11
“夏玖玖。”我喊她名字,声音嘶哑。
“嗯?”
“如果我刚才真的吞下去……”
“你不会。”她打断,“因为我来了。”
简单的陈述句,却像法条里的「但书」,直接修改了前文所有绝望的逻辑。
12
隔间外传来保安巡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竖起食指,示意安静。
我们挤在1.2平方米的灯光残骸里,呼吸被迫同步:吸——4秒,憋——7秒,呼——8秒。
节奏与我昨夜给她的那张「安眠处方」一模一样,只是角色对调:我成了需要被干预的心跳。
13
90分钟倒计时,走到00:00时,我竟真的开始犯困——不是药物,是有人在深夜替我举起一盏灯,灯罩是矿泉水瓶盖,灯泡是她的体温。
14
她打开门,确认走廊无人,才回头看我:“能走吗?”
我点头,把两颗药片倒回瓶里,旋紧瓶盖。
药瓶递给她,她没接,只伸出小拇指。
我愣了半秒,勾住她的小拇指。
“拉钩。”她说,“以后每一次伸手,都是为了接住自己,不是接住雪崩。”
15
回家的路上,雪真的下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在操场红色跑道上,瞬间融化。
我抬头,看雪片在灯光里旋转——它们不再像药片,而像无数颗被重新归位的星星。
掌心早已空了,却残留一条细细的温水痕迹,那是瓶盖的温度,也是今夜,我唯一需要的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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